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顧臨川處于忽而清醒忽而迷糊的矛盾狀态裏,聽到蒸騰霧氣下連綿不斷的慘叫。
岑延的戾氣像炸開的煙花,噴的到處都是。
照這個樣子下去,他和岑延徹底暈過去之前,這些人會全部半死不活。
跟之前的小打小鬧比起來,這大概才是他的真實性格。
不過這樣下去很容易出事,他一點不想岑延接受調查,使勁捶了捶腦袋保持清醒,開口喊道:“別打了。”
兩秒後,慘叫聲漸停,岑延走過來垂眼看他。
血紅的雙眼滿是暴戾,仿佛下一秒就能殺人。
顧臨川愣了一下,擡手摸他腦袋:“警察快到了,沒事。”
見岑延這個樣子,他有點不安,想要盡快安撫住他。
情緒的大開大合,又有催眠氣體影響,岑延眼皮撐不住的下落。
但他使勁撐着:“你流血了。”
“小傷。”意識到輕撫的效果不佳,顧臨川伸過沒受傷的左手,輕輕繞過他挺拔勁瘦的腰,“沒事了,沒事。”
懷裏之人的戾氣似乎淡下去些,顧臨川艱難的撩着眼皮,入目的東西出現重影,嘴裏還在嘀咕:“沒事,沒事。”
停下來後屋子裏濃霧漸漸散開,可兩人已經撐到極致。
岑延後仰倒地,連帶環抱着他的顧臨川一齊暈了過去,意識全無。
眼皮像被糊了一層膠水,竭盡全力才艱難掀開一條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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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腦袋和倒映瞳孔的天花板一樣,空白一片,仿佛被挖幹,什麽都沒有。
旁邊有人說話:“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洶湧的意識潮水般回湧。
下一秒,顧臨川猛的從床上蹦了起來,腦袋一陣抽搐,差點栽下床,被一只手扶住,又聽到對方說:“吸入的藥物還沒完全化解,先不要動。”
顧臨川不管不顧的抓住那個人:“他呢?在哪?有沒有受傷?”
沒頭沒腦的話,對方卻聽懂了:“你朋友沒事,只是沒醒,喏,在那邊。”
順着那人的視線看過去。
蒼白的臉陷在雪白的枕頭和被褥裏,幾乎要融合成一體。
顧臨川的心緊縮的有點酸,但也松了口氣。
到底沒事了。
“你是報警人嗎?”扶他的人遞過證件表明身份,“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只有你們兩個人,都暈過去了,沒別人。”
顧臨川一愣:“我們暈過去的時候他們還在。”
至少被岑延打趴下大半,怎麽反而在他們暈過去前離開了?
疑惑中,聽到警察說:“我的同事拿了你們小區的監控,有拍到他們的身形,但所有人黑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找起來比較難,所以你們最好提供一些人員名單,我們好做對應調查。”
生怕顧臨川誤會,他趕忙又解釋,“你們得罪過的人,或者跟誰有矛盾,我們只做參考,沒有證據之前不會抓人。”
結過矛盾的多少有幾個,但急迫到用那種管制的藥物氣體還找那麽多人襲擊他們,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細想,工作中處理過的一兩個案例,以及陷害自己被姚克禮逐出研究所的前同事……
以及,芮黯。
都有嫌疑,也有能力。
可都只是猜測。
警察:“怎麽樣,有什麽可疑人選?”
“暫時沒想到。”顧臨川摸了摸暈乎乎的額頭,抱歉一笑,“我們都是守法公民,真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那麽厲害的人。”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根據監控,他們離開時你們兩個人已經昏迷,可那些人沒有進一步傷害你們而是直接逃跑,這跟報複行為也不符合。”
這麽說,顧臨川就更不敢随便說了。
問了些情況後警察起身離開,顧臨川轉頭,恰好對上岑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眸子,幽深如懸崖,望不見底。
“你醒了?”
“早就醒了。”
随着顧臨川下床的動作,岑延緩緩轉動眼珠,“我不想見別人。”
“你裝睡。”顧臨川低頭查看他的臉色,又将他的裹成粽子的右手抓起來,“很疼吧?”
岑延搖頭。
雖然不說,可流那麽多血的口子一定很深,麻醉勁過後不可能不疼。
顧臨川沒繼續說,撩開搭在額頭上的頭發,發絲又硬又粗,跟他的性格脾氣很相似。
也好吧,人沒事,就是最大的幸運了。
推門的動靜打碎了泛着淡淡溫馨的寧靜,醫生帶着兩個護士進來。
岑延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再次閉上眼,明顯不想搭理。
醫生檢查了兩人情況,告訴顧臨川只是吸入了一些氣體,對身體沒傷害,不用住院,回家休息幾天,三天後來複查就行。
“小夥子的手傷比較嚴重,注意消炎和忌口,不能碰水,每天都要換藥換紗布,如果不知道怎麽處理可以來醫院找護士。”
“我會。”所裏的獵人都專門學過,“醫生,會不會有後遺症?”
“沒傷到神經,不影響行動,但大概率會留疤。”
顧臨川沉默了。
這事發生的比較突然,顧臨川無意讓家人朋友擔心,沒告訴任何人,打車回去後看見岑延家的一片狼藉,打電話喊了認識的家政公司前來處理,到卧室将岑延的衣服全部收拾出來,直接拎到自己屋裏。
“你房子要裝修整理,住這裏。”
岑延走過來:“你怎麽了?”
“我?沒怎麽啊。”
“咚”的一聲,沒穿拖鞋的腳丫子踹到門框,疼的顧臨川抽氣。
媽的,連門框都跟他作對!
淦!
岑延:“你聽我說……”
“哦對了沒有新毛巾,我去樓下給你買。”
顧臨川風風火火的要走,被岑延攔住:“別攔我啊,買毛巾回來我帶你去吃飯,有家粥店的鹵菜可好吃了……喂,放手!”
想他顧臨川好歹也是一米八三個子,身形矯健武力值中上,竟然被一個小他六歲的男人給單手拎起來了!
而且用的還是左手!
顧臨川深深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瞪着岑延不滿:“放我下來。”
“你是不是生氣?”岑延松了松手勁,卻沒有放人的意思,“之前你怎麽跟我說的?”
“我說什麽了?”
“有事要說,不能藏在心裏。”
“……”倒是很懂活學活用。
可他心裏的郁悶哪裏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何況面對岑延,他也實在難以啓齒。
将他輕輕放在地上,改而抓手腕,不讓他逃避:“說。”
娘胎帶來的執拗再次失效。
顧臨川不禁鄙視自己,怎麽能這麽沒有立場,稍稍逼問就認輸了?
但他是真的拿眼前之人沒辦法,看着他認真的雙眼,自然而然放下負擔袒露心扉。
但尋找芮黯是研究所的機密行動,不能直接拿出來說。
他隐晦的陳述:“這次攻擊我們的和上次工廠的可能是同一批人,是我工作上的麻煩。”
只是一而再的波及到了岑延,讓顧臨川很無力很憤怒,也對岑延充滿愧疚。
出乎他意料,岑延竟然沒有追問工作的具體內容,反而點了點頭:“哦。”
“?”顧臨川懵逼,“你不好奇嗎?”
“你願意說我就聽,不方便的話,我沒關系。”岑延擠着眼角,似笑非笑,“如果不是跟你有關,我壓根沒興趣。”
很符合他一貫的性格。
相處時間久了,顧臨川對岑延的成長環境越來越好奇。
他似乎總是處于某個極端之下。
除了聯系人和偶爾查東西,極少碰手機;喝咖啡永遠3/4杯;無特殊情況必定執行嚴格的作息時間;洗澡不超過六分鐘;每天固定晨跑和晚鍛煉……
像随時處在軍|營中的士兵,恨不得拿尺子測量每天的行為舉止,自律到嚴苛的地步。
但他本人習以為常,分明已經把這些刻進骨子裏,不需要刻意就能維持的很好,是長期的生活習慣形成的。
另一方面,他不愛跟人打交道,每天只跟顧臨川呆着,偶爾裘越或者朋友過來,碰到會簡單打個招呼,兩三句話,絕不會主動參與人際交往。
問他,他說不喜歡。
簡單如逛超市逛商場,除非跟他一起,否則基本不去;
複雜如黑掉某人網絡竊取裏面信息,他也波瀾不驚,只說是以前學的,極少用到。
他說自己沒有特別的愛好,長時間觀察下來,顧臨川覺得他根本就是對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事情不感興趣。
十九歲的年紀,青春正好,一切都充滿生機,只要他想,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可他什麽都會,卻又對什麽都平平淡淡。
世界的一切都在他腦海裏,但他看着這個世界的時候,眼裏什麽都沒有。
顧臨川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他唯一認可的朋友。
對別人的好感傾慕一無所知,簡單的如同白紙。
可在危機重重的包圍裏,非常理所當然的和他站在一起,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來保護他。
最純粹,又最複雜。
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環境,會塑造出人這樣的性格呢?
但好奇歸好奇,他沒打算追根究底,沒理由以讓人難過的方式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擡眼,正好被對方壓下的目光攏進眼中。
兩相對視,勃發的懊惱和怒意不知不覺偃旗息鼓,而他前兩秒還在想着把芮黯碎屍萬段。
這一瞬間,顧臨川忽然生出莫名其妙的沖動。
他——想抱一抱這個人。
這麽想的時候,他的雙手已經伸了過去。
稍用力的環過對方結實的後背,另一只手落在下方腰處。
三四公分的身高差平日裏不顯眼,但這樣親昵的環繞促使他脖子前傾,耳朵擦過下巴,形成一個半埋于肩的姿勢。
但他很快察覺到岑延的僵硬,硬邦邦繃緊的身軀像一塊石頭,兩只手垂在身側動也不敢動,似乎被吓到了,也似乎是不那麽習慣。
他肯定不喜歡這種肢體接觸吧。
其實他也不喜歡,擁抱的沖動來的莫名其妙,但顧臨川現在很享受這種熨帖的依偎感,兩人衣服上清晰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沒那麽刺鼻。
短暫享受幾秒,他松開雙手,開玩笑的打破如水般的沉默:“我量一下你比我高多少,還好不多。”
岑延不錯眼的盯着他,淡棕色眸子裏,似乎有點什麽。
顧臨川暗暗嘀咕,又生氣了?他就是小小抱了一下,十秒鐘都不到。
偷眼瞧了瞧,他輕咳一聲:“今天不買菜了,我請你吃面,日曜路有家……”
“你剛才是什麽意思?”岑延略顯粗暴的打斷他掩飾尴尬的拙劣戲碼。
“……”
顧臨川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媽的他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啊!
就那麽一個念頭,就抱過去了。
帶着安撫自己的因素,也是對他的感激以及難以言說的一種情緒。
見岑延不依不饒的盯着,顧臨川心一橫,梗着脖子,跟個不要臉皮的愣頭青似的嚷:“就是想抱一下。”
“想抱?”
“是啊!”
怎麽着?
哼。
岑延微微別臉,眼睛看着別處,竟然沒繼續追問。
而看表情,他并沒有生氣什麽的。
哦,果然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
心中得意,面上還得裝正經:“換衣服去吃……”
面條還沒吃進,嘴巴先被堵住了。
空寂的腦海裏忽然被一個小型交響樂隊占領,叮叮當當砰砰噠噠呼呼啦啦,各種樂器同時奏響,水平很差,轟轟隆隆破破爛爛,将顧臨川攪成一團無比胡亂的爛泥。
沒錯,爛泥。
他,堂堂研究所尋物獵人1組組長,自認為泰山崩于前都能坐到臉不紅心不跳的顧臨川,竟然被一個小他六歲的男孩給吻的腿腳發軟,一個沒站穩差點癱倒。
要不是岑延拿左手摟着他,他大概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因為親吻而癱倒在地的。
岑延身上只有衣服的洗滌劑香味,混着從醫院帶回的消毒水氣味,通過每個空氣分子嚴絲合縫的擁抱住顧臨川,他手忙腳亂的想要逃離,被攬着腰拖回去。
其實岑延動作很生澀,談不上半點技巧,只是本能的摩挲他的嘴唇輕舔牙齒,而後趁他吃驚張嘴時卷住他的舌頭,只知道啃咬和吸吮,略急促而顯粗魯,撞的他牙齒和嘴唇都疼。
雖然他同樣沒有經驗,也實在為岑延的技巧之差而汗顏。
偏偏他就是沒出息的被這種沒技術含量的親吻給弄得渾身發軟,叫他更加羞愧難當。
稀裏糊塗醒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壓在了牆上,岑延覆在他身上,親的很專心,他甚至看到他微微發顫的睫毛。
而他已經差不多快不能呼吸了。
可是……
感覺似乎挺好的,慌亂、羞愧和緊張的多重情緒交織下,遲來的電流沿四肢百骸竄将出,酥酥麻麻的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去配合。
接吻是這個樣子的嗎?
可他之前面對袁慶暗示的索吻要求分明覺得惡心。
這個時候,岑延昂起下巴退後,拉開一點距離,但并沒有松開顧臨川,而是認真的看着他說:“我想親你,就親了。”
就因為他之前嘴賤說“想抱就抱了”?
那怎麽行:“你耍我?”
要是用這種方式報複他的嘴賤,他不會放過他的!
岑延歪了歪頭:“親吻是喜歡的意思吧,再說,我耍你幹什麽?”
“……”
面頰蹭的,像蒸汽機忽然發動,熱的幾乎要爆炸。
岑延摸了摸他的嘴唇:“腫了,疼不疼?”
顧臨川想要暈過去算了。
“我不疼,要不然下次你來……”
“哪來這麽多話?”顧臨川又想笑又有點生氣,對着岑延認真的面容又沒法真正發火,“出去吃面,你不餓我都餓了。”
他算是看出來,這人根本就有點一根筋,根本不會繞彎子。
岑延甩着兩條胳膊跟上去:“有人跟我說,做這種事就是喜歡的意思。”
顧臨川不吱聲的拿鑰匙拿手機。
“他還說,還有更加親密的事……”
顧臨川一愣,一團亂麻的心緒陡然清明起來,添了點沉甸甸的東西:“誰告訴你的?”
為什麽感覺心裏有點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