第3章 章節
那個人,自言自語道。
可江楠覺得這話是對自己說的。“我去聽過你的演唱會。”
“真的?原來咱倆早就見過面了。”莫北顯得很高興,“你最喜歡哪首歌?”
這個話題倒是有些尴尬。莫北以創作型歌手的身份出道,但江楠最喜歡的卻是以翻唱主打的那張專輯。
支吾了半天,江楠還是說了實話。“我喜歡你翻唱的《滾滾紅塵》。”
其實他是多慮了,莫北哪知道自己的原創歌曲不賣座啊,聽了江楠的話只有開心。
不過,莫北只高興了一會兒,就開始對手指,“如果我沒忘的話,說不定還能唱給你聽。現在看來是不行啦。”
江楠說這好辦,抓過旅館的便箋和鉛筆,把歌詞默寫下來,再把譜子一句句唱給莫北聽。莫北快速哼了一遍,朝江楠一笑,熟悉的旋律便回蕩在小小的單人間裏。
“起初不經意的你,
和少年不經事的我,
紅塵中的情緣,
只因那生命
匆匆不語的膠着。
想是人世間的錯,
或前世流傳的因果,
終生的所有,
也不惜換取剎那
陰陽的交流……(注)”
唱到“來易來,去難去”的時候,江楠忍不住和着莫北的聲音一起淺淺吟唱。他們相視一笑,本來一首略微憂傷的歌,卻被唱出了共患難的氣魄。
說實話,江楠覺得莫北今天唱得比演唱會上的都要好。
一曲終了,莫北像是找回了一點為人時的感覺,心情大好,江楠趁機湊上前,拿着寫着歌詞的小紙片,求得一個簽名。雖然只是小孩寫字般橫平豎直的兩個字,看不出半點明星的風采,但是江楠仔細地收好了,準備下次江梓來的時候讓她帶回家,鎖進保險箱裏。
房間裏亮起了燈,狗血劇的前期回顧也剛好放完了,楠北二鬼捧着吃食大肆吐槽,和一般的好友沒有什麽區別。
他們誰也沒有去想,将來會變成怎樣。
張天師
? 該來的還是會來。
江梓拿鑰匙開了房門,恭敬地側身相讓,“張天師,您先請。”
張天師穿着件藏青色的對襟盤扣衫,戴着紗笠,氣場十足。他微微點頭,先一步進了房間,一走過玄關就見兩只水鬼蹲在牆角,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幹嘛。
江楠和莫北大氣不出,江梓也有些疑惑,叫了幾聲,兩鬼也不答。
張天師輕哼一聲,“你們躲在那幹什麽,莫不是想考考我有幾分真本領?”
江梓也反應過來了,“張天師可是開了天眼的高人!你們弄啥嘞?!快過來坐好!”
莫北被江家妹妹一吓,乖乖坐到了床沿上,剩下江楠叉着腰和張天師大眼瞪小眼。張天師直視江楠的雙眼,語氣平板,“光天化日,赤身裸體,有礙瞻觀,啧。”
莫北“撲哧”一聲笑了,江楠這才急急忙忙躲進被子裏,又扯着被角把莫北光裸的腿蓋住了。
待到張天師摘下鬥笠,楠北二鬼齊齊發出一聲失望的“啊……”
不是說高人嗎?咋和電視劇裏演的不一樣?既不是仙風道骨的老前輩,也不是英氣勃勃的大弟子,這個面容和聲音一樣平板的年輕人真的稱得上天師嗎?
張天師才不理兩只被狗血劇荼毒的鬼,徑自走到房間的各個角落,東摸摸,西看看,最後指揮江梓一起把鋪在水泥上的化纖地毯掀了起來。江楠要來搭把手,卻被他攆開了。
好不容易把門口那截扯了起來,江梓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看到地毯下空空如也,着實有些氣餒。張天師毫不意外,從随身帶的大包裏拿出一個手電筒,拉上窗簾,往水泥地上一照,江梓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原本毫無痕跡的地板上,赫然出現了許多鬼畫符般的字跡,退後一步看,便能看出這是一個三尺見方的陣,正好畫在通往門外的出路上,若是想出房間,必須踩過此陣。而當張天師照向房間的其餘出口,如窗臺、通風口時,也現出了大小不一的陣法圖樣。
江梓看了眼天師手中的紫光燈,“莫非……這是用熒光劑畫成的?還藏在地毯下,确實很難被發現。”
張天師顯然已經見過這種手法,關注點就放在了泛着不祥藍光的陣法上,“此陣甚是陰毒,既可阻擋鬼差進入,也可将亡靈困于此處,使其不得上路,最重要的是,它會加速亡魂的厲鬼化,若是久困于此,即便日後被放出,也難以再入輪回。”
他轉向莫北,“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已記不清生前發生的事?”
莫北懵懂地點點頭,又望向江楠。
張天師也欲向江楠求證,走到床頭問:“他近期是否有暴烈的行為?甚至做出危害活人的行徑?”
江楠隐約覺得有什麽線索被略過了。他斟酌着措辭,“若是害過人了,對他有什麽損害嗎?”
張天師臉色不變,“會加重怨氣,同樣不利。”
江楠湊近了些,小心不讓江梓聽到,“他說,我是他害的第一個人。但是,我又沒完全死,肉身還在醫院裏,您看這事……”
張天師颔首,示意知道了。
接下來就是消除兇手布在門窗前的陣法,帶走江楠了。但江楠執意留在此處,說最好還是保留兇手留下的痕跡,以免打草驚蛇。但這麽一來,即使張天師有将離體之魂送回軀殼的能力,江楠也只能留在此間,出去不得。張天師并無異議,當下在兩鬼背後寫下一道符,用以保住靈臺清明。
江梓知道門前陣法的厲害,即使已有安全措施,還是不免擔心哥哥的魂魄有損,回到體內也會留下後遺症,眼中便現出一絲哀求。張天師卻視若無睹,只對江楠道:“你的八字本就輕,這些年應該也見怪不怪了,只要注意不要動怒動情,此間陣法于生魂并無大礙。”說完視線轉向莫北,難得帶上了幾分窘迫,“我……我是你的歌迷。我會送你好好上路的。”
莫北眨眨眼,仍是開心地笑了,對待兩個歌迷的态度無甚差別,衆生平等。
張天師走前和江楠交代了幾句,又意有所指地說,“既是作惡未成,我自會從中斡旋,放寬心。”
江梓還是得回臨市,但走前已囑咐前臺,若有人入住頂樓那間單人間,一定要通知她的朋友,其實就是江梓在本地的同事。張天師不願過早暴露,自行離去,只說到了那一天自會到場。
于是單人間裏又只剩下了兩只鬼。
兩鬼均在想怪力亂神之事,心中多少有些迷茫,一時無鬼說話。
最後,江楠先打破沉默,“看電視嗎?”
莫北驚醒一般回頭,“好!好。”又垂下頭,“其實你不用留下來的。”
江楠抓過遙控器,笑得沒心沒肺,“我陪着你,不好嗎?”
莫北挪到他身旁,抱着膝,笑得眉眼彎彎。
問
? 江梓的計劃并無漏洞,但各環節既是人組成的,也就會出現人會犯的各種纰漏。
例如,一開始的時候,小旅館仍是門口羅雀,大半月來無一人入住目标單間801,而到了十月初,游客擠滿省城,小旅館也受此波及,一時客滿。兵荒馬亂至黃金周末期,雖然江梓這邊的人還是緊繃着,旅館的內應卻已懈怠了。前臺知道大蓋帽要找的是一名單身男子,于是有意識地略過了一些女客和小情侶,而這是江梓所不知道的。
這天,就來了一對黏糊糊的鴛鴦,說要入住801號房,因為“上次就是在這間房修成正果的”。前臺帶着禮儀性微笑,遞過亮閃閃的合金鑰匙,看着那對走進樓梯間,衡量了下,還是沒有撥出警察小姐留下的電話。
而801號房內,兩鬼正在曬太陽。雖然不會真的睡着,江楠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困倦。他微張着眼,看到浮塵在光線下時快時慢地落着,心底是白茫茫的一片安逸和靜谧。
轉過頭一看,莫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好事,眼睛雖閉着,但嘴角帶着笑,略長的發搭在白襯衣的衣領上,下午的陽光令他周身籠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暈中,勾纏着江楠的視線,兜兜轉轉停在莫北卷翹的眼睫末端。窗外恰有微風流動,推動着淺豆綠的窗簾,于是一塊陰影浮在他的眼簾上,反複地遮住,再移開,再覆上來,再退開……
江楠恍惚地想,我是不是應該吻上去呢?
最終還是沒有。鑰匙□□匙孔的金屬碰撞聲把莫北從冥想中拉了出來,一睜眼看見江楠側向這邊,眼睛半睜半閉盯着自己出神,真是鬼吓鬼,吓死鬼。
門外傳來女子的聲音:“嗯?推不開?你去找前臺試試。”
另一道男聲答道:“大小姐,頂樓诶,爬上來就半條命了。這地方也不裝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