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許願) 小王子和玫瑰花……
人來人往的喧嚣微微離遠,許成蹊站在葡萄架前的夕陽,與她隔空對視。
沒有停留,徑直轉身。
時淺聽到耳邊傳來的忙音,一挑眉,目送他繼續去辦公室,等他身影消失在走廊,回身坐下,掐着時間,開始倒計時。
600,599,598......
辦公樓到這裏要經過一條長路,如果他改變主意,再走得快一點,十分鐘的時間應該足夠他抵達。
300,299,298......
時淺擡眸看眼天臺的樓梯,打開音樂,單曲循環的《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飄入空中,被黃昏渲染得溫柔。
60,59,58......
時淺起身原地溜達了兩圈,又坐下,把做過的卷子标上日期,整理好,轉着根筆一眨不眨地盯着樓梯半開的門。
10,9,8......3,2.5,2.25,2,1.5,1.25,1.125......
時淺心裏的沙漏撿着最後一點沙翻來覆去地重置,樓下亮起路燈,上課鈴已即将敲響,她再也呆不下去,拎起蛋糕和試卷,正要起身,眼睛驀然一亮。
不遠處,那扇許久沒動靜的門,多了道颀長的身影。
天邊的光一點點暗下,男生朝她走近,彌漫的沁涼撲面而來,定格的長影在地上與她重疊。
時淺仰臉看他,染着笑的眸光極深:“學長,距離預備鈴響還有五分鐘,應該夠你在這把蛋糕吃完。”
說着,從袋子裏拿出精美的小盒子,遞給他。
許成蹊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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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風吹起透明盒上的蝴蝶結絲帶,裏面一朵嬌豔欲滴的紅玫瑰逼真誘人,冰袋殘留的涼意随風飄散,小王子的人偶裝飾搭配着玫瑰花,恰到好處的應景。
時淺:“今天七夕,店裏的小蛋糕都是這種款式,我真的沒有刻意要求。”
她一本正經地解釋完,拆開包裝,插上一根蠟燭,“學長,你有打火機嗎?”
許成蹊嗓音冷淡:“沒有。”
“那你先拿着。”時淺不由分說放到他手中,從兜裏掏出一盒火柴,狡黠一笑,“我猜到了。”
許成蹊:“......”
時淺擦亮火苗,用掌心護着點燃,吹滅,往前站了一步,閉上眼,雙手合十,對着許成蹊開始許願。
許成蹊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
“我許好了。”時淺吹滅蠟燭,擡眸看他,手裏是剛才拿起來的試卷,“我現在已經做完了三套數學卷子,距離你要求的一百八十套還差一百七十七,先欠着,我肯定會做完的,但你能不能先實現我的生日願望呀?它到明年就過期咯。”
許成蹊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見時淺指指蛋糕,“你先看看是什麽呀。”
他順着她視線看去,眼神微凝。
長條的白色巧克力放在玫瑰花一側,上面寫着一行字——「學長,結束兼職後,給我當家教吧。」
許成蹊微愣。
所以,她繞了這麽一大圈,大費周章地折騰,只是為了這麽一個算不上過分的要求?
“學長,我早都說了很簡單,是你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時淺看出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一勾唇,不緊不慢地拖長音,“學長,你說心裏話,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會逼你當我男朋友?”
許成蹊冷淡瞥她一眼,閉嘴不言。
時淺揚着張驕傲又自信的小臉:“我會是那種強取豪奪的人嗎?我肯定會等到你心甘情願接受我的呀。”
啧,她當然是,這不是強取不過來。
刺耳的預備鈴驟然劃破空氣,時淺忙插上小勺子,抽出蠟燭,拿着東西下樓前,認真地看着許成蹊:“學長,先別急着拒絕我,考慮一下呗,給我當家教超省心的,我絕對不需要你督促學習,而且悟性高、上手快,最關鍵是,因為我底子太差,我爸媽給錢多,教我一人能頂你教一個班。”
她微歪着頭,沖拿着蛋糕無處安放的許成蹊略帶威脅地一笑:“不準扔,要吃得幹幹淨淨,一口都不準剩下。”
許成蹊:“......”
他看着少女一陣風地下樓,行至下一層的樓梯前時,還突然襲擊仰頭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确定他到底有沒有聽她的話。
許成蹊獨自一人靜默地站在原地,左手端着玫瑰花的甜品蛋糕,過了很久,拿起小勺子,緩緩舀了一勺。
很甜。
時淺把倒計時牌上的「8」翻過去,感慨時間真特麽的如指縫間的沙,攥得越緊,溜得越快——距離許成蹊離開她們學校,只剩下不到十七天。
而且最後兩天還是月考。
丁檬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響,趁着何放在黑板上寫題的時間,扭過頭:“餓死了,有吃的沒?”
時淺從書包裏摸出一袋泡椒鳳爪,在桌子下完成交接。
“沒別的了?”丁檬看清時淺遞給她的東西,咋舌,“這味道太沖了,估計我沒吃完就被發現了。”
時淺:“還有辣條,變态辣的。”
丁檬:“......那還是這個吧。”
何放轉過身,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時淺身上:“時淺,你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
時淺點點頭,若無其事地把拆到一半的辣條塞進桌子,走到講臺,拿起粉筆開始審題。
同學們擡頭看她一眼,又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繼續在紙上同步做題,等着時淺寫個“解”字就下來。
過了許久,卻見人站臺上沒動。
再一擡頭,時淺竟是罕見地列了公式,龍飛鳳舞的筆跡潇灑,微彎着腰,飛揚的粉筆末沿着她流暢的計算撲簌簌掉落。
“卧槽我沒看錯吧?時淺真的會做??”
“是不是之前看到過類似的題?”
“看到也不一定記得住啊,你見這姐啥時候認真學過習?咱學校常來蹭課的小狗都比她聽課認真。”
同學們竊竊私語地小聲讨論,都覺得時淺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純屬蒙的。
時淺解到第三問,有限的知識被榨幹,潇灑扔下粉筆,回座位,仿佛沒有看到一衆驚奇又摻着懷疑的圍觀眼神,和拿書擋着嘴抓緊時間填肚子的丁檬心照不宣地一笑。
啧,激動什麽呀,不就是解出了半道題,能不能對她的天才小腦瓜有點尊重?她早就說過她這麽聰明只是讨厭學習,又不是學不會,一群人非瞧不起她智商,真以為她最近打雞血似的天天熬夜是在對着月亮公公許願呀。
何放檢查過時淺的答案,欣慰颔首:“不錯,時淺最近進步很大,這道題雖然不難,考察的也都是基礎知識,但稍不細心就容易算錯,剛才我在下面轉了一圈,很多同學都吃了粗心的虧,漏算了一種情況,導致第三問上來就算錯,來,回到我們這道題,接着時淺沒做完的部分往下看......”
時淺把做錯的題标上五角星,整理到錯題本,從一堆教輔資料中找到其對應的專項精練,開啓刷題模式。
“可以嘛七七,倒二剛才看你的眼神都有危機感了。”丁檬轉過身,嚼着沒吃完的鳳爪,“你找學長當家教的事兒怎麽樣了?他要真答應你了能不能也讓我旁聽一下?艹,你這種學渣都能在他手裏‘起死回生’,我現在是徹底對他學神的title心服口服,合着這麽多年我學習沒進步不怪我自己,都怪老師。”
時淺伸出食指,輕輕晃了晃:“不,是我悟性高。”
她懶洋洋地一擡眸,目光掃過自那次分享會後幾乎全校人手一本的許成蹊學習經驗筆記,大言不慚地往自己臉上貼金:“你看這麽多人都站在了學神的肩膀上,也就我,完成了一飛沖天的學渣逆襲。”
丁檬嘴角抽了抽:“乖,咱現在還是倒一呢,別飄,穩住。”
“沒飄,仙女一直都是在天上的。”
“那七七小仙女,你親閨蜜都快飛不起來了你還不趕緊拉她一把。”丁檬舉着吃完雞爪還沒洗的手,作勢要往她臉上抹,“要不是我知道你每天都纏着學長給你講題我特麽的都信了你,答不答應嘛~答不答應嘛~好姐妹不都應該一起上天。”
時淺嫌棄地往後躲,撚撚手指:“交錢不?交錢就允許旁聽。”
“卧槽還給錢?學長那種谪仙般的人你和他談錢多俗呀。”
時淺睨她:“仙子也要吃飯穿衣社交娛樂,哪樣不得花錢?何況學長要真答應給我們補課,咱們占用的就是他的休息時間,而且還壓榨了他的腦細胞和知識,就應該為他的付出付費,簡稱知識付費。”
丁檬一琢磨,覺得時淺說得也有道理,點頭:“那你打算給多少?”
時淺伸出一只手。
“五百?行吧,挺劃算的——”
“五千。”
丁檬撲通一聲,險些跪地上:“五千一個月?!你瘋啦?!培訓機構發的小傳單裏五千都可以包上清華北大了!”
“清華同方和北大青鳥,注意審題。”時淺适時地提醒她不要被誇大其詞的小廣告欺騙,“你去哪兒找一個願意每天都抽出時間,各科都能教,尤其數學和英語優秀得能拿滿分的學霸給你一人開小竈?關鍵是還養眼。”
丁檬無言以對,許久:“那學長答應你了嗎?”
時淺默了一瞬:“......沒有。”
丁檬:“......噗哈哈哈,你等等讓我先笑會兒。”
她笑夠了,直起身,“合着剛才都是你的想象啊?七七,我以前真沒發現你這麽會做夢。”
白日做夢的時淺等她笑完,不慌不忙地在剛做完的一道題上打個對勾,一掀眸:“笑啥,我讓學長今晚十二點之前給我最終答複,這不是還沒到十二點。”
丁檬看看時鐘:“還有六個半小時,有希望嗎?”
時淺抿着張不服輸的唇,短暫沉默,一張明眸皓齒的臉重又恢複自信:“沒有希望那就創造希望。”
下午自習結束,同學們去吃飯,時淺啃着一面包,邊做題邊留意着手機,片刻,收到唐銘發她的消息,扔下面包,抽出一個試卷夾沖出教室。
走廊東側,時淺和準備下樓的許成蹊迎面碰上:“學長,好巧,你去吃飯?”
“回辦公室。”
“這麽巧,我也正好要去你們辦公室。”時淺壓了壓剛才因為急速奔跑微喘的呼吸,和他并肩,“學長,何老師說你大學時修了數學當二專業,真的呀?數學院和物理學院離得近嗎?會不會有課程沖突?你平時都怎麽安排時間的呢......”
一路上,時淺叽叽喳喳地找各種話題,許成蹊寡言地偶爾回答一個“嗯”,即将走到辦公樓下,忽然停腳。
緊接是一聲低沉的,毫無征兆的,“時淺。”
時淺一愣,認識他這麽久,第一次聽他喊自己名字,未語先笑的小臉即刻露出了一對小梨渦,正要說話——
“抱歉,你之前和我說的事,我沒有時間。”
他平靜看着她,一雙多情的眼被鏡框遮擋,色澤略淺的瞳仁閃爍着漂亮的光澤——那是晚霞穿透鏡片留下的痕跡,而非他造成溫柔錯覺的本身。
時淺仰頭直視着他,眸光一點點地審視着他說話的細微表情,忽然,甜甜一笑:“學長,我知道你開學後會很忙,所以不會要求你每天都給我補課,每星期抽出來半天時間就好,如果你改變主意,随時告訴我。”
遠處忽起一陣長風,倦鳥掠翅歸巢,固執而驕傲的姑娘朝他站近,一張臉在黃昏裏美得萬物失色:“學長,今年許的生日願望,到明年之前都有效,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把今天的拒絕作廢。”
後來離開江城的那六年,許成蹊無數次想,如果他當時改變主意,是不是結局就會與現在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