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卡崩了 夜幕低垂,沒有光污染的……
夜幕低垂, 沒有光污染的鄉下,總是比縣城顯的寧靜許多。龍金泉一手拎着個大塑料袋,亦步亦趨的跟在小姑龍滿妹的身後, 送她回家。小姑身體不好,他作為晚輩送送她是應有之意,但想想小姑家的那個刺頭表妹, 三十好幾、在縣裏做業務員的他頓時覺得腦子眼兒都疼。
矛盾起源于當年他家反對小姑離婚。當年十來歲的表妹龍向梅抄着兩把菜刀堵在他家門口,眼裏盯着他的兒子, 一副老娘未成年殺人不犯法的表情,着實把他們家吓了個夠嗆。大人當然不怕十來歲的小姑娘, 可誰家又能時時刻刻盯着自己家的幼童不被菜刀砍?
後來經過多方協調,楊昌貴又是下跪又是寫保證書的, 才把事兒糊弄過去。再之後,小姑家的生活條件每況愈下, 很多時候不得不求助于娘家。龍向梅也被現實壓住了脾氣,漸漸懂得了如何對外家恭敬。
那時候誰家都不寬裕, 對小姑接濟多了,難免引起家裏人的不滿。但,婚是龍家不準離的, 何況也不能真看着小姑活生生的餓死。矛盾漸漸積累,又有當年被菜刀堵門之仇, 幾個長輩多少有些遷怒龍向梅,每逢過年都忍不住數落幾句。
說來都不是什麽大事,多少人家磕磕碰碰的, 一輩子也就湊活過了。可惜他小姑龍滿妹着實八字醜,眼看着要熬出頭,一場病又把一切打回了原型。
天價的醫療費, 龍家不可能掏錢。一家人合起來湊了6000塊送了過去,已是仁至義盡。可是6000塊,砸進醫院裏連個水花都起不來。當時也是他去長沙送的錢,親眼看着龍向梅對着科室大夫和醫務處的領導們,剝開了自己慘痛的童年博取同情,然後不停的鞠躬哀求,終于為親娘博得了一線生機。
龍金泉挺佩服表妹的。他是省裏酒廠駐紮縣城的業務員,從業十幾年,見識多廣。他知道以龍向梅的韌勁與心性,早晚能成大器。雪中送炭的6000塊,雖然微薄,依舊得到了那野性難馴的表妹無比真摯的感謝。
原本經過如此波折,兩家應該能重歸于好。可惜6000塊始終讓家裏人覺得肉疼。于是熟悉的一幕重演——龍滿妹出院後的探望裏,他家又一次憋不住陰陽怪氣,甚至隐晦的暗示,龍向梅長的好看,可以去給人做二奶。
當時龍向梅垂着頭沒有說話,好像自幼伴随着她的刺已被現實根根拔除。但僅僅兩個月後,龍向梅帶着6000塊的零碎現金去了外家。一兜子錢抖出來,并非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而是什麽面額的都有,一捆捆的用皮筋紮的嚴實。
然後這位桀骜不馴的表妹,把錢一捆捆的砸在了他們家的臉上。順便賞了他爸兩個響亮的耳光。理由是他爸沒有管好老婆,才讓老婆說出讓外甥女去當二奶的話。
那天是周末,一大家子齊聚一堂。龍向梅單槍匹馬,一人挑釁十幾號人,其中不乏青壯年。身為長房長子的他試圖勸架,卻被龍向梅一個過肩摔砸在了地上。所有人才突然想起來,身形嬌小的龍向梅,自幼練的苗拳。他們哥幾個捆起來,怕都不夠被她揍的。
那天的動靜也很大,引來了許多鄰居的注意。龍向梅不單打架勇猛,嘴皮子也極利索。見有人來,毫不客氣的拉着圍觀群衆,控訴他家如何逼良為娼、喪心病狂。弄的他家好幾個月見人都不敢擡頭。
龍金泉當然知道自己親媽沒有那麽大的惡意,只是常年被小姑子拖累,心裏有氣,嘴上忍不住說幾句難聽的。但話到了龍向梅耳裏,她怎麽想,就不是別人能控制的了。
總之此後兩家關系雪上加霜,有時候在縣裏偶遇,龍向梅就用嘹亮的嗓門大喊:“哎呦,賣女的人家又出來啦!”能把他家逼的尴尬的想死。
人心是很奇怪的東西。但凡涉及兩性關系,女的總要吃虧。讓外甥女去二奶的話聽着是挺畜牲,可如果傳開了,受到嘲笑鄙夷乃至調戲的,必然只會是龍向梅。可輿論的微妙就在于,假如龍向梅坦坦蕩蕩且足夠不要臉,毫無節操的三姑六婆們,風向又會立刻調轉。
因此輿論的奧義在于慕強,而非道德。龍向梅深谙此道,于是倒黴的變成了龍家。其實換個人家,晚輩嘴上吃點虧,事情便過去了。可誰讓他們趕上了龍向梅個較真且不怕事的呢?
龍家也是被街坊們奚落的不行了,不得不生出了示好的心情。從年前開始打電話聯絡龍滿妹,想着借年初二的傳統喜慶日子,兩家重修舊好。然後他們又一次錯估了龍向梅的脾氣。她居然犟的寧可放有病的龍滿妹一個人出門,也不稀罕給外家一個眼神。
細究起來,大半年的雞飛狗跳,居然源自于一句“二奶”的氣話。但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裏,找到了源頭,往往意味的不是解決問題,而是進一步的加劇混亂。龍向梅沒有出席年初二的傳統家宴,但她大半年來的所作所為,依舊成功引發了龍家的內讧。彼此甩着鍋,指控者對方的不是。直到兩個老人家差點氣的住院,才消停了下來。
因此龍滿妹的拜年之行宛如一場笑話,唯一的功效,大概只剩給龍金泉增加心理陰影面積。聽說大魔頭跟個廣州人好上了,過兩年可能遠嫁廣州,喜的龍金泉恨不得當場去廟裏給菩薩磕三個響頭。
也正因為如此,龍金泉才扛着心裏陰影,主動請纓護送小姑回家,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廣州仔是何方神聖,能把龍向梅那妖怪收了!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剛從家庭倫理大戲裏掙脫出來的自己,又一次趕上了一場好戲。
龍家的院子裏,擠滿了人。劉芳芸跌坐在地上,拍着腿邊哭邊罵,埋怨親家公逼走了她女兒。她的親家公李祥勝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發。雙方親友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的不可開交,書記楊文忠、黨委的蘇妙雲,以及縣公安局的兩個民警并村裏派出所的兩個民警組成了人牆,隔在兩家中間,滿頭大汗的進行調節。
然後,龍金泉眼裏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現了!
自家被人鬧了個天翻地覆,龍向梅卻跟沒事人一樣,拿着自拍杆,舉着手機在直播!!!
龍金泉是知道表妹在搞直播帶貨的,但是你直播別人兩家打架過分了好吧!
更過分的是龍向梅還在那兒跟觀衆解說。兩家說的是方言,直播間裏的人當然聽不懂,龍向梅一邊翻譯,一邊點評。湊進點看,整個直播間的彈幕密密麻麻,顯示屏上壓根看不見內容,只有層層疊疊的網友發言。再一看直播間人數,已達五萬。
龍金泉:“……”
龍向梅瞥了他一眼,沒再搭理,而是繼續跟網友們對話:“奸.情肯定是假的啊,就是給兒媳婦立規矩的一種方式。從道德上否定她的為人,讓她千夫所指,做什麽都覺得是自己的錯,才好控制。”
“我為什麽感覺幸災樂禍?”
“這不叫幸災樂禍,叫心情愉悅。”龍向梅咔擦的磕了個瓜子後,接着道,“小妹子逃出生天,去大城市追求新生活,難道不值得高興?”
屏幕裏唰唰飛過無數顆地.雷,很多網友用實際行動表示龍向梅說的對。
“嘶!書記瞪我了!”龍向梅沖焦頭爛額的楊文忠做了個鬼臉,“你們有需要的快去下個單,只要能帶貨,我保證事後書記不打我們馳寶。”
“為什麽打馳寶不打我?”
“廢話,他打的過我嘛!我苗拳嫡傳弟子,書記那樣的,我一個人能打十個。”
“吹牛?你說我吹牛我可不困了啊!來,馳寶,你把着手機,我讓他們看看我到底吹牛不吹牛!”
張意馳肝疼的走到龍向梅邊上,接過了手機。龍向梅則真的回屋脫下裙子,換了條很有民族風格的褲子。對着鏡頭,把長辮子盤在了頭頂,沖着直播間所有的網友抱了抱拳。
就在網友們嘻嘻哈哈的等着看龍向梅耍寶時,龍向梅突然一個沖刺,借着沖勁,雙手撐地,猛的來了組漂亮至極的前空翻。緊接着,她出拳、側踢、卧倒、淩空躍起!每一個動作在行雲流水間,又充滿了果決的力量。
苗家自古不太平,唐宋時期有混戰、元明時期有對朝廷的反抗,清代更是進行了數次大規模的戰争,以至于苗拳一度被禁,只能暗自傳承。直到民國時,各大流派才如雨後春筍般重新煥發光彩。60年代,各地大興水利工程,外縣的移民遷入本縣,帶來了他們的拳法。兩派大師們切磋糅合、取長補短,在強身健體的道路上共同發展。
但好景不長,習武畢竟是件苦差事。聞雞起舞、寒冬酷暑。孩子們漸漸不願學,家長們也心疼自家孩子天天摔的青一塊紫一塊。傳承千年的苗拳迅速沒落,以至于原本重男輕女的師父們,一度追在龍向梅身後,哭天喊地的求着她學。
龍向梅天賦不錯,學的有模有樣。且她打架經驗着實豐富,理論結合實際,還能在現代自由搏擊裏學習新觀點。當年學校軍訓時,就在軍體拳項目上贏得過滿堂彩。可以說要不是武學沒落,她也能稱句女俠了。
網友們多半看不懂其中門道,只知道她身形靈敏,拳拳帶風,看着就與表演形的武術不一樣,那出拳的速度,是很可能瞬間打爆人狗頭的。直播間裏的網友們目瞪口呆!
顯得無聊蹲在直播間裏的夏天奇也看的直抽涼氣!好半晌,他僵硬的扭頭,看向自家親爹夏嘉友:“老豆,我覺得……馳仔可能真的有救……”
夏嘉友側頭看了眼手機屏幕,挑眉:“馳仔的女朋友?打的不錯,有點料啊。”
夏天奇擠眉弄眼的道:“張叔叔有的愁了!”
夏嘉友輕笑一聲,拿過兒子的手機,點開操作頁面,毫不客氣的扔下去了488個深水魚.雷。滿屏幕金光轟的炸開,小破站的直播間直接卡崩了!
夏天奇怒吼着搶回手機:“你做咩啊!?”
夏嘉友淡定的道:“見面禮。”
夏天奇:“……”拿他的錢給別人做見面禮,親爹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