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歌撩人 “冬筍和春筍不一……
“冬筍和春筍不一樣, 它是留在地裏,而不萌出的。”龍向梅一邊挖筍,一邊時不時看向鏡頭, 解說着一些城裏人可能不懂的常識,“并且,冬筍是長不成竹子的。”
張意馳驚訝了一下, 但沒有出聲,穩穩的拿着手機, 給了個近景。
“因為它反正長不成竹子,所以我們一般能挖的都挖了。”龍向梅笑着指了指地面, “但因為它藏在地底下,所以挖的時候要講技巧。首先, 要定位,類似這樣的裂痕, 下面就很可能藏着冬筍。”
龍向梅說着一鋤頭下去,卻挖了個空。她笑了笑, 不怎麽在乎的道:“不是所有的裂痕都有筍,很多時候在碰運氣。”
龍向梅在竹林裏靈巧的穿梭着,時不時的挖一鋤頭。挖到竹筍的概率約60%。但竹筍從冬至左右開始挖, 到現在已經過了快兩周,龍向梅家的竹林不算很寬廣, 因此産出的竹筍并不多。至于村裏的經濟林那邊,挖的人更多,容易起沖突, 吵吵嚷嚷的不利于拍攝,因此他們沒去。
“冬筍與春筍內部結構不同。冬筍口感更緊、更甜,而且沒有澀味, 我覺得比春筍好吃。”龍向梅又挖上來了一個筍,丢在一邊,繼續往下找,“不過春筍裏有那種拇指粗的細長的筍,切丁炒肉很好吃的。”龍向梅對着鏡頭燦然一笑,“等春天了我做給你吃!”
張意馳的心砰砰漏跳了兩拍,随即瞪了眼龍向梅,他就知道!!!奈何他的瞪眼毫無威懾,龍向梅咯咯笑了幾聲,歡脫的滿世界找筍,并故意用普通話唱起了情歌。
【相思草呀葉排排,連姣不遠千裏來,哪想我郎今時到,山伯得會祝英臺。相思草呀葉飄飄,哪想今時得會姣,哪想今日得會你,也得雲開見日頭……】
張意馳:“……”我懷疑你在調戲我,但我沒有證據。
龍向梅仿佛聽見了張意馳的心聲,她從容不迫的換了首歌。
【毛冬草來毛冬花,只想跟郎做一家,只想跟郎做一起,郎做買賣妹當家。】
張意馳單手捂臉,有證據了!
【郎要戀來就早戀,免得水流下丘田,水流下丘難得轉,竹破兩邊難複原。】
【莫說鹽貴不吃鹽,莫說路遠莫來戀,有心不怕千裏路,無心不怕在眼前。】
張意馳忍不住了:“梅梅,咱能唱點正經的嗎?”
龍向梅一臉無辜:“考慮到你在拍攝,我唱的很正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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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龍向梅:“那你把攝像頭關了,我給你唱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分!唔,不關也行,反正你上傳過不了審。”
張意馳心好累:“你還是唱能過審的吧……”
“好咧——”龍向梅從善如流的接着唱起了歌。
張意馳:“……”
挖完冬筍,日頭高懸。龍向梅沿着來時的路,彎着腰邊走邊雙手撿竹筍。每撿一顆往背簍裏扔一顆。動作輕靈随意,冬筍們接二連三一個不漏的全扔進了背簍裏,宛如雜技般的精彩!張意馳連忙跟着她拍了個長鏡頭,這是個絕佳的素材。
冬筍收拾完畢,兩個人開始往山下走。就在張意馳準備關攝像的時候,龍向梅忽然一聲長嘯:“喔——嚯——”
嘯聲尖銳,穿透力極強,飄飄蕩蕩去了遠方。不等張意馳回神,很快另一個山頭同樣響起了喔嚯之聲,聲音低沉沙啞,是個男人。緊接着喔嚯聲此起彼伏,猶如百鳥鳴唱。
張意馳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等長嘯聲止,才忍不住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打招呼,我要下山了。”龍向梅笑道,“早上給你一打岔,上山忘記喊了。”
張意馳噎了下,姐姐,你摸着良心再說一次,是我打的岔嗎?
不過龍向梅還是耐心解釋:“你看我們的山上,那麽多樹啊草啊的,根本看不見彼此。而且我們往往去的地方不在一個山頭。因此每逢上下山都會打聲招呼,彼此照應。聽音辨位,他們大概知道我在自己家的竹林,如果他們也挖完了筍,差不多會跟着下山。”
“彼此照應我懂。”張意馳虛心求教,“為什麽要跟你一起下山?”
“買我的筍啊。”龍向梅笑道,“我自家林子一點點寬,産不了多少筍。自己去縣裏賣得挑半天擔子,再轉公交車,既不劃算又浪費時間。不如便宜點賣給他們,他們有自己的三輪車或者小貨車,送去縣裏賣更好賣。”
“那你們在山下碰不上怎麽辦?”張意馳問。
“碰不上來我家找呗。”龍向梅頓了頓,“額,我去,我發個微信不就得了,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力氣喊!是我傻了!”
張意馳扶額,又來了,每次讓他看到點民俗風情,這貨就能用現代化給破了!最絕的是,龍向梅真的放下背簍,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用微信發給了賣竹筍的,并追加了條信息:“只有不到80斤,我留5斤炒菜。先去搞點菜薹,等下你來我家拿。”
很快龍向梅的微信叮咚一聲響,那邊發來了條語音:“好咧,等下來拿。你家有客,只留5斤夠嘛?”
龍向梅語音回:“一頓夠了,再吃再挖,新鮮的好吃。”
那邊又回:“他給你家多少錢的夥食費,你頂那麽大麻煩?帶着泥巴的放兩天沒事,他們外面的人,吃不出來。”
龍向梅收起了手機,沒再廢話。重新背起背簍往山下走。張意馳問:“很麻煩嗎?”
“想吃了再來挖肯定比挖了放家裏麻煩。”龍向梅倒不隐瞞,“但是味道真的差挺多的。你在外面又不是吃不到冬筍,我們村能給你的只有個新鮮。你頓頓夥食費有記賬,坑你做什麽?”
聽到如此在商言商的回答,張意馳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了幾分失落。
“何況,我坑誰也不能坑你呀。”龍向梅随即補了一句。
張意馳心下略松,微笑:“那你坑過別人嗎?”
龍向梅十分認真的道:“我沒坑過長的好看的。”
張意馳:“……”你再撩!再撩小哥哥要繃不住了!
說話間走到村口,沒碰見賣竹筍的,龍向梅徑直回家。放下竹筍,撿出等下炒菜的用的之後,把筍子騰進了個破舊的蛇皮袋裏,放稱上稱重拍照,然後一整袋扔在了院門口,等人來拿。自己又重新背上背簍,跑附近的菜地裏打菜薹去了。
這回張意馳沒跟着,他正蹲在地上,好奇的看着龍滿妹剝筍衣。說實話,他對筍的印象,那都在湯碗裏。生的只在圖片裏見過。一個個的冬筍特別的粗壯,哪知龍滿妹用力劃上一刀,兩手往外層層掰開,裏面只剩下了小小的一團。
龍滿妹一邊剝筍,一邊絮絮叨叨:“筍子最不經放,半天就沒那麽鮮甜了。梅梅很看重你的,筍要最新鮮的,菜要最新鮮的。”說着她朝屋檐下努努嘴,“喏,那有昨天打的菜薹,我說等下炒了吃,她嫌不好,非要現摘現炒。以前哪有那麽講究。”
張意馳垂着眼,沒說話。他知道龍滿妹并不是在替龍向梅表白,因為龍滿妹始終希望龍向梅好好嫁出去,而自己絕非良配——門第确實相差太多,按照傳統觀念,他們真的不可能在一起。所以至今龍滿妹都對他住在龍向梅的房間裏頗有微詞。因此,龍滿妹大概在習慣性的邀功,單純的想謀取更大的好處,或者想落個人情。
但停在張意馳耳朵裏,卻有些不是滋味。龍向梅對他,照顧的尤其的仔細。與媽媽的無微不至不同,龍向梅會盡量給他最好的,再一筆筆的記下帳來,錢貨兩清,誰也不欠誰,誰也不會成為誰心裏的負擔。可是,刻意準備的最新鮮的竹筍與菜薹,真的是多出幾塊錢能衡量的麽?
誰又願意為了多出的幾塊錢,在自己本就沉重的生活裏,增添那麽多的麻煩與勞累呢?張意馳想,至少自己是不願意的。
龍向梅打菜薹歸來,為了省自來水,她先繞去小溪邊粗粗洗過泥沙。溪水浸過的紅菜薹挂着水珠,光看模樣,嘴裏已本能的泛起了新鮮蔬菜的清香。
“臘肉洗了嗎?”龍向梅一邊放背簍一邊問。
“洗了,”龍滿妹道,“我腦殼發懵,沒敢動刀,洗幹淨放在案板上,你去切吧。筍我剝好了,菜薹剝不剝皮?”
“剝,不剝柴的很。只要尖尖,根根上老的掐掉,別省那點菜,反正能喂雞。”龍向梅兩手抓着菜薹放到了龍滿妹跟前,順便卷走了她剝的竹筍。
張意馳問:“要我幫忙剝菜薹嗎?”
“凍手,”龍向梅想也沒想的拒絕道,“你來拍我炒菜是正經。”
張意馳猶豫了一下,還是重新拿起手機,跟着進了廚房。廚房與客廳一樣,增加了燈與燈罩。只是重油重煙的地方,罩的不是細竹簍子,而是破舊的鬥笠。經過水洗與修剪,邊緣支棱着的竹片雜亂粗犷,頗具有農家特色。區區一盞破鬥笠罩上普普通通的白熾燈,再配上錯落的懸挂方式,一下子變的高檔。
三盞燈齊開,廚房再無半點昏暗。橘色的光照在案板的臘肉上,加上旁邊随意扔的幾個翠綠的蒜葉結子,已經是副畫。張意馳拿起手機,對着案板先拍了幾張,準備等下跟着炒出來的菜,一起發個微博。
龍向梅開始動手切菜,一塊極薄的臘肉切下,遞到了張意馳的嘴邊:“熟的,嘗嘗。”
張意馳就着她的手叼過了臘肉,沒嚼兩下,臉皺成了一團:“鹹!”
龍向梅輕笑:“那我切好煮一下,去些鹽分你再嘗嘗。你要覺得合适,我媽大概也能吃兩塊了。”
張意馳不由的看向了龍向梅切着菜的身影,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對話,他卻不知為何品出了“家常”二字。這是龍向梅帶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小姑娘身上,總帶着令人眷戀的獨屬于家的氣息。不濃烈,卻很容易記在心裏。
但是,所謂的家,又到底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