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凝,你又不乖
為了渡過迷霧森林邊境,虞月凝幾乎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這幾乎是她重生後最虛弱的一次。
她本來只想閉目養神,不料一直蟄伏在她意識深處的夢魇猶如藤蔓般爬出,将她纏住,深陷于噩夢裏。
她前世能如此年輕便跨入大魔行列,占據魔君之首,都是殷無淵一手提拔。
她的思維,能力,為人處世,進攻手法,處處都有殷無淵教導過的痕跡。
殷無淵就像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孤山,壁立千仞,撐起了虞月凝前世的人生,可又讓她一生活在他的陰影裏,無處遁形。
哪怕轉世,師尊的陰影仍然一直跟随着她,像是躲不開的陰雲。每一次使用力量的時候,虞月凝仍然覺得殷無淵的眸子在注視着她。
這個夜晚,她在噩夢中又回到了魔尊冰冷而輝煌的主殿之中。
那個男人端坐在王位之上,蒼白而又骨節分明的手指抵着自己的臉頰,半張臉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虞月凝原本站在臺階之下,遠遠地仰望着他。他的後背似乎凝結着世界上最可怖的力量,她下意識想要逃離。
只不過眨了下眼,她忽然已經來到他的面前,男人蒼白的手指虛握她的手腕,她卻仿佛失去了掙脫的力氣。
“阿凝,你又不乖。”那人說。
虞月凝跪在他的側邊,冷汗順着臉頰流下。
他左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卻閑散地輕撫着她的頭頂。
“你十九歲來到我的身邊,我一向欣賞你手腕鐵血,野心勃勃的樣子。”他緩緩地說,“可你卻為何在這件事上總是忤逆我?”
“……弟子沒有。”她低着頭,喃喃道,“我只是、只是不小心失手了,我技不如人,我絕對沒有……”
那人嘆息一聲,聲音并不大,虞月凝的身體卻一抖。
“我其實并不想懲罰你,阿凝。”他說。
看着他修長蒼白的手緩緩伸過來,虞月凝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她意識尚存的時候還有幾分骨氣,怕得要命也不開口求一個字。
可當殷無淵動用魂契,她便再無招架之力。他只是用手指輕輕一‘碰’,便能讓她仿佛魂魄都要燃燒殆盡,比死還要痛苦。
每次她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身體都在戰栗不止,口中說着求饒的渾話。
她的指尖發白,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死死地扣着殷無淵的手腕,若不是他修為高深,恐怕早就被她留下印記。
魔尊并不斥責她以下犯上,反而亦如過去那般,他輕柔地攬着她的後背,撫摸着她的頭發,将自己的魔氣渡過來。
而後他會和往常一樣,教她些魔族秘法,或者給她點寶貝,像是用糖果安撫孩子般平複她的恐懼和心情。
每一次虞月凝離開魔殿的時候,魔君魔将們只會記恨陰毒地看着她,他們只知道她頗受魔尊器重,不僅被破格收為親傳弟子,更是連做事不利時,都只會受到獎賞。
沒有人知道,虞月凝早就對她起初追随的權勢地位沒了興趣。
魔殿仿佛黑不見底的深淵,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殷無淵給的,便仿佛永遠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夢魇裏,一切都是灰色與黑暗,散發着冷氣。
虞月凝就在她最熟悉的魔殿裏,可她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無論如何離開,她總是會回到那王座之下,她看到自己的脖頸被透明的黑線纏繞,另一端緊緊地連向那人。
虞月凝呼吸急促,她越害怕越是回到他的身邊,仿佛像是永無盡頭的輪回。
冰冷從魔殿的黑暗中繁衍生息,追着她的步伐,虞月凝怎麽都躲不掉。
她被逼得無處可退,幾近絕望。
她不斷跑,不斷跑,推開緊閉的宮門,卻又回到了魔尊的宮殿。
只不過這次有些奇怪。
王座上空無一人,可似乎有更高層次的能量就盤旋在王座後的黑暗裏蠢蠢欲動,呼喚着她。
虞月凝緩緩地走上階梯,來到了王座面前。
那股力量吸引着她,她不知何時伸出了手,仿佛想要觸碰那黑暗……
就在這時,她動作一頓。
這個冰冷的世界裏,不知從哪裏傳來了熱源,它迅速地融化黑暗,驅逐着凍結了她五髒六腑的寒冷。
夢魇緊縮的束縛就像是被剪開一道口子,虞月凝驟地解脫了出去,不再被夢境所困。
她太累了,終于真正地沉沉睡去。
按理來說,虞月凝的修為是不需要睡太多時間的,可她仍然一直睡到太陽落入屋裏,鳥兒鳴叫的時候才醒過來。
她睫毛微顫,緩緩睜開眼睛。
回想起夜晚的噩夢,她不由得嘆息一聲。
這不是她重生後第一次做噩夢,她之前幾乎天天晚上都要被夢魇纏繞,都快成習慣了。
只不過,和霍盛淩來妖界的這段路程也不知是不是她修為高了沒睡那麽多,她很久都沒做噩夢了。
……等等。
想起霍盛淩,虞月凝後知後覺到有些不對。
她聽到男人的呼吸在自己身後傳來,而睡夢中的熱源也仍然貼着她的後背……?
虞月凝轉過頭,就看到霍盛淩果然在她身後睡得正香。
他的下巴原本似乎是抵着她的頭頂的,虞月凝一動,他的側臉就慢慢從枕頭上滑下來,發絲散落在臉頰和肩膀上,睡顏看起來安靜又純良。
虞月凝的太陽穴又開始痛了。
“霍盛淩。”她開口道。
她的聲音不算大,但這幾個月養成的習慣,讓霍盛淩像是被叫了名字的狗狗一樣,幾乎下意識就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他開口,嗓音帶着沒睡醒的沙啞和困倦,“你昨天……”
霍盛淩一頓。
在虞月凝‘和善’的目光下,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身處什麽位置。
他蹭地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腰側,剛剛起身時還不小心用力又碰了一下!
霍盛淩瞬間呆住。
“我,我要是說我不是耍流氓,你信嗎?”他欲言又止,最後喃喃道。
虞月凝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她道,“還不松手?”
霍盛淩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撤了手,耳根頓時紅了一片。
“我,我昨天看你做噩夢,叫又叫不醒,所以才……”他虛弱地解釋道。
昨天夜裏,他怎麽都叫不醒虞月凝,又沒辦法緩解她的噩夢,只能學着村子裏婦人的樣子,拍拍她的後背,哄孩子一樣說了一些‘不怕不怕’之類的廢話。
後來他發現,她的眉尖似乎放開了不少,便想回去睡覺。沒想到剛縮回腦袋,虞月凝便又難受了。
霍盛淩哄來哄去,最後自己也在旁邊睡着了。
虞月凝倒是沒有怪他的意思,她自然清楚霍盛淩的為人。
只不過霍盛淩在人間長大,他知曉自己就算有萬般苦衷,做法也和登徒子無異,實在是冒犯。若是凡人女子,清白都要被他毀了。
虞月凝沒當回事,卻感覺霍盛淩狀态不對。她剛想問他,就看到青年咬起牙關,露出要以死明志般的表情。
“是,是我對不住你,要殺要剮都随你。”霍盛淩認真地說,“你若是不想取我性命,我願意對你負責,當牛做馬在所不惜!”
虞月凝:……
虞月凝:“那倒是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