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柳煦的出身從未高貴過,卻能屢屢身居高位,察言觀色的功夫自是不差。何況劉秀以為他睡了,并未掩飾情緒,其實就是醒着,她也想不到要遮掩,柳煦那麽小,能懂什麽?總不會哪個孩子都跟柳開騰似的鬼精。
柳煦抿唇,厭惡自己貪婪,一個來歷不明的棄嬰能得這般照顧對待,還不夠嗎?他卻不思感恩,貪得無厭,想越過人家親子。這般心思若被知曉,怕是要被罵白眼狼了吧,若是他自己,更會把人送得遠遠的……
可理是如此,心裏到底還是難過的,就說嘛,哪這麽容易轉運的,合着坑挖這兒呢。如果穿越大嬸喂了這麽久棗就是為了讓巴掌扇下來更疼的話,那麽恭喜她,她成功了,真是無聊的惡趣味……
柳煦撇了撇嘴,在心裏沖那位大嬸比了個中指。吐氣,努力讓自己輕松起來。有什麽大不了的,三世百餘年都這麽過來了,還差這幾年嗎?現在這個身體想健康起來不容易,想去找閻王卻不難,我們要相信,下一世會更好!
可胸口還是悶悶的,憋得難受,柳煦不禁掙紮了起來。
其實被這麽抱着一點都不舒服……
“二毛這麽快就醒了?”感覺到懷中動靜,劉秀忙低頭觀察起孩子,見他扭着厲害,以為他想解手,便抱着他進了裏間,那裏有個小痰盂。
門簾挑開,柳煦指着自己小床,看着劉秀咿咿呀呀起來。劉秀明白了,二毛這是想回床上睡覺,并不是什麽解手。便笑着将他放到床上,細心地幫他掖好小被子,又将柳開騰喊了進來,這才回去。
柳煦躺在有些涼的小被窩裏,收拾着亂七八糟的心情,閉眼想真正睡個一覺,一覺醒來,咱又是一條好漢!睡前迷糊想着,不管怎麽說,這一世不用面對處處殺機,能睡個安穩覺,總是好的……
他負手立于成玄殿前,身後是铩骁營近千精銳,初升旭日照在兵士們烏黑铠甲上,不見一絲反光。龍椅上那總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滿面怒容,聲色俱厲地斥責他大逆不道,犯上作亂。總高擡下巴,鼻孔看人的慶珉滿面驚慌,瑟瑟發抖。
殿中大臣分作兩派,一派肅手低眉,無言地擋于他身前,将他與禁衛刀劍隔開,另一派倉皇失措,一邊高呼“護駕”,一邊拼命往禁衛軍圍成的陣內擠。
慶瑞輕笑着,如沒聽到皇帝的惡語般,恭謹地問候着他的身體,一如尋常晚輩面見長輩。
跨入殿中,像看不到身前越來越近的劍鋒,步步逼近。
整個皇城守衛都已被掌控,成玄殿是最後動手的地方,護衛不過百數,面對殺氣騰騰的铩骁營,沒立即投降還是因身後皇帝積威,真動手卻是不敢。
慶瑞一路閑庭漫步走到丹陛下,從袖中取出早拟好的退位诏書,一直木雕般立在皇帝身後的總管太監在幾聲驚呼咒罵中上前接過,尖細的嗓音在空曠大殿響起。
慶瑞笑意愈深,就算你不給又如何?我要的東西,會親自取拿!
你不是只承認慶珉一個兒子嗎?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這般瑟縮模樣,哪有一點天家氣象?
看看吧,真正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的人是我!受天下人跪拜,享無盡權勢的,也是我!
這般值得高興甚至得意的事,他該大笑,他也确實大笑了起來,可心裏,卻依舊沒一絲喜悅。
他又一次證明了自己,可又怎樣呢?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怔怔間,甚至沒發現何時皇帝褪去怒色,露出笑容。
“總聽睿王重情重義,有一知己紅顏更是心中至寶,只可惜朕老眼昏花,卻是看不清那女子相貌。”
慶瑞聞言,心中一驚,見皇帝這般神色,情知不好,順他目光看去,就見遙遙城樓上,一襲黃衫翩然!
是闵月!明明相距甚遠,根本看不到對方面目,但慶瑞就是相信,那個人是闵月!
疾步退出成玄殿,接過手下遞來的千裏眼,真的是……
放下千裏眼,轉身看着成竹在胸的皇帝,慶瑞笑了,片刻後,揚手,讓铩骁營收陣。
場中嘩然不曾入他的耳,衆臣憤恨不曾入他的眼。
老狐貍說得沒錯,他的确重情重義,被他承認的人,他會掏心掏肺。為了闵月,放棄這次俨然已得手的逼宮不算什麽,反正于他而言不過只是個游戲,通關了,也就沒什麽吸引力了。
怒斥勸阻被驚呼取代,慶瑞回首,就見那鵝黃身影已從城樓墜下。
想沖過去,明知無濟于事,還是想沖過去......
可穿胸而過的劍,攔住了他的動作。痛并不明顯,只是沁骨冰涼,看着那雙熟悉的手,慶瑞倦得厲害,并不想問為什麽。
皇帝的快意,淩沐染的怒容和痛恨,慶珉的志得意滿,瞬間定格,緩緩褪去顏色,只有空中的那抹鵝黃,越發鮮豔……
“煦煦,煦煦!”柳開騰是被柳煦的嗚咽聲驚醒的,見他睡得不安穩,滿頭冷汗,吓得不行,忙爬下床去喊劉秀,“媽媽,煦煦做惡夢了,你快來看看!”
正說着話的兩女人聽了,都跑了過來,見柳煦滿頭滿臉的汗,摸額頭卻是冰冷,劉秀也緊張了起來,抱起那小小一團,想把他喚醒。
熟悉的體溫将心口寒意一點點驅走,那抹鵝黃也如泡了水的墨跡般,一點點暈開,變淡,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聲。
“二毛,二毛……”
柳煦遲疑,卻終究還是往聲源處尋了過去。
在劉秀急得準備找傘帶柳煦去找柳勉時,柳煦終于睜開了眼,三人都松了口氣。可劉秀看孩子呆呆的模樣,到底不放心,給孩子厚厚裹了一層,抱着他去了大伯家。
靠在劉秀懷中的柳煦還未從悲痛中回複,想到為他付出一切卻被他屢屢忽視,到死才真正震動他心神的闵月,心裏滿是後悔和遺憾。如果能再來一回,他一定會好好珍惜她,決不辜負!
“二毛,冷不冷?冷了就往媽媽身上靠靠,咱們一會兒就到了啊。”頭頂上又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柳煦愣愣擡頭,盯着孫秀看,她焦急的神色讓柳煦心中微暖,閉眼聽話地靠到她胸口。
耳邊有呼呼的風聲,有走在泥路上的踢踏聲,還有頭上急促的呼吸聲,可最清楚的,卻是隔幾件衣服傳來的心跳聲。鼓點般的感覺,聽着讓人安心。
從柳勉那邊回來,柳煦雖還有些蔫兒蔫兒的,但總算神色清明,不再木愣愣的。
柳煦還是趴在劉秀懷裏吃的晚飯,劉秀教他說話,他也有個詞沒個詞地學着,總算在柳昌盛回來前學會了“爸爸”。柳昌盛聽到後,樂得衣服都顧不上換抱起柳煦就拿胡渣蹭他,被劉秀搶過來好一通罵。
瞅着柳煦臉蛋果然紅紅的,估計是被胡渣刮的,柳昌盛讪笑着出去換了衣裳洗了手又把胡渣刮了遍,哄了好幾聲才從媳婦兒手裏要過柳煦。見大兒子吃過飯了從堂屋進來,把他抱也上|床。左邊媳婦兒右邊大兒子,懷裏還趴個小兒子,美得柳昌盛一個勁兒冒泡。
柳煦裝嬰兒陪柳昌盛玩兒,同時悔過下午的錯誤情緒。
柳家對他是真好,尋常時候比柳開騰都好,有了下午那番對話,即便心存顧慮,對他的好也沒絲毫變化,這還不夠嗎?唯一讓他地位驟降的可能就是他和柳開騰搞出什麽事,但這個可能根本就是零啊!
首先柳開騰不喜歡男人,別問他怎麽知道的,直覺。就算喜歡,他這畸形身體也不會有人感興趣。就說柳煦自己也算神物一枚——BI,男女他都硬得起來,可一想到那兩套東西長一人身上,食欲都沒了,何況性||欲?且柳開騰是個穿越的,還是個有野心似乎還有些能力的穿越者,他的成就用腳後跟想想都知道不會小,到時候多的是絕色美女前赴後繼,眼睛瞎了才能看上他。
其次,柳開騰也不是他的菜,雖不知道他以後長什麽樣,但根據遺傳學,綜合下劉秀和柳昌盛的樣貌也差不離了,為防萬一,再研究了下柳奶奶柳爺爺柳大爺爺的長相作補充,然後他可以肯定地說,柳開騰不會長成他喜歡的類型。嗯?問他喜歡什麽類型?不論男女,長相都得是SD娃娃那種,性格都得是安安靜靜的。何況他都自作多情三輩子了,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力氣動心呢。
既然這唯一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他又糾結個什麽勁兒呢?前世他錯過了真心待他的闵月,悔恨不及。這一世最渴求的親情擺在面前,若再因沖動推拒,他下輩子什麽都不用幹了,找地方專心後悔去吧。
對闵月,他知道太晚,抓不住也報答不了。現在能做的,就是不要再錯過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