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掉了 變故
意嬷嬷眯着眼, 端詳了好一陣手裏的桃子核，才開口道：“還可以。”
她放下手中的小東西，目光如炬, 射向對面的人。
可不是誰都能說自己是從宮裏出來的。
她昨晚聽田娘子說起這人的來歷就覺得奇怪，今天再一看, 卻覺得有點可能。
不等她開口，對面的人忽然道：“意姑姑？”
田莓驚詫看過去, 自從林叔踏進這兒來,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
但林叔和意嬷嬷認識？
意嬷嬷也很奇怪。
意姑姑這個稱呼, 她已經好多年沒聽到了。早年在宮裏，才被這樣叫。
她才被正欲開口詢問, 忽見對面的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意姑姑, 我是小林子啊！”
意嬷嬷怔住。
腦海深處的記憶浮現, 她的手指顫了顫，“小……小林子？”
林叔動了一下, 卻終究沒過去：“意姑姑，是我, 你還做過陽春面給我吃。”
是了！
她當年管廚房, 見小林子可憐，偷偷做過幾回東西給他吃。
田莓也看出來了，意嬷嬷和林叔恐怕有淵源。
但這淵源，她一個事外之人，還是不要聽了。
田莓識趣站起來, “嬷嬷和林叔好好聊聊，我去後廚準備點飯菜，待會兒一起吃飯。”
意嬷嬷眼眶微紅, 不過還是穩住了表情，道：“好，好。”
田莓帶走秦好，貼心關上門。
秦好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沒想到意嬷嬷和林叔還認識，鐘固估計也不知道。”
田莓認同她的說法，推了推她的肩膀，“這兒也沒什麽事了，你去幫鐘固吧。”
剛才留下秦好也只是為了說說那番話。
“我還是留下來幫忙吧。”秦好嘴上這麽說，心卻飄到了外面。
田莓點點她，“去吧，村裏人多少對鐘固還抱有意見，你去能緩和緩和氣氛。既然咱們已經決定要做邊城的鋪子，那就得做好，別忘了，你才是與我簽訂契約的人。”
秦好顯然是把田莓的話聽了進去，兩相權衡之下，當然是正事要緊。
“田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心意。”
田莓搖頭笑道：“我只是說幾句，你娘才是真正疼你的。”
“我以後肯定孝順我娘。”
秦好走了，田莓朗聲道：“英嬸，可滿意了？”
之間轉角處出來一個人，可不就是英嬸嘛。
“莓娘怎會知我在那兒？”
田莓指了指地上的影子，“看到了。”
英嬸嘆了口氣，“若是我那女兒有莓娘你一半聰明，我就燒高香了。”
“好娘現在也很好，”田莓挽起英嬸的胳膊，“你不要給那麽大壓力自己，也不要給那麽大壓力好娘。我看好娘很不錯。”
知道鐘固不讨英嬸喜歡，她便沒提他，繼續道：“孩子嘛，總是慢慢成長的。”
英嬸拍拍田莓的手，“知道了，我也知道我這段時間鑽牛角尖了。莓娘啊，多謝你了！”
田莓到廚房消磨了好一陣，留足時間給意嬷嬷敘舊。
等午飯備好，她去叫人時，意嬷嬷和林叔的表情都很正常，看來是收拾好了心情。
吃飯時，她聽完意嬷嬷的敘述，才知意嬷嬷原是林叔的救命恩人。
當年太後還是貴人，意嬷嬷還是意姑姑，掌管一個小廚房。
小林子是冷宮的一個小宦官，意姑姑偶然看到小林子被老宦官欺負，小小縮成一團，被拳打腳踢，她于心不忍，偷偷幫了一把，送了點藥。
小林子知恩圖報，有什麽好東西都送過去，盡管意嬷嬷說不用，他還是那樣。
意嬷嬷見他可憐，偶爾接濟他一下。
“我們宮裏當時也不得寵，娘娘艱難，我們做底下人的當然也得小心些。原本想着等宮裏有空缺了，再使些力氣，把他調到身邊來。”
“誰曾想……天不遂人願啊！我去找他，沒找到人，打聽着，才知道他被人供出去頂罪。”
進了那地方的人，哪兒會活着出來。
林叔垂眸，“當時我也以為我死定了，在亂葬崗醒來時，我自己也是蒙的。後來，自己爬起來，饑一頓餓一頓，也活到了現在。”
田莓內心唏噓，這世上有好人，但也怕壞人猖狂，好人救不了。
“都過去了，”她安慰道，“現在好好地活着，就很好。”
一句輕飄飄的話無法衡量林叔過去幾十年受到的辛苦，但能帶去一瞬間的慰藉，也是好的。
“意姑姑，當年在宮裏我就想，我以後一定好好報答你，可後來，沒有機會，”林叔眨眨眼，壓下眼底的澀意，“現在，也不知你還需不需要我報答了。”
意嬷嬷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報答不報答，我當時幫你也不是為了你的報答。你先說說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她剛才打量了一下對方，對方看起來并不像過得很好。
都是故人，能幫則幫吧。
林叔看了田莓一眼：“田娘子這兒需要我做活兒，既然姑姑也在這兒，我自然留下來。”
田莓不假思索點頭：“林叔放心，我定給你安排好。”
林叔猶豫一下，還是開口了：“不知村子裏有沒有住的地方，我出錢租賃也行。”
雖然意姑姑現在過得很好，但他還是想盡一點心意。
“當然不用您出錢，我替你在村子找間房子。”田莓很理解這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立馬答應下來。
“您每帶出一個徒弟，當年便多出一年月銀。”她補充道。
有了意嬷嬷做中間人，她和林叔商量月銀等事情都很順利。
至于亮叔那邊，她也過去說明情況，當然，若是亮樹也能做出來，那最好，百花齊放才是提高技術、提高審美水平的最好方法。
結果，亮叔那邊也給了她一個驚喜。小籃子雕成了！
“莓娘，我這邊也挺多活兒，也沒多研究其他形狀，但理論上說，一通百通，要是花時間，肯定能雕成小兔子啊小碗啊其他形狀。”亮叔是個實誠人，沒隐瞞這些東西。
田莓道：“嗯，之前我不是跟您說了林叔嗎？他能雕成其他形狀的，這樣一來，就可以互補了。”
“是嗎，”亮樹來了興致，“那我有空去跟他請教請教。”
“行，林叔那邊已經開工了，您有空去看看。”
其實林叔的外貌很正常，田莓便與他、鐘固商量将他的身份隐瞞下來，只說是鐘固那邊的親戚過來投奔。兩人都同意了。
田莓看過林叔雕出的各種形狀桃核墜子，也有底氣去教婦幼院的人編手繩以及一些奇特造型的絡子作為搭配。
之前她不敢肯定桃核能不能雕成籃子，這才沒急着安排下一步。
不過，在去婦幼院之前，她先把嬸子們召集到了一起。
田莓說明了桃核可以雕成小提籃以及編手繩一事。
“我和大柱叔商量過了，明年桃花盛開之時，我們會在村子裏舉行一個市集，屆時桃核做成的手繩和各種飾品會是一大特色。”
“這個我一定會教給嬸子們的。但婦幼院裏的娘子生活也不易，若是把手繩教給她們，也能讓她們的生活好過一點。希望嬸子們理解。”
大柱嬸先說道：“無論是做蜜餞還是編手繩，這本就是莓娘你的手藝，你想教給誰便教給誰。你能想到我們，我們高興。若是其他人需要，那你也無須跟我們說。”
“對，”蘭花嬸平時雖然嘴碎了一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但在大是大非上向來拎得清，“我們的生活已經過得很好了，可那些娘子家裏卻是沒了男人的，理應照顧些。”
其他嬸子也是這樣說。
“只是，莓娘，你說的桃核，我們也能做嗎？”
田莓點頭，“當然可以，我的想法是跟蜜餞一樣，無論是種類還是數量，越多越好。”
她臉上挂着笑：“我明日去給那些娘子講課，嬸子們有空也去聽聽。雖然距離明年還有些日子，但早點準備起來總是好的。”
聽到田莓這樣的話，嬸子們更高興了。
她們也能做，那就意味着多點收入。
“咱們跟婦幼院的合作可以有兩種，一種是嬸子們從她們那兒買編好的手繩，你們加上桃籃子，到時再賣出去。”
“第二種是你們把桃籃子賣給婦幼院，讓她們連同手繩賣出去。”
“另外，嬸子們也可以自己做完全部的工作，這就是獨自開工了。”
田莓道明其中種種，“至于選擇哪一種，全看嬸子們的決定。”
嬸子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不過這不急，嬸子們慢慢想。但嬸子們記得先保守秘密，不要告訴客人們明年有集市這件事。因為現在還不是最合适的時候，若是有其他村子學了去，可就不好了。”田莓叮囑道。
嬸子們立刻點頭。
這麽好的主意，可不能讓其他村子撿了便宜。
婦幼院收拾得很不錯，幹淨整潔。
田莓帶着貓貓進去的時候，還引起了孩子們的集體關注。
貓貓這段時間與她形影不離，這還得從秦淼離開前說起。
秦淼離開前一晚，田莓親眼看着他和貓貓嘀嘀咕咕了許久。
她當時看得好笑，問他說些什麽了。秦淼還認真地說，讓貓貓這段時間聽話，無論她去哪兒都好好跟着她。
田莓知道貓貓比普通的貓聰明點，但她還真沒對秦淼的話抱什麽希望。貓貓的性子是兩個極端，有時窩在家裏半天不動彈，有時又膽子大到在外面逛一天也不回來。
誰知秦淼離開後，貓貓還真是經常在她身邊出現。
它不是緊跟着你的那種，而是你不經意一瞥，會驚訝：哎，你怎麽在這兒？
人都不知道它從哪兒鑽出來的。
果然，田莓一坐在大家中間，就找不到貓貓的影兒，估計是去探索新地盤。
她并不擔心，反正貓貓精着呢。
田莓開始細致講解。
等差不多講完了，她剛想喝點水潤潤喉嚨，就一下子看到趴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的貓貓。
果然啊，她笑着搖搖頭。
“好了，編繩手法方面就講到這兒，大家熟悉之後，可以推陳出新。”
“而在繩子上，大家也可以多花點心思，像是不同大小編出來的繩子，手感就不一樣。而顏色方面更是有很多選擇。茜草、紫草、墨水樹、黃栀子等等都是極好的天然染料，大家可以多點嘗試。”
她跟戎巷裏的娘子也算熟，這節手工課大家都挺愉快。
課後，和大家聊了聊，她才知高娘子昨天剛才這兒選了一個小姑娘過去當繪畫學徒。加上高娘子之前在村裏挑了兩個，高娘子現在有三個徒弟了。
田莓既為高娘子找到人才感到高興，又為那些姑娘們感到高興。
為了更美好的生活，大家每一天都在努力。
不知不覺，果園中第一茬桃子熟了。
田莓一大早就摘了一筐紅紅粉粉的桃子。
公主再過半個多月就要生了，她理應過去看看。
秦妙趕緊過來搭把手，輕而易舉将桃子搬到馬車上，“嫂子，我陪你去公主府吧。要不然你這筐桃子沒人搭把手都不知如何搬進去。”
“我跟那兒的門房挺熟，不用我搬。”田莓笑道。
“那也得賞人家錢，我去搬，你不用給我錢。”
上次田莓去探望公主，把秦妙帶去了。這姑娘見她出手那麽大方，回去念叨了好幾回，說什麽“當家才知財米油鹽貴”，看上去可心疼了。
田莓被秦妙這反應給逗樂了。不過該說的人情世故還是得說。秦妙這才作罷。
沒想到，今天秦妙的舊思想又“複燃”了。
田莓拍拍她的肩，笑吟吟道：“上次說的你都忘了？”
秦妙愣了一下，摸摸鼻子。不作聲。
看來真忘了。
“那你今天跟我去公主府，咱們路上好好說說話，”田莓輕輕點了一下她額頭，“上去吧。”
秦妙皺皺鼻子，不過到底還是上了馬車。
路上田莓給秦妙灌了一路人情往來的知識點，直到了公主府才停了嘴。
田莓一眼就看出不同。
“咦，門房換人了？”新來的門房看上去壯碩許多，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
秦妙提着籃子跟在後頭，蔫蔫地掃了一眼，“還真換人了。”
這樣豈不是要給更多的賞錢？不過想到嫂嫂說的話，她還是忍下了這句心裏話。
田莓走上去，微笑與新來的門房打招呼：“這位大哥好。”
幸好她為了以防萬一，每次都會帶上拜帖來。
說着話，她把拜帖遞過去，并順道塞了一個小荷包，“第一次見，大哥拿去喝茶。”
見對方沒說話，她寒暄道：“不知之前的門房大哥去哪兒？”
只是，當她看到對方手腕上一閃而過的皮膚時，心瞬間提了起來。
田莓心裏警鈴大作，腦子有一剎那混亂，但面上仍維持着剛才的那個笑。
她捏緊手帕，看似是禮貌地跟與兩個門房點了一下頭，實則是為了看清他們的樣貌。
然後，田莓側頭，盡量自然道：“妙娘，把籃子放下。”
秦妙覺得奇怪，明明說好由她送桃子進去的，可看到嫂子眼裏的毋庸置疑，她還是依言照做了。
而且，她覺得嫂子現在的身體有點緊繃。
習武之人最擅察覺別人的身體變化。秦妙察覺到了什麽，不動聲色站在田莓後面。
秦妙在身邊，田莓的緊張緩和了一些。
她暗暗将右手伸進袖子裏，表情卻是落落大方：“勞煩兩位大哥，幫我把這筐桃子送給公主。我有點急事，就不進去讨擾了。”
她仍是笑着點點頭。右手握緊冰冷的刀柄，這給了她不少安全感。
可以的，可以順利走出去。
田莓這樣安慰自己。
腳步一挪，正欲轉身。
變故卻發生在一瞬間。
她都來不及看清對方的動作，電光火石之間，對方卻已經跨到她的背後，擒住了她的手，
咣當一聲，匕首落地。
她全身不能動彈，嘴被對方的手捂得緊緊的，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秦太太，”對方的話語有點生澀，嘴角的笑涼涼的，“既然來了，那就進去做做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