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野獸
上午第一節課上什麽我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睡過去一節課。
昨晚沒怎麽睡好,醫院的單人床比起我房間裏的床舒适度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睡得我今早起床之後腰酸背痛。我哥除了右手骨折應該沒有別的問題,今天下午就能出院,我沒說我晚上去他那裏,但他肯定知道我會去。
下課之後我清醒了一會兒,跟大成三子晃悠去超市買吃的,我一邊走一邊捏脖子。
“李洲這個逼膽子真夠大的,敢動周泊新,他多大膽子。”大成一路上罵罵咧咧的,“我昨晚上也打聽了點,李洲和你哥以前就有點矛盾,麥城車圈不是他獨大,你哥手底下網紅小演員多,都有虛榮心。李洲以前攀過你哥的關系,你哥沒叼他。”
我不自覺皺眉,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茬?他倆以前就有矛盾,但會所那天他知道裏面的人是李洲,還是去帶我走了,是不是那天他就知道李洲會找他麻煩?難怪他堅持說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和大成沒關系,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想到這兒不禁又想起那天他把我從車上趕下去。草,我是不是說我出去約炮都是跟他學的?他煩成那樣,煙一根一根地抽,又憋着不說,被我氣了個半死。他為我做了什麽他都不說,說不定還有別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我心裏嘆了口氣,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自己。
“你不用管,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我說了一句,這種事确實不是我們仨學生能插手的。周泊新說了他會解決他就一定會解決,我不是很擔心。
“禮哥,李洲畢竟是本地人,你哥……”三子帶了點猶豫,沒往下說。
李州是本地人。麥城這麽大,分東南西北中,比如北邊是柳家的,往北走沒人敢招惹柳家的人。李洲家就是東邊的,這兩年從外頭來了個懂車的,也有資本和李洲對着幹,他正焦頭爛額,但仍然改變不了李家目前還是是東邊的土皇帝。
周泊新雖然混得風生水起,但他不是麥城的人,強龍難壓地頭蛇。
我明白三子的意思,擺了擺手,“就算不是本地人極映也被他做成這樣,李洲不是照樣想讨好他。”
我對我哥這方面有很盲目的自信,近年網絡發展迅速,各種大大小小的網紅孵化基地和傳媒公司層出不窮,還沒人能壓過極映的風頭。麥城本地人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嗎?想打壓周泊新,雖然極映傳媒往根裏說是柳家的,但誰都知道現在極映已經和柳家沒關系了,敢動周泊新的人多的是,結果呢?
“你哥是真牛。”大成洩了氣,可能是承認了自己是真的幫不上什麽忙。“李洲格局太小,和你哥沒得比。”
我樂意聽別人吹周泊新,感覺自己酸疼的脖子都舒服了不少。
“你倆是不是有什麽進展?昨天在醫院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明顯感覺有一腿,我跟你說句話你哥的眼神能直接把我碎屍萬段。”大成從保暖櫃裏拿出來三瓶熱咖啡,一人分了一瓶,小聲說。
我挑挑揀揀拿了個鳗魚飯團,十二月這鬼天氣飯團涼得冰手,跟拿了個冰塊似的,雖然我不愛吃熱飯團還是扔進微波爐裏加熱。扔進去之後就坐在微波爐旁邊的椅子上,看着他倆緊緊盯着我看,只能舉手投降,“不知道算不算有,反正他不跟我談戀愛。”
我說這話的時候沒壓自己音量,旁邊結賬的兩個女生看了我一眼,我沒在意。
他倆聽了都不說話,是個人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麽。肯定又在心裏罵我神經病,喜歡誰不好要喜歡周泊新,理論上講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跟我談戀愛,唯獨周泊新不可能。我也知道,所以撐着腦袋等我的飯團“叮”一聲出來。
三子嘆了口氣,“要不咱別喜歡了?大成說的對,不開心就別喜歡了,喜歡誰不是喜歡。”
“不一樣。”我撥了撥眼前的咖啡瓶子,棕色的瓶子搖搖晃晃抖了一下,沒倒,又重新站直,“周泊新不一樣,我只能喜歡他了。”
大成“啧”了一聲,“你瘋了,被什麽玩意兒下了蠱了,以前也沒見過你喜歡誰喜歡成這樣。”
他聽起來是不太贊同我的說法,他戀愛談得随心所欲,可能分手了都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是什麽,所以應該無法理解什麽叫“我只能喜歡他了”。我沒覺得他有什麽錯,我以前也是這樣,和很多女生談戀愛,談很多戀愛,然後分手,從不覺得難過。
但發現自己喜歡周泊新之後,我真的再也沒法喜歡別人了。
微波爐“叮”一聲,我的飯團新鮮出爐。還有點燙手,我被燙得縮了一下,還是抓了上去,握在手裏。
昨晚我把和周泊新有關的所有記憶都翻出來。
躺在醫院我睡不太着,床太硬,地方太小,翻個身感覺能直接掉下去。我睜着眼睛看天花板,腦子裏一會兒放空,一會兒擠進來很多東西。鏡頭一幀一幀往後放,永不停歇似的,主角是我和周泊新,好像前世今生,輪轉了好幾圈,鏡頭裏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見到他的第一面,陳志遠向我和柳坊介紹他,現在的我已經能解讀那副畫面的有趣之處,四個人除了我都是心思各異的,柳坊知道他是周輕羅的兒子,但她依舊像一個女主人展現自己“母性”的光輝;陳志遠則是得意洋洋,因為柳坊的大方而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我忘了周泊新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當時是怎麽樣的心情,我對他的了解一向很少。
但只有我是單純的,陳志遠讓我叫他哥哥,我乖乖過去,脆生生喊他一句“哥哥”。
我在知道“哥哥”是什麽意思以前其實已經開始讨好周泊新了,我雖然年幼,但早就生活在麻木的環境裏,周圍的小朋友都圍着我轉,我的玩具比他們高級,家庭比他們幸福。唯獨周泊新是不一樣的,他看不上我的玩具,不羨慕我的家庭,他和我的生活格格不入。
那種氣質吸引我,我覺得他和別人,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讨好地叫他哥哥,是那種很直白很濃烈卻很單純的好感。他最一開始不太理我,後來逐漸适應了我的存在,慢慢也會在我摔倒的時候皺着眉拉我起來,看我腿上有沒有傷口。
再長大一點我便知道了周泊新到底是誰,知道了柳坊是小三,知道了我降生在這個世界這件事殺死了周泊新的媽媽。從那一刻開始我明确地知道了我将永遠失去我的哥哥,但我不能接受這件事情,近乎病态地更加變本加厲地讨好他。
十六歲時我知道了陳志遠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這件事令我最恐懼的根本不是陳志遠會怎麽對我,或者柳家會怎麽對我,而是我和周泊新根本沒有血緣關系。一直以來我篤定地覺得他不能離開我,他是我哥,一瞬間全都崩塌了。他當時的眼神是什麽樣的來着?
我好像猛地被拉回去,重新進入十六歲的陳禮的身體,又看見那個周泊新。他手裏端着一杯咖啡,居高臨下的姿勢很容易讓我誤解為他是高高在上的支配者,就是用這種姿勢,拇指蹭過我脖子上被陳志遠掐出來的紅痕,嗓音死死壓着,音量低到像怕驚醒沉睡的野獸,他問我“疼嗎”。
如今十八歲的我再次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了他心裏藏着的野獸叫什麽名字。
叫“愛”,叫“欲望”。
現在從一個類似上帝視角看回去,我大約能明白周泊新那時候為什麽突然對我冷淡下來,為什麽不願意再叫我弟弟,叫我小禮。不是因為他恨我,他可能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周輕羅的死在他心裏跟我也沒有半毛錢關系。
是我先引誘他的,是我病态的示好拖他下水,他的欲望從很早就開始無從宣洩。
周泊新的愛是被我發掘出來的,我的無知,我的熱烈,我的偏執。
我叫他哥,飽含深情的語氣,好像這輩子下輩子我的目光永遠要追随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承認他,都需要他。我毫無顧忌地貼着他,牽他的手,對他笑,說喜歡他,連我自己再回想都很難分清這到底是哪種愛。
而他必須壓抑又克制,用以保護我的“無知”。
我多少次可憐巴巴地喊他哥,說他不能跟我分開。難怪他幾次嘲諷我是“道德标兵”,道德标兵這個詞在周泊新嘴裏是有隐喻的,他想背德,他想放縱,但我一無所知。
我早知道自己有情感障礙,友情、愛情和親情我都弄不懂它們是什麽東西,無論什麽關系都會被我經營得一塌糊塗。
按照通俗的比喻,兩個人相愛像是鎖和鑰匙,每個鎖孔都有屬于他的唯一、獨特的鑰匙,我的情感障礙令我的鎖孔複雜又艱澀,而周泊新死死壓抑的這幾年,将自己也扭曲成了再也無法适合別的鎖孔的形狀。
卻和我嚴絲合縫。
所以我一定得對他負責,一定。
作者有話說:
明天同居,同居篇幅不會太多你們做好心理準備(其實沒開始甜,也做好心理準備(看你們一片歡樂以為開始甜了我真的好心虛啊(逃走
對了,明天不更哦,突然開始一周五更果然我自己也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