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象一顆小石子投入到湖面,越獄事件在秦天的生活中泛起層層漣漪之後很快又重歸平靜,随着時間的推移和考期的臨近,到後來他幾乎都想不起那個晚上和那個人了。
七月,秦天考上理想的高中,開始了他嶄新的高中生涯。
年底,看守所的所長提前病退,秦仕貴從科長榮升為副所長。
日升月落,冬去春來,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軋跡上有條不紊地行走着,一晃眼的工夫,幾年的光陰就這麽過去了。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秦天洗漱完畢,換上幹淨衣裳站到鏡前。
鏡子裏映出的是個神采奕奕的英俊青年,秦天整整衣領,端正神色,“敬——禮!”啪!鏡子裏的人幹脆利落地敬一個禮,姿勢标準又帥氣。
“不錯啊,”秦仕貴在後頭滿意地點頭。“念了三年刑警學院,這精氣神兒是出來了,好!”
秦天回頭沖着父親一笑,“爸。”剛才那股堅毅的神色沒了,流露出一點與他這個年齡相符合的腼腆。
秦仕貴有點感慨地拍拍他肩膀,“大人了。”
是的,今天是秦天去公安處報到的日子,從今天起,他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武裝力量的一員,也是一個正式進入社會的成年人了。
子承父業似乎已是中國社會一個不成條例的傳統,縱觀他們這個大院,跟秦天一起長大的那批小孩現如今大多都在公檢法系統上班,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例外。本來以秦天當年的成績,不是不可以報考北大清華之類的名牌大學,但秦仕貴考慮到數十萬人考公務員、衆多海歸回國仍然待業等社會現狀,深深覺得還是有個穩當的工作要劃算得多,于是一力作主,讓秦天去念了三年刑警學院。
刑警學院出來自然是要進公安系統,但具體去哪個部門哪個職位,這其中又大有奧妙。秦仕貴象大多數中國父親一樣,嘴上雖然不常表達,但凡事卻打從心底替自己孩子考慮,所以一番深思熟慮下來,心頭就有數了。
刑警大隊是不能去的。聽着雖然威風,但工作性質既危險又艱苦,案子一多幾天不睡是常事,上頭一震怒又有破案壓力,更何況跟那些社會渣滓常打交道,說不定什麽時候那些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你頭上,糖衣炮彈,拖你下水,高危。
經偵科性質與刑警大隊相近,也不予考慮。要安全,自然是去基層。可基層工作太瑣碎。每日走訪人民群衆,東家長西家短,調解鄰裏糾紛,對秦天來說這工作未免又太大材小用了。
戶政,搞檔案;內勤,比較合适老娘兒們。況且這兩者都不易升遷,工作做得再好,領導能看到?
秦仕貴思來想去,幾經比較,終于決定走走門路,把兒子安排到網監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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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監科好哇,技術工種,上班輕松,沒點門路還進不去。不過這職位只能暫時,聽說長期電腦輻射對身體頗有妨礙,關系到精子存活率什麽的,所以為了秦家後代子孫着想,秦仕貴覺得不能讓兒子在裏面待久了,當然,以後如果結婚有了小孩,那這個問題就不存在。
秦仕貴這一番良苦用心秦天自然能領會,他也明白父親是為了他好所以才想把他當雞蛋似的擱到一個最穩當處,所以雖然相當向往刑警大隊的生活,但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說,就照着父親的意思報到去了。
從人事科辦完各項手續出來差不多是快要吃午飯的時候,已經有幾個女警說說笑笑的拿着飯盒在往外走了。
秦天躊躇了片刻便向旁邊刑警大隊走去,他想去找冉龍武吃飯。
冉龍武是什麽人呢,是他們這個城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刑警大隊隊長,相當陽剛的一個爺兒們,秦天想進刑警大隊,固然有點年輕人崇拜英雄的心理,另外也多多少少受了一點冉龍武的影響。
說到秦家和冉家,那也算是有點淵源的了。小時候兩家是門對門的鄰居,大人們上班不方便時便互相寄宿小孩,秦天一直管冉龍武叫哥,長大了也沒有改過口。他今天來報到時秦仕貴本來特別叮咛叫他請同事吃頓飯,搞好人際關系,但秦天想今天只是報到,還不算正式上班,所以他想把這頓人情飯留到明天,今天呢,他還是想和冉龍武一起吃,告訴他一聲自己也過來上班了。
公安處地方很大,空地上停了一大片車,四周草木蔥茏。
這就是自己以後的單位了。秦天這麽想着,邊走邊打量着周遭環境。正覺得環境不錯就聽到走在前頭幾個女警發出幾聲類似于嫌棄的叫聲,秦天擡頭一看,立刻就明白她們嫌棄的是什麽了。
那是一個上了點年紀的農村婦女,灰白的頭發有些散亂。此刻她正膽怯地試圖向那些女警靠近,嘴裏喃喃地道:“同志,我兒沒有殺人呀……”
幾個女警不等她說完便繞開她走了,那婦女無助地看看四周,似乎想纏上去又不太敢,因為秦天沒穿警服,所以她也沒有來找他。
秦天猶豫了兩秒鐘,終于還是轉身進刑警大樓去了。他心腸軟,可是他能幫這婦女什麽?
找到冉龍武辦公室時冉龍武擰着兩道濃眉,正在鼓搗一份報告。他破案是一把能手,但搞這種文案工作就不行,秦天在門外看見他臭着一張臉寫寫停停,寫寫停停,頓覺有點好笑,戲谑地叫一聲:“冉隊,在忙哪?”
冉龍武擡頭見是他,劈頭丢過來一份文件,“洗刷我是吧!”
秦天眼明手快一把接住,笑着走進去把文件放到桌子上。
“今天過來報到?”
“嗯。順便找你吃飯。”
“好!我請客。”冉龍武說着就站起來,把桌上的文件草草歸納了一下準備和他出去吃。他做這些的時候秦天站在窗前,看底下那婦女還在那兒孤苦地站着,看見一個穿着制服出來吃飯的便迎上去,祥林嫂般絮絮地懇求:“我兒好乖的……冤枉呀同志……”
“看什麽呢?”冉龍武穿上外套過來也看了一眼,不發表任何觀感。“走吧。”
秦天沒忍住,脫口道:“哥,她兒子怎麽了?真是冤枉的嗎?”
冉龍武哼笑一聲,說:“冤枉,哪來哪麽多冤枉?你知道她兒子是誰?”
“誰?”
“上個月衛校那個案子你聽說過吧?她兒子就是兇手。”
秦天不由得啊一聲。
那麽大的社會新聞,他當然也聽過。
一對小情侶情海生變,男的苦苦挽回無果後憤而拿刀沖進女生教室,也許本意只是吓吓女方,但揮舞之中竟一刀砍下了那女生的頭,當時鮮血四濺,全班師生都駭得幾乎暈過去,那男的自己也被吓住了,事後爬到一棵樹上不敢下來……
“她兒子冤枉,那死者不冤枉?死者的同學現在還在接受心理輔導,她們又冤不冤枉?”
秦天無言以答,冉龍武摟了一下他肩膀安慰道:“好了不說這個了,走,我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