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換烏鎮地圖
非年非節的,九堡客運中心的乘客依然不少。客運中心新建成不久,連家象樣的餐廳都沒有,何田田在小賣部買了瓶水,找了個清靜地方和尤思facetime。
畫面蹦出來,尤思劈頭就給她好一頓抱怨:“三天時間你往哪那兒跑,杭州都沒玩遍吧?雷峰塔去過嗎?”
她氣得臉頰鼓鼓,近鏡頭看着深紫色的眼線非常清晰,真像只畫了眼線的包子,“說你宅你有時候還真挺能動彈,舍近求遠就算了,重點是——還不帶我!”
何田田手賤,用食指戳了戳屏幕上尤思的包子臉,留下一個油光閃閃的指紋印,笑道:“雷峰塔不是已經倒掉了?”
“貧!接着貧!”
“人太多。”何田田說實話,她從小到大就怕人多的地方,光看着黑壓壓一片就想起“黑雲壓城城欲催”之類的句子,然後腦仁疼。
“呸,烏鎮人少?”
何田田不敢說話了,想了想,裝模作樣嘆口氣:“我是沒辦法,在杭州待着老讓我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事情,想放松也放松不了。烏鎮人再多,也沒人認識我不是?”
尤思安靜了,過一會兒,也嘆了聲。
“算了,既然要去,你就好好玩兒吧。”
“嗯!”何田田說,“我跟你講,以前看黃磊和劉若英那部《似水年華》的時候我就老想去烏鎮……”
“出息!你還看那麽多tvb呢,怎麽不去香港?”
“你怎麽知道我沒去,上回我在豆瓣看一貼,有人按tvb的經典場景游香港,我覺得很有意思,尤其中環那個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刑事偵緝探案5》徐飛和武俏君重逢那裏——”
她拉着尤思八卦了一通,從港劇到港片,一不小心又牽連韓劇美劇英劇,直到上車才挂斷,故意假裝沒聽到尤思着急忙慌喊那一聲:“記得給我帶禮物!”
真上了車,握着有點燙手的街機,何田田強裝出來的興致勃勃又迅速萎了下去。
好累……她側首用額頭抵住清涼的玻璃,貨真價實地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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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杭州到烏鎮只需要一個小時多點,何田田不過睡一覺的功會,外面的天空就已經從萬裏無雲變得淅淅漓漓。
她背包裏只有兩件換洗衣服和輕薄小的mac,臨走的時候總覺得不放心,又往側袋裏塞了把折疊傘,這時候正好用起來。
烏鎮車站的規模比不上九堡站的十分之一,一股撲面而來的土氣,廁所髒得無法下腳,何田田心眼兒比較多,一路琢磨着到底是建設不到位還是故意保留“鎮”的風味?
因為下雨,出站的馬路上鋪着薄薄的泥漿,何田田低頭看了眼,她穿着雙匡威的格子布鞋,泥點子填進方格裏,乍看去倒像什麽新品。
車站裏外有幾位拉客的男女,有個大姐認準她單身一人,纏上了就沒完沒了。
何田田沒理,她轉動着傘柄,擡頭隔着黑色的傘布看了看黯淡的天色,心裏默背來之前網上搜的攻略。
一輛“突突突”的電三輪奔過來,何田田擡手攔了,那拉客的女人居然還想跟上來,何田田沒來得及說話,司機先喝道:“幹什麽?走開走開!”
司機大概也是本地人,他又沖那拉客的女人嚷了幾句方言,何田田沒聽懂,那女人臉上露出一點不甘心來,依依不舍地站住了目送他們。
何田田識趣地沒問司機那幾句方言是什麽意思,她坐穩了,報出目的地,從背包裏掏出手機查地圖。
百度地圖随便搜了搜,四周密密麻麻的賓館客棧吓了她一跳,她記得攻略裏強烈建議游客住到景區裏,便聽話地略過景區外面的部分,專注地對比剩下的。
沒等她查出所以然,電三輪已經停下來,司機甕聲甕氣地大聲道:“東栅欄到了。”
何田田謝了他,小心地從三輪裏蹦下地,擡頭就看到高高的景區大門和頂上“烏鎮”兩個前任主席手書的大字。
大門兩側各有幢樓,打着連鎖酒店醒目的招牌,正是何田田辦過卡那家。也是她和孫立白一起消費過那家。猝不及防,何田田盯着那招牌愣了好一會兒。
回過神來,何田田随着人流慢慢進入大門。
她這趟“說走就走的旅行”有些任性,無論時間地點都是硬幣丢出來的,選中烏鎮其實有些意外,畢竟她并不是那種挎着單反拍朵小花都能消磨一整天的真文藝青年,未來兩天到底怎麽打發心裏沒什麽底。
她在手機上标了幾處想去看看的地方,接下來就不知道該做什麽。
有點餓,她想,進去之後肯定得先找了個地方下午茶,希望味道能過得去。她有點喜歡粵菜,或者說港式點心,以前在北京的時候偶爾還能去金鼎軒之類的店打點不太正宗的牙祭,杭州的粵菜館她還沒去過,回去以後記得多打聽。
排隊買票的人不少,她老老實實地玩着手機排到隊尾,偶爾擡頭看看懸挂屏幕裏播的宣傳片,正好在講某種油炸小吃,何田田只看着都覺得溢出來的香氣又熱又膩,熏得她反胃。
她換了個方向,一擡眼,夕陽正向西邊墜下,玻璃窗反射鱗鱗金光,空氣中仿佛也浮動着金燦燦的粉末,就像桂花香味具象出來的顏色。
她傻乎乎地張着嘴看了一會兒,肩後突然被撞了下,幾個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掃了她一眼,沒有道歉的意思,繼續大聲談笑打鬧。
何田田并不生氣,她跟小孩子治什麽氣,未來自然有社會替天行道。
她回過身去,一邊随着隊伍挪動一邊點開微信打飛機。
好不容易把孩子們全須全尾地帶回賓館,孫立白以為能直接休息,領隊李建卻又拉他出來,說主辦方派了代表過來,現在一定要見他。
他有點不滿,這次活動是師兄聯系主持的,本來也該是師兄随隊,卻因為小兒子生病,硬是換成了他。他是答應了代師兄随隊,可沒答應也代他與主辦方聯絡感情,孫立白向來不愛跟生人打交道,這些師兄都是知道的。
他不高興,本就冷淡的臉色更沉下來,畢竟是近一九零的高個子,居高臨下的氣勢淩人,吓得李建雙股戰戰,口齒粘連了好久,才結結巴巴地道:“真不幹你師兄的事,是因為你之前那場表演,主辦方的人在現場看了很感興趣,所以誠心邀請你過去……”他舌頭絆了下,忽然想到什麽,賣弄小聰明地接着說:“我聽說他們集團旗下有影視經紀公司,萬一是看上了你呢!”
孫立白眉頭卻皺得更緊,他沒李建這麽想當然,這次的主辦方是香港公司,而香港影視的武行奉行的是老一套江湖規矩,講師承講人脈,不是內地新人輕易能j□j去的。至于其他就純屬無稽,他既無資格也沒興趣趟娛樂圈的渾水。
不過,想到師兄……孫立白煩悶地把唇抿成一條直線,還是妥協了。
最後的結果和他預料的差不多,李建滿懷希望地來,陪着他空耗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主辦方只派了一個職務不清的人員來接待,名片上頭銜衆多,說話的腔調充滿優越感,似乎不當場跪舔就是他們不會做人。
那人說了挺多,孫立白花了大部分時間望天花板,僅就聽入耳的幾個段子歸納,對方公司還真有意簽他——做模特。
等那人說夠了,李建雙手接了所謂合同,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表示一定認真考慮盡快答複,孫立白耐性告罄,也不等對方端茶送客,站起身徑直朝外走。
一面走一面扯領帶脫外套,李建非要他換西裝,只有襯衣是他自己的,短一截的褲子放下來寬寬一條邊,明顯能看出顏色深淺不一,更明顯的是上半身外套的肩線和袖筒,勒得他快喘不過氣。
孫立白身高腿長,幾步便邁出賓館門口,他脫了外套以後顯出一截勁瘦的窄窄腰身,進進出出的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他站在臺階頂上擡頭看了看,夕陽西下時分,陰沉沉的雲層終于退散,紅光灑滿栉比鱗次的青色屋脊,雨點子卻仍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落。
孫立白眯起眼睛,轉身換了個背光的方向,夕照的殘光仍像是五彩光圈那樣一環環套在他眼睛看出去的萬事萬物上面,每個行人的面目似乎都變得閃亮了些,閃亮得讓他心跳加速,讓一朵比憤怒更高熱的火苗在胸口蹿了蹿,飛快地燃成雄雄大火。
他看到了何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