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廣場上很快亂作一團,至于亂成什麽樣子——抱歉,事後沒有一個人能直觀地描述出來。因為當時催淚彈的威力實在太大了,底下的人固然已完全目不能視,連身處高樓上的看客們也不由自主地潸然淚下,不得不嗆咳着忙關上窗。而隔着玻璃窗看下去,只見底下白霧騰騰好比噴了幹冰的舞臺一般,所以只能從下頭的奔跑聲、呼號聲、棍棒擊打聲中腦補出種種畫面。
混亂中左文章和秦天攙扶着跌跌撞撞,總算是逃離是非圈拐進了大廈停車場。兩人一路狂奔,電梯門一關上就不由自主往後一靠,撐着腿氣喘如牛。
“十,十二樓,我家……”
秦天視力尚好,忙按下鍵,電梯便微微晃動一下,徐徐向上升去。
很快就到了頂樓,鑒于現在左總是傷殘人士了,所以秦天得扶着他出來。一出來是寬敞的樓道,兩扇一模一樣的防盜門相對而立,也不知哪邊才是左文章的家。
“左還是右?”
“左。”左文章指了一指才發覺不對,立時站定不肯再走。“不行,我不能這個樣子進去。太丢臉了,這笑料夠小黑他們笑三年的。”
“……”
左文章不說這些話也就罷了,說了,秦天難免就會去注意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樣子。這一注意,連秦天都有些忍不住想笑。
只見左文章眼睛紅腫得象兩個核桃,兩條寬面條淚止都止不住,這個哭哭啼啼的樣子被手下弟兄看到,确實也是……秦天轉過頭,極力忍笑,但饒是如此卻還是被左文章察覺:“秦天,你抖什麽……”
秦天實在忍不住啦,邊笑邊道:“好好,那你說怎麽辦吧?我們總不能一直在樓道上待着。”
他無意中說了個‘我們’,這‘我們’二字卻讓左文章舒心極了。他想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可以同秦天相處,如果把他帶回家可不行,一排大功率電燈泡杵在那兒呢。心念略為一轉便拿定主意:“上樓去吧,上面還有一間房。”
上面這間是個麻将室,雖然是違章建築,但也裝潢得很象那麽回事,水電俱全不說,還有獨立的洗手間和休息室,打累了可以進去睡一會兒,休息一下。
如果換作是以前,秦天說不定就含饑帶諷地刺左文章一句了:“一條龍服務~~啊?”但今天,今天左文章才在混亂中那麽保護他,若說秦天一點觸動都沒有,怎麽可能。
扶着左文章在床上坐下,秦天出去找了條幹淨點的毛巾,絞幹了讓他按住眼睛。
雖然不是冰敷,但這樣多少能稍微緩解一下那種刺痛的感覺,左文章覺得舒服多了,拉了拉秦天道:“你也坐下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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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他不是見色忘義的人,在這種時候也還是能想到小黑他們。他知道自己如果久不歸家兄弟們肯定會很緊張,萬一也跑下去找他那就麻煩了,所以他一手按着毛巾一手摸出手機,想要給樓下撥個電話。
秦天看他動作很不方便,便主動将手機拿過來:“打哪兒?說號碼。”說話間手指不小心按了兩下調出了通訊錄,目光不由得在上面的‘秦小天’三字上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斜睨左文章一眼。
左文章自然看不見,說了樓下的住宅電話,果然小黑他們正熱鍋螞蟻一般呢,電話一通,幾個大嗓門仿佛通過話筒迎面撲來:“老大你在哪裏~~!”
左文章只覺耳心都要被炸聾了,忙把電話拿遠一點,安撫道:“沒事沒事,我現在安全得很,你們別擔心。”
不擔心?怎麽可能呢!幾個兄弟七嘴八舌地告訴他外頭已經戒嚴了,問他是不是在确定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得到左文章肯定的答複後才算是放下心來。既然已經戒嚴,這時候還要回家什麽的肯定不太現實,左文章便讓小黑他們就在他家過夜,安排好了他們才挂上電話問秦天道:“秦天,你,你怎麽辦?”
秦天聽說外面戒嚴也有點犯愁,他執行任務時手機都關機了放在單位上的,此刻只好問左文章借:“手機,借我打下。”
他給冉龍武打了個電話,冉龍武一聽是他就直接問道:“秦天你在哪?安全嗎?這號碼是誰的?”
秦天頓了頓,先保證自己很安全然後才向他詳細說明了一下自己為什麽沒有及時撤出,他沒有回答第三個問題,至于為什麽會回避這個問題,秦天自己也不知道。
“……聽說現在外面戒嚴了,你幫我請示一下領導,現在還需不需要我回來報到?哦,我的證件,都在單位上……”
“你等下。”冉龍武那邊傳來小小的說話聲,很快,答複來了:“不用了,你現在很安全的話就盡量不要出來,明天上班了再說。”
“……好。”
挂了電話,秦天把手機還給左文章。左文章早就豎起耳朵在聽他們的通話內容,雖不能聽得清清楚楚但也聽了個八九不離十,所以他心花怒放暗爽極了,知道秦天拉不下臉皮主動要求借宿,于是他一本正經地送了把梯子過去:“秦天,要不今天,你就在這兒委屈一下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秦天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不動聲色地打量他打量了十幾秒鐘。
雖然之前在混亂中左文章的舉動讓他深有觸動,但說到過夜——嘿,這左某人絕對是個機會主義者,留下來睡,還是跟他睡同一張床,秦天想到這個就難免有點微妙的抵觸,但與此同時他也有些不信邪,心想左文章難道還能霸王硬上弓?!自己雖說是搞技術的,但再怎麽說也是個年富力強的警察,更何況左文章現在視力全無傷殘人士,就算跟他睡一起他又能翻起什麽浪來?!要是他真起了什麽心思,哼,讓他感覺得到卻吃不到,憋死他最好!
如此一想秦天嘴角便露出一絲惡作劇的淺淺笑意,悠悠應道:“好啊~~”
夜色越來越深,廣場上催淚彈的氣體被風吹散了之後,外頭終于響起救護車的鳴笛,各大醫院的救護車陸續開到,醫護人員進場了。
秦天側身背對左文章而躺,因面向着窗戶,所以他能很清楚地聽到底下的動靜。可以想象下面已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傷員們躺在地上嗳喲嗳喲地呻吟,顯然現在他們已經不能看熱鬧不嫌事大了,而醫護人員擡着擔架跑動,不時有救護車拉起警笛駛向醫院……看來今天的醫護人員注定要加班加點忙個不停了。
也許是因為有下面作對應,更顯得樓上安靜祥和。身後的左文章也很乖很老實,似乎已經睡着了的樣子,大概是因為催淚彈威力實在太大,所以他眼睛酸痛得也沒心情去想別的罷?
秦天微微地笑一下,安心地閉上眼睛。他長這麽大,只和兩個男人同過床:一個是他爸,一個是冉龍武,而自從他告別學生時代冉龍武又結婚之後,他就連這種玩累了一起睡個午覺的機會也沒了。
左文章身上有股根深蒂重的煙草酒精味兒,不是很好聞,但與冉龍武身上那種體味卻很象——大凡煙酒都來的男人大概都是這味兒罷,秦天在這味道中開始有些昏昏然,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他真的是,有點累了……
也許确實是因為疲倦的緣故,在夢裏他也在不停地跋涉,走呀走,一直走,象永遠永遠都不能走到盡頭。迷迷糊糊中他好象走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中,參天古木,陽光從樹葉與樹葉的空隙間穿射進來,美得象一副畫。
他有些着迷地走了進去,揚頭撫摸着那些大樹,贊嘆、驚奇,在林子裏快樂地奔跑。可是漸漸地這夢境就變得有些色情而詭異起來,樹幹上那些綠藤象忽然有了生命和意識,它們開始移動,攀附上他的手臂和腿,以一種令人心驚的速度向上纏繞。他掙紮,但越掙紮就被纏得越緊,很快地他被束縛着吊了起來,手腳動彈不得,而就在他驚惶不已的時候,另一條下流的藤蔓從他褲腳中鑽了進來,沿着他大腿一路向上,包住了他的下半身——
那藤蔓靈活而又技巧地動作着,縮緊,放松,戳揉……秦天在驚惶中感覺到一種舒爽,他漸漸地有點明白了,自己又做了一個美妙的性夢,如果是以前,那他可以毫無顧忌地享受這個夢,順着欲望的快感沉溺下去,但是今天他隐約覺得有點不對,腦子裏好象有個什麽開關在提醒他:不能再接下去了,快醒過來……
秦天陡地一個激零,驚醒。他終于想起他腦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是什麽了:他不是睡在自己家裏!!
“左文章!”秦天不知是惱的怒的還是羞的,一把抓住褲裆裏那只作惡的黑手,真恨不得就這樣把它擰斷。
左文章抖一下,被逮了個現形多少還是緊張的,但要不怎麽說流氓就是流氓呢,他居然很快就鎮定下來,在秦天耳邊邪惡地吹出一口熱氣:“警官,你抓得這麽緊,是不想我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