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适合你 龍向梅心下微顫,接過……
龍向梅心下微顫,接過了發卡收進口袋裏,輕輕勾了勾嘴角:“小哥哥,你是在撩我嗎?”
張意馳神色一僵,心不由的沉了沉。他是挺喜歡龍向梅的,哪怕只是短短幾天的相處,他仿佛看到了火光。并非那種能震撼靈魂的沖天大火,而是萬千人家裏的小小火塘。不夠熾熱、卻足夠溫暖;不夠耀眼,卻足夠安寧。
但這份喜歡,也僅止于喜歡,或者說有點好感,與真正的心動相差着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如果龍向梅是他的同學,或者是同個圈子裏的女孩,他這一步踏出也就踏出了。哪怕只是好感,試試無妨。合則聚,不合則分。現在的年輕人,很少在乎這些。
可惜,龍向梅只是個山區的小女孩。即使她沒有被生活困在淺灘,也算不得猛虎。貧困的出身、名不見經傳的大專學歷……在一個習慣以标簽識人的快節奏社會裏,這兩點足以掩蓋她的一切美好。
因此,他雖略有貪戀火光,卻不願把原本就燃燒的艱難的龍向梅卷進自家的糾結。
作為一個富二代,張意馳從來不游戲人間。他做什麽事都是認認真真的,哪怕他無數次明确表達過不喜歡自己的專業,也沒看他挂過哪怕一門課。一路讀至研究生畢業,品學兼優四個字始終伴随着他。但也因此導致他總是陷在焦慮裏。無數次睜眼到天明的失眠,動辄沒有胃口的厭食傾向,即使沒有半點醫學常識,也該知道自己已經在抑郁的道路上徘徊。
人皆有求生欲,因此他利用落水的意外,成就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叛逆。心裏難免有那麽一絲爽感,當他那位控制欲強到令人窒息的父親,在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存在時,會有什麽表情?
鄉鎮的菜市場,除了趕集日之外,在早晨買菜的高峰期過去後,多半冷清的堪稱荒涼。三種語言的吆喝喇叭,在寂靜無聲裏,喊出了“鳥鳴山更幽”的境界。
見張意馳的情緒低落了下去,龍向梅不再搭話,默默的做着手工。她的時間不值錢,所以她願意用時間來換取微薄的收入,竭力改善着自家的生活。不是很擅長手工的她,做的發卡可謂平平。但她已然埋頭努力做着。在香菜賣的只剩下一個底的時候,終于收了手。然後,她抓住了張意馳的手。
觸手冰涼,嬌生慣養的張意馳完全适應不了在寒風凜冽中謀求生計。
“很冷?”龍向梅問。
“嗯,有點。”張意馳深吸了口氣,他差點依着本能把手握了回去,因為龍向梅的手,出乎意料的暖。
“收工了,我們回去吧。”龍向梅道。
張意馳看了看擔子:“不賣完?”
“不賣了,剩下的給你做腌香菜根吃。”龍向梅收拾好放在腿上的手工原材料,又把做好的成品拿個塑料袋裝了,準備放去表舅母的雜貨店寄賣。反正以她的手工水平,只能糊弄糊弄貪便宜的鄉鎮居民,不必去縣城的精品店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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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意馳攔住了她:“不算特別冷,賣完再回去。”
龍向梅伸手戳了下張意馳的臉:“你臉都凍紅了,跟自己較什麽勁呢?”
張意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做第一對發卡的時候,他滿腦子想的是怎麽幫助龍向梅脫貧致富。可等人流散去,他做完一堆卻無人問津時,忽然想到了自己。如果沒有父母的庇佑與支持,他能做什麽?如果真的鼓起勇氣,甩掉了不喜歡的專業,他又靠什麽謀生?
他确實有許許多多龍向梅不具備的技能,哪怕紮個蝴蝶結,都能把龍向梅比成了個渣。但是,龍向梅養的活自己,甚至養的活一個生病的母親。他呢?他或許能賺的多點兒,可他的确吃不起苦啊。
所以,他想試試,承受力的底線在哪;試試自己的離家出走,能不能在有一天,變成理直氣壯。
但是被龍向梅一個戳破,頓時覺得自己幼稚到爆炸。就算改行,他也不至于跑來擺路邊攤賣手工!所以他到底在忙活啥!?與其悶頭做手工,扛把香菜對着那麽多快餐店挨家挨戶的叫賣不更好?
張意馳揉了揉太陽穴,可能長期失眠确實容易誘發智障。
“沒賣完的發卡,你準備怎麽辦?”張意馳趕緊挑起話題,準備搶救一下自己的腦子。
“寄賣。”龍向梅在裝着發卡的塑料袋上打了個結,就要往表舅母的雜貨鋪走。
“你等會兒,我這還有好多對。”張意馳忙攔住她,“你拿個袋子另外裝,我做的比較耗材料,你可以賣貴點。”
龍向梅看着他旁邊那堆造型各異的發卡,面無表情的一個一個踹進了自己兜裏。
張意馳???
“我的,不賣!”說畢,龍向梅大步流星的走去了雜貨店,寄存原材料,寄賣貨物。
張意馳:“……”不是,他主要做的都是兒童發卡!你全揣兜裏合适嗎?
很快,張意馳知道多合适了。回來收拾好東西的龍向梅挑起了僅剩兩斤香菜的擔子,走向了與回家路完全相反的方向。然後她在鎮政府門口停了下來,又大咧咧的坐在一家米粉店門口,征用了別人擺在外面攬客的折疊桌。墊上個塑料袋,把兜裏的發卡全掏了出來,重新分揀。
張意馳的手很巧,可做發卡他不專業,有些想法落在成品上,遠沒有想象中的好看,加上材料有限,很多時候不得不湊活。于是,他做的發卡雖然基本都比龍向梅的好看,但全擺在一塊兒時,總有高下之分。
總計13對發卡,龍向梅仔細挑揀着。最後,她選了6對最好看的,再次收回了兜裏。剩下7對,放進了塑料袋後,她沖着張意馳笑:“不介意我拿你的手工去做人情吧?”
張意馳笑:“你不知道做人情的基本原則裏,第一條是不能送別人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嗎?”
“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想要最好看的發卡。”龍向梅永遠是大大方方的,她不避諱自己的小心思,也不壓抑自己打算臭美的嬌憨。是個很爽直的姑娘。
“他們今天買了你的蘿蔔,平時幫你應該也挺多的。都送給他們吧。”張意馳原本就溫和的語調,不知不覺間,更柔和了幾分,“回家上網下個單,補些材料,再給你做更好看的。”
扶貧辦和蘇妙雲确實幫了龍向梅很多,很多很多。今天的蘿蔔,往日的白菜。只要看到她在賣菜,無論什麽,都想方設法的盡可能多買。鄉鎮不比大城市,經費有限,從幹部到百姓,誰都是摳摳縮縮的。但他們還是願意來買。龍向梅知道,很多時候食堂根本不需要她的菜。只是食堂阿姨來拖走,再由蘇妙雲他們自己掏錢買,或者幫忙帶個貨賣給其他人。
龍向梅很感激他們,最絕望的時候,同族的親人們在落井下石,毫無血緣的蘇妙雲卻放着自家孩子不管,為她家跑上跑下。是,她是她的政績,她是她的扶貧指标,但她不能不講良心。
然而一無所有的龍向梅除了偶爾能送給他們幾把菜,什麽都回報不了。他們甚至連雞蛋都不肯收,因為雞蛋有營養,可以賣錢,可以留給自己吃。所以龍向梅今天想借花獻佛。發卡的材料很廉價,稍微值錢的在手工,而“手工藝人”張意馳,應該沒把幾十塊錢放在眼裏。這是她最近能拿出的最好的禮物。
不甚值錢,聊表心意。
但低頭看着手裏精致的小發卡,一向大方的龍向梅小氣了。很少有人知道,她喜歡小絨球。很幼稚的審美,不該是她這個年紀還會喜歡的東西。可她理應戴小絨球的年紀時,從來沒有人給她買過。龍滿妹拖着個五毒俱全的丈夫,家中拮據可想而知。從小到大,她沒買過任何裝飾品。連之前那套淘寶出品的“苗銀”項圈和耳環,都是楊章榮的媽媽給的。
那是好幾年前,楊章榮的媽媽笑嘻嘻的說聘禮。卻在楊章榮考上重本之後,絕口不再提。
所以她買材料的時候,買了好多好多個小絨球。很多次她想給自己做幾個,卻始終沒抵抗住10塊錢的誘惑。是的,僅僅10塊錢,她便将喜好拱手相讓。
而今天,她得到了一堆有小絨球的發卡。之前張意馳賣的那幾個,已經有140塊了。所以,她想留下幾個。她想過年的時候,戴小絨球的發卡。哪怕她已經過了年紀。
“這個更适合你。”張意馳找出了張圖片,擺在了龍向梅眼前。
圖片不知道從哪個漢服網站上扒下來的,跟她參考的一股子山寨味的不同。沒有她喜歡的小絨球,但有塑料片攢出來的小花。以及,蜻蜓、蝴蝶與流蘇。金屬為底,可愛而不顯幼稚。稍微替換一下材料,還能跟她的項圈配成一套,确實更适合她。
龍向梅忽然笑了起來,小哥哥,你這麽可愛,我可忍不住要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