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走向未來 太陽初升,雞唱五輪
太陽初升, 雞唱五輪。清晨的天光透過紗窗照進了屋內,黑甜一覺的張意馳睜開了雙眼,随即又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耳邊平穩的呼吸。他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 這大清早的,着實有點刺激!
扭頭看向依舊熟睡的龍向梅。側躺着的她長發略顯淩亂的鋪滿了枕頭,明亮的雙眸此刻隐藏在眼皮之下, 同時藏住的還有她那耀眼的鋒芒。溫暖的被窩把她的臉捂的微紅,一只手伸出了被子, 搭在了臉側。單看她睡着後的乖乖巧巧的樣子,實在難以想象清醒時的威武霸氣。
巨大的反差, 讓張意馳忍不住手欠的去戳了戳龍向梅的臉。20歲的年紀,滿臉的膠原蛋白。加上他孜孜不倦的摁着擦護膚霜的努力, 初遇時那些細碎的裂痕已然不見。指尖劃過細膩溫軟的皮膚,他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幾分。
真想不管不顧的撲上去!張意馳定了定神,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深吸一口氣,修長的手指往下挪移, 剛觸碰到柔軟的脖頸,忽聽窗外一聲大喊:“啊——又打起來了!”
這一句宛如石破天驚,張意馳被驚的手指一抖, 就落在了龍向梅的鎖骨上。龍向梅倏地睜開了眼,看着自己被扯開的一點衣領, 以及張意馳掩飾不住的尴尬神情,十分淡定的抓住張意馳的手,用剛清醒時特有的沙啞聲音道:“寶, 你膽子可以大點的。”
張意馳咽了咽口水:“真的可以麽?”
龍向梅燦然一笑:“你說呢?”
這種時候,還能忍住的就不是男人!張意馳一個翻身,把龍向梅壓在了身下, 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沒經驗,你不舒服了一定告訴我。”
“好。”
張意馳的吻順勢落下。可老天似乎故意跟他作對,睡衣的扣子還未解開,木結構的玻璃窗框就被敲的砰砰響,玻璃窗外,是楊翠翠焦急的通風報信聲:“梅姐!梅姐!李家人又來讨聘禮了!你快出來看看吧!”
一向好脾氣的張意馳差點怒了,他家梅梅又不是村長,李家去楊家讨聘禮,關他們家屁事!!!
龍向梅也是一臉莫名:“翠翠,我已經不是你嫂嫂了,你喊我做麽子?”
楊翠翠相當耿直的道:“打起來多熱鬧,你不用直播嗎?快去開直播啊,昨天的米粉子賣了好多呢!我喊你起來賺錢啊!”
這理由簡直無懈可擊!龍向梅當即推開張意馳,如靈猴般竄下了床鋪,三兩下的穿上衣服,蹬蹬蹬的往外沖。張意馳簡直一口老血,村裏絕壁跟他八字不合!他想立刻帶龍向梅回廣州豪宅!!!
龍向梅速度飛快,洗漱過後的她沖回屋裏抄起手機,又如同野馬一樣奔向了楊春玲家。百忙之中,還不忘登陸微博,發了個直播提示。經過昨天七八個小時的鄉村撕逼大戲,龍向梅的微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突破了一萬大關。雖然大清早是流量低谷,依然有活躍的粉絲開始呼朋喚友,接着昨天的大戲下飯。
昨天李家沒讨到便宜,惱怒的他們拉來了更多的幫手。十幾號青壯烏泱泱的擠了楊家滿院子。而大圓村則是楊家主場,親友們也火速趕來,以免自家人吃了虧。争執的規模,一開始就跟昨天不可同日而語。
村裏派出所的值班人員頭皮都要炸了!苗民蠻橫,可不是說笑的!前年圍攻鄉政府往事歷歷在目,二話不說一整個村的男丁齊齊沖陣可是本地傳統!
雙方甫一開始叫罵,值班民警就瘋狂跟上級打電話。等郁悶的張意馳趕到時,村委的幹部們已經齊齊到場,艱難的開始了新一輪的調解。
龍向梅的手機已經架好,正對着網友們吆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等下他們真打起來,直播間可能會被強制關閉。你們能多看點是點哈!”
被迫趕過來的蘇妙雲糟心的道:“打群架至于讓你看的這麽開心嗎?”
龍向梅笑呵呵的道:“群架沒什麽意思,但我一想起是一群狗咬另一群狗,心情當然棒棒噠!”
網友“春光燦爛”給您砸了個深水魚.雷。
龍向梅挑挑眉,春光燦爛是楊春玲的小號,她是抵達目的地了?說實話,龍向梅也不知道楊春玲到底準備去哪,但看她還有心情在直播間裏刷禮物,應該挺安全的。
果然,緊接着一條彈幕飛過。
【沒錢,只能砸一個。等賺錢了再給你砸。】
龍向梅常規的道了聲謝,沒再多說什麽,仿佛“春光燦爛”只是直播間裏平平無奇的普通網友一樣。但既然楊春玲在看直播,她不介意離戰場跟近一點,讓楊春玲更近距離的觀察兩家子大傻逼幹架。
坐在深圳福田汽車站外啃面包的楊春玲默契的笑出了聲,她津津有味的吃着手裏廉價的面包,耐心的等着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來接。她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家連鎖的美容院,學徒底薪1800,管住不管吃。聽着特別的寒碜,可一旦學徒轉正,底薪能立刻漲到3500,做的好了每月萬兒八千的一點不稀奇。
在漫漫旅途中,楊春玲想了很多。打工妹的路子是五花八門的,她可以進工廠做流水線,也可以去工地煮飯搬磚,還可以去當家政保姆。總之在遍地黃金的深圳,只要肯賣力氣,不愁沒飯吃。只不過沒文化的她們,很難有上升的空間。
于是楊春玲思來想去,選擇了美容行業。一來這是門技術,學的好了,将來自己可以獨立出去,弄個小門面,甚至在居民樓裏,就能實現小成本自主創業;二來美容院有完善升遷體系的同時,也是個人員流動極大的行業。換言之,只要在一家店堅持的足夠久,等老板擴大規模、新店開張時,老員工升上顧問甚至店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打工妹們創造神話的不多,沒文化的确是她們致命的缺陷。但積累足夠的財富,回鄉蓋樓房,卻是每天都在發生的。她們或許沒有白領們那樣的未來,可賺的未必比白領們少。只是她們往往被家族束縛,被兄弟剝削,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其實勤勞的她們,自己創造的財富,足以讓她們昂頭挺胸的在城市裏立足。
徹底斬斷枷鎖的楊春玲渾身說不出的舒爽,二十個小時的颠簸都無法影響她此刻暢快的心情。看着直播間裏的雞飛狗跳,她由衷的感謝起了前公公李祥勝。正是李祥勝的極端行為,轟碎了自己的全部幻想。否則她很可能像無數的姐妹們一樣,一點點的忍讓,直至被溫水煮死。那樣的人生,想想都覺得可怕。
苗家自古民風彪悍,吵嚷很快升級為了群毆。以和諧為本的直播間毫不意外的黑了屏。楊春玲神經兮兮的大笑三聲,把面包的包裝袋團吧團吧扔進了垃圾桶。她立在車站外,看着前方的車水馬龍。這是與寧靜鄉村截然不同的喧嚣繁華。傳說大城市冷漠無情,連鄰裏之間都形同陌路。
但這裏有無數的工作機會,有無數可以施展才華的舞臺。這裏是艱辛到令人壓抑的打工場;也是鄉村女孩們唯一的、真正屬于她們的歸途。
手機響起,朋友在馬路對面跳着招手。只背着個陳舊迷彩雙肩包的楊春玲站起了身。伫立在路邊的紅燈熄滅、綠燈亮起。楊春玲随着密密麻麻的人流走過了斑馬線,含笑走向了自己的未來。
黑掉的直播間的另一頭。支援的警力很快趕到,兩村的村幹部也齊聚在一堂,商讨着對策。兒媳們跑路,是近年來基層常遇的難題。因為誰都知道,女方一旦跑路,短則三五年、長則一輩子,再也不會回來。
通常而言,是女方遭遇了嚴重的家暴或精神折磨,才會不管不顧的遠走高飛。但一場流言,楊春玲居然也走了個義無反顧,讓兩邊的村幹部都始料未及。楊家堅定的認為楊春玲遭受了虐待,否則她怎麽可能娘家夫家一起舍棄?而李家則咬死了只有口角,絕沒有動過手。
雙方各執一詞,弄的調解的村幹部焦頭爛額。靠在樹上看熱鬧的龍向梅沒心沒肺的點評:“啧,還是和稀泥那套。2020年了,不管用了啊。”
蘇妙雲眸光微沉:“根據歷年統計,本縣女性人口淨流出率逐年升高。在這麽下去,村裏真的要沒人了。”
張意馳道:“比起淨流出率,性別比更可怖。”他頓了頓,又道,“其實玲玲挺潑辣的。也就是說,連玲玲那樣潑辣的女孩子都舉步維艱的話,那生女兒還有什麽意義呢?”說着,他垂下了眼,“如果我生活在村裏,我也不想生女兒,因為不想自己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受委屈。”
蘇妙雲苦笑:“你們都可以走,可振興鄉村是我們的使命。人都沒了,振興什麽啊。”
龍向梅淡淡的道:“能活活逼死人的地方,不振興也罷。”
蘇妙雲沒好氣的在龍向梅後腦勺拍了一下:“這是我的工作,你少給我潑涼水!我不信一點辦法沒有,你給我等着瞧!”
龍向梅看着蘇妙雲,倏地笑了:“行!我等着瞧。”離開的人固然是戰士,可願意留下且拼盡全力去改變的人,更讓人欽佩。因為總有人無法憑借自己走出藩籬,哪怕強悍如她,當初也是被蘇妙雲牽着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光。盡管蘇妙雲說這是她的職責,但龍向梅依舊感激她的付出。
所以,龍向梅想,不管她将來是否離開,她也一定要幫着蘇妙雲留下一點火光,以便于将來可以燎原。很少有人真的會厭惡自己的家鄉,如果家鄉能變好,她想,她也會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