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那個早晨,我迷蒙醒來,一時之間不大清楚自己身處何地。但是記憶很快歸位,我看到了窩在我懷裏的她。烏黑的發頂,蜿蜒散落滿床的長發,我的與她的,糾纏在一起。那一瞬間,胸口甜蜜的熱流沖上大腦,将我淹沒。
我懷着一顆朝聖般的心,一寸一寸撫過她光裸的肌膚,她的發,她的眉眼。我忍不住去吻她,将她吻醒。
昨晚的我們太過瘋狂,她不大懂Les之間的事,所以全程都是我在出力,她被我要了一遍又一遍,早已枯涸的身子再次被水澤潤滿,現在她向來蒼白的容顏上透着一點健康的紅暈,看起來美極了。但也因為如此,她此刻顯得比我疲累許多,她身子本就弱,昨晚我太過情動,少了克制,怕是傷着她了。她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卻窩在我懷裏笑,傻傻的,手溫柔地摸着我的背,仿佛在安慰孩子。
“累嗎,要起來嗎?”我問她。
她只是搖頭,往我懷裏鑽,頭頂的發瘙着我的脖頸,癢得我直想笑。我摟緊她,簡直一秒鐘都不想和她分開。我們沉默着在床上相擁了片刻,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再睡會兒,我這就起了。”
“你去哪兒?”她抱着我不放手,聲音裏帶着撒嬌般的不滿和懶洋洋的性感。
“昨晚都沒人管優優,這會兒也該餓了,我去喂她,順便換尿片。”我笑着摸她的頭,道。
“那我也起來。”她道,卻被我按回去:
“你昨晚太累了,再睡會兒吧,等會兒我來叫你。”
她臉頰緋紅,卻乖巧地躺着,順從于我的話。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她拉着我的手,死活也不願放開,最後我倆一個站在床邊,一個躺在床上,拉着手了拉了三分多鐘,才終于依依不舍地放開。
我穿好衣服出了卧室門,不禁啞然失笑。難以想象她居然會如此地依戀我,我覺得昨晚的自己真的好愚蠢,還以為她怎麽也喜歡不上自己,感覺這天都塌了。如今,簡直飛入了雲端般自在快樂。
我去看了看小家夥,她睡得正熟,想起我們兩個大人昨晚雙雙把她忽略了,心裏就莫名心虛了一下。我連忙去洗漱,然後去廚房裏沖奶粉,等我沖好牛奶,小家夥适時地醒了過來,然後憋着小嘴一副委屈的小模樣,泫然欲泣。
我叼着奶瓶給她換尿片,然後又抱着她,拿着奶瓶給她喂奶。直到伺候這個小家夥舒服了,我這才到外面,進廚房做早飯。
時間是早間八點半,對于平時的我來說,這個時間明顯是起晚了。昨天晚上的飯我們都還沒吃完,還擺在桌子上,幸好還沒壞。我用冷飯熬了稀飯,又把兩個菜熱了熱,算作是早餐。我正在廚房裏忙碌時,她卻起來了,進到廚房第一件事就是抱我,“廚房後背抱”這種情侶間讓我向往了很久的甜蜜互動終于在這一早發生,我心裏高興得直想大笑。
轉過身,我尋了她的唇,低頭吮吸。然後很快分開,故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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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沒刷牙吧,快去,然後來吃飯。”
她再次紅了臉,嗔了我一眼,然後拐進了衛生間洗漱。她衣服都沒穿好,只是簡單地套了我的襯衫出來,我的襯衫畢竟是女式的,沒有男式的那般大,所以根本遮不住,她那一雙纖細的腿全部露在外面,連帶着小內內都隐約可見,再加上那一頭長發慵懶披散,随着走路在臀際搖擺,實在太過性感,我看着她的背影差點沒能把持住,心跳加速了許多。
等我們終于膩膩歪歪,慢慢吞吞地吃完飯,全部收拾妥當。九點半多的時候,林依母親這才歸來,見我在這裏,她顯然有些出乎意料。
“小顧,你怎麽來了?”
“啊…我來送個文件,法院的。”昨天的借口用到了今天,我真是汗顏。
我偷看林依,見她抿着唇似乎是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笑出來,覺得有趣,以前可見不到她這樣的表情。
“哎呀,真是麻煩你了,這一大早的就跑過來。”林依媽媽又是千恩萬謝,每次見到我,她都是這樣。
“沒事,沒事,我有空得很。”
“小顧,你今天晚上有事嗎?阿姨想請你吃飯。”
“不用的,阿姨太客氣了。”我忙道。
“不行,咱們家必須得請你吃飯。老頭子今天就出院了,我回家來就是把行李送回來。到時候,咱們就在德興館包一間。林依,你也必須去,帶上優優。”
林依媽媽難得這麽強勢,我知道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便沒有再推拒。何況,我現在實在找不到別的借口見林依,今晚如若能再見,自然是最好。
我要走了,林依見我要走,明顯地露出了慌亂又不舍的神色,就差伸出手來拉我了。我只能沖她笑,然後搖頭。她卻抿着唇,開口對林母說:
“媽,我去送顧凡。”
林母明顯被林依的話吓了一跳,林依以前哪裏會說這樣的話。驚訝過後,她狐疑地看了看林依,又看了看我,眼中閃着奇怪的神色。我只能尴尬地笑,後背微微冒汗,林依卻不以為意,已經擠到我身邊開始換鞋,小小的玄關擠不下我們倆個人,她就差沒抱住我了。
我辭別林母,約好時間,就随她下了樓。樓道裏黑暗,尚未出去,她就回身緊緊抱住我。
“我不想你走。”
“可我現在也沒理由留在你家啊。”我抱着她,安慰地摸着她的發。
“我這就回去跟我媽說我們的事。”她氣鼓鼓地說道。
“你悠着點,別吓着老人家。”我連忙阻止她的魯莽,她對我的熱情讓我極是開心,幸福得冒泡,但我依舊不得不考慮這些現實的事情。
“你放心吧,我媽不會阻撓我們倆的事的。”她篤定地說道。
我沉默了片刻,道:
“那你也要慢慢來,知道嗎?咱們有的是時間,不急在一時。”
“嗯。”她乖巧地答我。
我實在愛她至極,低頭吻了吻她,道:
“那我走了,晚上見。”
“…讓我再抱抱你。”她攥緊我腰間的衣服。
“好。”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前段時間張裕成去林依家鬧事時,林依的手機被她摔出了窗戶,至此丢了。後來她換了新手機和新號碼,我至今都還不知道她的新號碼,更別說扣扣和微信了。與她聯系,都是打她們家裏的座機。想到這裏我啞然失笑,我們倆的相處方式還真是古典。轉念一想,林依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這些通訊工具了,也怪不得會如此。
我把自己的號碼給她,她沒帶手機出門,我從自己包裏掏出筆,把自己的手機號、扣扣號、微信號等等所有的聯系方式都寫在她手掌心裏,然後我們終于依依不舍地分開。
等我走到小區停車場,剛坐進車裏,将手機架在手機卡槽上,林依的電話就進來了。
“顧凡,我…我想你了。”電話裏她的聲音糯糯的。
“嗯,我也想你了。”我趴在方向盤上,嘴角的笑容簡直停不下來。
“你會不會嫌我煩,嫌我粘人?”
“怎麽會,你越黏我,我越高興。”這簡直是比珍珠更真的大實話了。
不過被粘成這樣确實成了甜蜜的負擔,我也就只能幸福地嘆口氣了。
晚上,我與林家一家三口,啊,還有一個只能吃奶的小家夥一起吃了一頓正宗的上海本幫菜。林依說得沒錯,她父親母親并沒有阻撓我與她在一起這件事,很快便接受了。或者說,他們老倆口內心之中或許期盼這件事已經很久,只等林依自己能想開了。我對事情的順利與快速程度起了一種不真實感,但林父林母對我說話時那種即将要嫁女兒的欣慰和不舍的語氣,實在太過明顯,由不得我不相信。林依從始至終都一副但笑不語的模樣,面頰微紅,淡淡含羞,看得我心髒突突直跳。
“叔叔阿姨,你們放心吧,我有房有車有存款,愛妻愛家愛孩子,一定會讓林依過好日子的。”我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幾乎胡言亂語道。
我說完這句話,林父林母半是好笑半是欣慰地沖我點了點頭,林依眼圈微紅,在桌子底下抓住了我的手。
一天後,學姐知道了我們的事,于是我再次被學姐“刮目相看”,她打着為我慶祝的名義狠狠剮了我一頓飯,這個月的夥食費算是泡湯了。席間,學姐喝高了,不住地搖頭感嘆:
“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本以為林依是喜歡你的,後來發生那樣的事,我又以為自己錯了,她根本不會喜歡你。結果呢,現在又給我打臉,你們…你們倆,是不是合謀要砸我的招牌啊?”
我哭笑不得,只得安慰她道:
“學姐,不是你自己說的嘛:‘感情用事對于心理醫生來說是致命毒/藥,這毒/藥會毒瞎心理醫生的雙眼,毒聾心理醫生的雙耳,使得他們看不見,聽不到,只能憑着自己的想象去描摹一切。’因為我的緣故,你在面對林依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帶上了感情,所以才會看不清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我想,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我對林依已經不能用‘感情用事’這四個字來形容了,自然,我也會被各種情緒和雜念左右,很難看清她內心所想。乃至林依自己,其實可能都不大清楚自己的心,我想她只是在那一刻,随心而動罷了。這連她自己都無法預料,更別說我們了。
“哼…”學姐直哼哼,最後無奈又咬牙切齒道:“這次是我栽了!”
幾天後,林依和優優搬進了我家,正式開啓了我們長長久久的同居生活。我與她沒辦法領結婚證,只是小範圍地辦了一場喜酒,請了幾位親朋好友來見證我們的結合罷了。朋友們對于我會和林依走到一起這件事表示很是驚訝,但也都送上了祝福。自然,我們的事,我的父母親也都知道了,我沒有拖到中秋節,端午節的時候就帶林依去見了見我的父母親。我父母親很是欣慰,他們本就很喜歡林依,如今我們能在一起,在老人家眼裏看來,是一種割舍不開的緣分,應當倍加珍惜。
林依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好,及至六月中旬,她已經被學姐宣告徹底痊愈。這麽長時間一來,她被我這個補品那個炖湯,好吃好喝地養着,終于把肉肉給養了回來,人一豐腴起來,氣色就好了許多,她已經回歸了正常人的範疇,甚至比尋常女性要漂亮許多。三十歲的她,看起來成熟又充滿魅力,總算在時隔十年後,向我展現出她真正應有的風采。
辭職無業這麽久,六月下旬,她開始了新工作,成為了咱們心理治療研究工作室的財務總監,這是學姐強烈要求的,無利不起早的她絕不會放過這樣現成的好手不要。林依也開始跟随學姐系統學習起心理學,不為別的,只是久病能醫,對心理學産生了興趣罷了。
而我,則走上了新的征程。我在學姐的強烈建議下,一面在她的工作室中幫忙,一面開始準備考博。學姐為我介紹了上海最著名的臨床心理學博士生導師,我則過上了每天刻苦攻讀的日子。
生活平淡如流水,內裏卻甘甜如蜂蜜。我與林依每日裏出雙入對,蜜月期根本不知何時會消失,黏黏糊糊,誰也離不開誰。學姐經常咬牙切齒地說,她把我們倆一同招進來,簡直就是自虐的行為。
優優一天天健康長大,她戶口本上的名字也終于改成了林忘憂。現在這個小家夥會張口喊人了,見到我每次都會求抱抱,比林依還要粘我,但小家夥似乎一直很困惑于喊我什麽,因此我與林依都被喊作“媽媽”,我只想着等她再大點,便教她區分叫法。
這一日早間,我在門口等着林依,可她在房裏半天不出來,我只得喊她:
“依依?快點,要遲到了,學姐會抓狂的。”
“等一下,我馬上來!”
她終于跑出來,我們穿鞋出門。坐電梯下樓,我猛地想起自己手機忘帶了,把車鑰匙丢給林依,然後道:
“你先去車上等我,我拿個手機馬上來。”
她笑着調侃我:
“虧你一個勁兒地催我,自己反倒丢三落四。”
我傻呵呵地笑了笑,惹了她一個白眼。于是我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回家,進了房間,看到我的手機果然在床頭櫃上。我拿了手機,眼角卻不經意瞥到了梳妝臺的桌子,桌子抽屜沒關好,開了一小節,我好奇地上前打開抽屜,就見裏面躺着我去年聖誕節買下的,沒能送給她的戒指盒子。盒子旁放着一本筆記本,我沒見過這筆記本,不由得打開一看,只有第一頁使用了,上面有林依清隽的字跡,寫着一首抒情詩:
《我愛她》
我說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愛上她的。
也無法形容現在的自己有多麽的愛她。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深刻地愛一個人。
愛一個女人。
曾經的我是一個堅定的異性戀者。
我對同志嗤之以鼻。
然而我的一生都将無法逃離這個特殊的人群。
我被欺騙。
被玩弄。
被迫害。
而我只能忍氣吞聲,甚至于沒有勇氣逃離。
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恨透了同志。
恨不得提刀,殺了這世上所有的異類。
但那只是我腦海中的臆想,我為我的懦弱膽小而悲哀。
我最終選擇的是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沒能成功。
因為她的到來。
她就像光,驅散了籠罩我的那濃重深沉的陰暗。
我愛她。
愛她抱着我時的溫柔。
愛她哄我入睡時的歌聲。
愛她像對待一個孩子般寵愛我。
愛她說那句“和我一起走下去”時的堅定不移。
愛她偶爾脆弱時,低垂的眉眼。
愛她痛苦心傷時,指間的香煙。
愛她一切的一切。
我愛她,但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的愛她。
我想,這就是我的劫。
曾經的我,是一只脆弱的毛毛蟲。
軟怯、易碎又渾身帶刺。
這世間有太多的苦難,讓我難以承受。
于是我吐出一圈一圈的絲,将自己緊緊束縛。
我以為我将這樣沉淪下去。
卻沒想到,蛻變就從那一刻開始。
她是那冥冥中生命的力量。
她促使我在艱難中掙紮,掙脫困苦。
她賦予我一雙翅膀,那翅膀美麗又堅強。
她引領我破開枷鎖束縛,破開那厚厚積灰的繭。
化蝶!振翅!高飛!
我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
我從沒想過我會那麽愛她。
但那又如何,這就是生活。
——林依 2015.6.28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