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顧臨川遭遇生平最大挑戰。
莫名而來的夢境本已讓他如睡針氈,偏偏夢境裏的始作俑者忽然八爪魚般纏上來,頃刻抱出一個親密無間的姿态。
他的第一反應是将人掀下去,可瞧着沉靜的睡顏,他又下不了決心動手。
岑延湊的極近,清淡好聞的洗發水味道随着呼吸時溢出的熱氣一陣陣撲上鼻腔。
早就知道他睫毛濃密又長,可這樣靜靜覆着眼睑,幾乎要遮住小半邊臉的寬度還是讓顧臨川吃驚。
莫名其妙的盯着看了好一會,顧臨川屏住呼吸,偏過腦袋看窗簾。
算了,再忍忍吧,等他翻過去就好了。
他開始思考芮黯的事,竭力将注意力從身邊人離開。
可岑延很快又動了。
這次幅度很小,加重環抱的力道,腦袋使勁埋到他脖子下,嘴巴似乎還在喃喃着什麽。
“你,別走……”
不甚清晰,但正對顧臨川的耳朵,聽的一清二楚。
他是夢到誰了?
“我會……聽話的……”軟軟的低語中裹着抽抽搭搭的哽咽,“別走,我……害怕這裏……”
顧臨川無聲嘆氣。
個子高身手好,到底只是個十九歲的大男,也許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麽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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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臨川有些不舍也有些心疼,擡手,艱難拍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
像小時候哄臨原睡覺。
只是簡單的動作,卻極大安撫了岑延,啜泣漸止,逐漸恢複均勻的呼吸。
夢境催生的旖旎念頭消散殆盡,顧臨川低頭碰了碰毛茸茸的黑色腦袋:“沒事。”
岑延當然聽不見,埋在他肩下寧靜沉睡。
拍到後來胳膊酸的不行,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竟然已是下午一點。
陽光以一個完美的角度從拉開一半的窗簾照進卧室,令人能在睜眼的第一時間看到又不會被影響睡眠。
床的另一半空蕩蕩,伸手一摸,很涼,岑延應該起床挺久了。
門被人推開,岑延輕輕探進腦袋,撞入顧臨川略顯迷茫的眼神裏,立馬綻放笑容:“終于醒了。”
顧臨川莫名不自在,裝着低頭穿拖鞋避開他明亮的注視:“睡過頭了。”
“飯剛好,正好一起吃。”
“好。”
刷牙的時候顧臨川用上殺豬的力氣,差點把刷毛壓爆,反複用冷水撲臉,确認鏡子裏的人面色如常,他才慢慢挪了出去。
岑延端正的坐在餐桌邊等他,桌上放着三菜一湯,老遠就飄來香氣,攪的顧臨川肚子咕嚕直叫。
同齡人裏會做飯的不多,願意主動每天下廚做飯的更是少之又少,兩人熟悉起來後,岑延包下了他的一日三餐,一周七天不重樣的變着法子做菜,日子稍久,活活養刁了顧臨川的舌頭和腸胃,極為偶爾的點頓外賣味同嚼蠟。
他說:“我喜歡做飯,很有意思。”
吃飯時顧臨川想起這茬,半開玩笑的說:“吃了你的飯菜我都吃不了外賣了。”
“那我一直做給你吃。”岑延頭也沒擡,語氣平順的不能再自然。
仿佛本該如此。
可:“你一個人住在這家人不擔心嗎?”
都說現代年輕人早熟,可其實像岑延這個年紀的,大部分還只是家人眼裏的孩子,只需無憂無慮的吃喝玩樂外加讀書。
“我沒有家人。”
岑延輕輕擡眼,“只有我一個人。”
從未想過的答案。
岑延不算多麽開朗,但也不陰郁閉塞;表達欲淡薄但聊到開心處也會哈哈大笑;花錢不大手大腳但也沒有省着藏着,每天的花費不低。
他懂得跆拳道、拳擊和散打,精通互聯網,曾經當着顧臨川的面登錄他的私人郵箱。
更別提本地區房價不低,能買得起精裝修房子的家底都不薄。
所有一切,都讓顧臨川覺得他必定生在一個富裕的家庭,親人對他愛護有加。
随心所欲的生活是有條件的,而岑延恰好符合。
“我會聽話的。”
“別走。”
像極了孩子對依賴之人的乞求。
物質條件不能直接跟性格劃等號,太膚淺。
顧臨川壓下好奇,笑了兩聲,将岑延從明顯低落的情緒中拽出來:“那以後要是你結婚了呢?我也跟着你?”
結果岑延還是沒笑,反而越發嚴肅:“我不結婚。”
“你現在這麽說,以後呢?遇到喜歡的人也不?”顧臨川不以為然,“現在說這個太早了。”
将筷子擱在碗上,岑延認真盯了過來:“那你呢?”
“我什麽?”
“有喜歡的人了麽?”
喲,還認真起來了,顧臨川失笑,暗自慶幸岑延的注意力果然轉移到他的話題上了:“暫時沒有。”
“真的?”淺棕色的眼珠被窗外的光亮鍍出一層光暈,“那個男人呢?”
“哪個?”
望着岑延眼裏一閃而過的嫌棄,顧臨川當即明了:“那是個意外。”
被深情外在欺騙差點一腳踏進糞坑的意外,想到就惡心。
可岑延似乎并不滿意:“可他看起來很喜歡你。”
“那是他的事。”顧家長子的身份、出衆的自身條件,顧臨川從小不乏仰慕者。
岑延抿了抿嘴,似乎不太開心。
顧臨川想逗逗他,反問道:“你條件這麽好,追求者一定比我多,你也不會個個理會吧?”
兩人說話時一直對視,這話過後,岑延卻低下了頭。
顧臨川一愣。
“沒人喜歡我。”岑延默默起身收拾碗筷,“我不知道。”
一萬頭羊駝踩着顧臨川的腦袋奔騰而過,每一腳都踩在他的神經上。
他不是多話之人,也足夠謹慎,懂得不要交淺言深點到即止,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岑延這裏失效。
又說錯話了。
日。
顧臨川清了清喉嚨,幫忙将碗筷收進廚房,幾次偷偷打量都只看到岑延的後腦勺。
可沉默本身已經是最明顯的情緒低沉。
他懊悔的不行,絞盡腦汁想說點什麽哄人,門鈴響了起來,他只得先去開門。
過來的竟然是周堯,穿着研究所的藏藍色制服,襯的身形越發偉岸。
“姚總在樓下,請你過去一趟。”
顧臨川:“我換了衣服就下去。”
周堯靠在門邊,沒有先下去的意思。
換衣服時顧臨川思忖,停職以來對調查進展一無所知,這次姚克禮親自過來,莫非是有重大進展讓他複職?
可這種事交給裘越或者周堯都行,姚克禮雖然厲害,卻從不是會跟下屬打成一片還搞什麽驚喜的領導,一聲不吭前來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隐隐的期待沒來得及噴發,就被迎頭澆下的不祥預感給熄了個透徹。
換好衣服到外面,卻發現周堯不見了。
岑延靠在門上對他點頭:“你同事說臨時有事,你不用下去了。”
手機彈出信息:
【明天回所裏姚老板】
“……”
無言以對。
退出聊天界面發現有一條來自某朋友的未讀語音,顧臨川順手點開。
【老顧啊,年初的酒會上你不是對我同學有意思嗎?他從國外回來了,正好路過你那,聽說你最近休假,說是要去看看你,大概二十分鐘就到】
一條播完,自動接上第二條。
【你倆條件相當,好好聊聊,将來要是成了,記得請我喝酒啊哈哈哈哈哈……】
看時間,是半小時前發的。
顧臨川茫然的看着朋友發來的鬼畜表情包,什麽有意思的同學,他怎麽完全不記得?
電梯門朝兩側劃開,西裝革履的男人還沒到門口,聲音先追了過來:“顧先生,好久不見。”
幾乎同一時間,顧臨川眼前閃了一下,随後是“砰”的巨響,震的他耳膜都縮了一下。
岑延不見了。
門還在顫抖,像被這股忽然爆發的戾氣吓到的羔羊。
顧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