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溫舒陽和幾個師兄弟合力把艾砺寒從水裏拖出來,除了還剩下那口微弱的氣息,這個強大的男人像是死了一樣,高大的身軀無力的任人擺布。
他們九個大男人一起坐上那艘楊秋宇開來的小船,船顯然是承載不了的。溫舒陽正抱着艾砺寒犯愁的時候,就見遠處一個明亮的光影在靠近,顯然是一個大船。他們連忙找來火折子,徐連鵬用內力把木棒烘幹,纏上布條高高舉起。此刻他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大部分的師兄弟都受了傷,就算是敵人的船,他們現在也得上。否則,就是在這茫茫大海上等死一樣。
這是應該是午夜了,大海上漆黑一片,連海水都是黑色的,他們事前準備的蠟燭搖搖欲墜了幾下,就在海風中熄滅了。只有徐連鵬舉着的火把,這樣大的火苗卻也只能找出海上非常非常小的一塊兒地方,黑沉沉的海水像是一個潛伏着的巨獸,在黑暗中露出兩個猩紅的眼睛。
那船明顯是看到了他們,正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這邊移近,速度快的讓甚至讓他們有些疑慮。然而,他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等看到船頭站着的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的時候,溫舒陽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徐忠旭帶着天玄門的人正在找他們。艾砺寒出發之前就着人給他送信,讓他派人來萬屍島接他們,怕的就是被困在這個死島上沒有船。
徐忠旭一看到躺在溫舒陽腿上毫無聲息的艾砺寒的時候,一向沉穩的臉吓得面無血色,連忙招呼手下輕手輕腳的把艾砺寒運到了船艙裏。
溫舒陽看到他們在救治艾砺寒,一顆心慢慢的放下,居然瞬間脫力般跌坐到地上,吓得就站在他身邊的楊秋宇一跳:“你怎麽了?”
溫舒陽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兒,然後徐連鵬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也走了過來,同楊秋宇要扶起他,只聽溫舒陽有氣無力的說道:“不行,讓我坐一會兒,這胳膊跟折了一樣。”
徐連鵬松了一口氣,恍然大悟的說道:“五師兄你那時候一下子自己把那巨石擡了起來,胳膊不疼才怪了。也真是奇了,五師兄你當時居然能把我們幾人合力才擡起的巨石一下子擡了那麽高。”
溫舒陽喘了一會兒氣,虛弱的說道:“可能是一時太着急了,那時候我就想,要是我不使勁兒,老九和老八都得被砸死。”
徐連鵬了然的點點頭,說道:“可能這就是當年師父跟我們說的那種,在危急時刻能爆發出幾倍功力的力量。”
溫舒陽也琢磨不明白,似乎這是為一個可以合理解釋的理由了,就點點頭。
“我扶你到床艙裏待會兒吧,這風大。”楊秋宇說道。
楊秋宇要扶着他到齊商他們那頭,不料,溫舒陽掙了一下,說道:“我想先去看看艾九。”
楊秋宇的眼睛在黑暗中寒光一閃,低沉的說道:“那邊空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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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舒陽頓了一下,突然問道:“秋宇,你怎麽正巧在這裏?”
楊秋宇的手不禁輕輕撫上了胸口,輕輕的撫摸兩下,然後語氣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淡,他說:“我只是聽說了你們的事兒,覺得其中有點兒不尋常,就來看看。”
“那你怎麽這麽了解萬屍島的一切?”溫舒陽問道。
“我跟着師父走南闖北,什麽沒聽說過,不過是個萬屍島……”楊秋宇飛快的說道,然後仿佛意識到了什麽,突然擡頭盯着溫舒陽生氣的質問道:“你懷疑我?”
“怎麽會?”溫舒陽非常驚訝的表情,詫異的問道:“我懷疑你什麽?”
楊秋宇意識到自己的口氣有些急了,忙避開溫舒陽明亮的眼睛,左右顧他而言道:“你不是要去休息嗎,我送你過去。”
楊秋宇把溫舒陽放到被天玄門門徒看得嚴嚴實實,艾砺寒那個單獨的船艙之後,就走了。溫舒陽坐到艾砺寒的身邊,眼神一下子變得非常深沉,跟剛剛和楊秋宇在一起時的明晃晃一點兒也不一樣。
艾砺寒已經被換下了濕衣服,躺在厚厚的棉被裏,旁邊少了一排小火爐。溫舒陽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消無聲息立在一旁的徐忠旭:“他怎麽樣?”
徐忠旭沉默了一下,如實說道:“我們沒有帶專業的大夫來,但是看門主的情況,非常不樂觀。我們只能每隔半個時辰給他輸一次內力,直到找到能救治門主的大夫。”
溫舒陽的心一沉,雖然經歷了這些,早在他跟李嘯三對打的時候,就已經受了重傷,又加上一陣不要命的狂奔,在石頭壓下來的時候奮力把他拖上來,後來又幫他們頂開巨石,那時候艾砺寒就是傷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可是,這個男人從小在自己眼裏就是倔強頑強的,無論受了多麽嚴重的傷,好像都不疼一樣。其實他不是不疼,只是不說罷了。像是現在,他再也支撐不住的時候,就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了。溫舒陽的心裏一片悲涼,把手伸進背離握着艾砺寒冰涼的大手,問徐忠旭:“你們跟楊秋宇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徐忠旭眼神一閃,沉默着不說話,就聽溫舒陽聲音清冷的緩緩的說道:“你不告訴我,讓我怎麽防着他?”
過來好半晌,徐忠旭才低聲說道:“門主,對他下了……格殺令。”
在聽到“格殺令”的時候,溫舒陽的表情大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是徐忠旭的臉就像漢斯木雕一樣,一點兒多餘的表情也沒有,讓溫舒陽的心一點兒一點兒的沉下去。
格殺令意味着什麽,溫舒陽也是江湖人,當然清楚的知道。這是江湖中最狠毒最萬無一失的殺人方法。下格殺令的人只要在江湖上放出話,江湖上所有的大小殺手組織齊齊出動,誰先殺了這個人誰得到報酬。而這報酬,當然也是天價,才買得動所有的殺手。
溫舒陽感覺他心髒都要結冰了:“他為什麽?”
他的這問題,徐忠旭沒有回答,可是溫舒陽也猜到了,就是那次艾砺寒把他囚禁在天玄門的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楊秋宇被江湖各大殺手追殺。
徐忠旭雖然臉上的表情并不豐富,可是還是有點兒擔心,可是他看到溫舒陽臉色蒼白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過了很久,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好像是做了還什麽決定,輕輕的摸了摸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艾砺寒的臉頰,那眼神中有着憐憫,又有着寵溺……
讓徐忠旭殺人還想,讓他哄人,他簡直比他們門主還不會說話。所以他欲言又止、表情糾結的看了溫舒陽半晌,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吩咐門徒多注意着溫舒陽點兒,他也跟在溫舒陽身邊的不短的時間,知道這個人的性子,所以很怕他幹點兒什麽想不開的事兒來。
然而溫舒陽似乎是徐忠旭多慮了,溫舒陽非但沒有做出任何想不開的事兒,還非常正常的與楊秋宇他們交談,還像是不知道這件事兒一樣。
船在第二天早晨的時候靠了岸,齊商他們都受了重傷,被幾個沒什麽大礙的師兄弟照顧着,其中就屬艾砺寒的傷勢最重,呼吸微弱的簡直像是随時有可能咽氣的感覺。大家都知道事态的嚴重性,溫舒陽說了些感謝的話,就匆匆的跟他們告別了。楊秋宇始終在溫舒陽的身邊跟着,看着他對待艾砺寒謹小慎微的緊張模樣,眼神越來越寒。
在一家客棧落腳後,門徒分好幾個方向去找大夫,也有人快馬加鞭回天玄門接醫術高明的黃醫生。
溫舒陽推開楊秋宇的房門,看到楊秋宇異常消瘦的臉。他正在一個人坐在屋裏獨飲,眼神暗沉的不知道在想什麽。看到溫舒陽的時候,眼睛一亮。
溫舒陽回身關上門,嘆了一口氣坐在他的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就喝了進去。
“你在擔心他?”楊秋宇突然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溫舒陽睜開眼睛,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烈酒,卻沒有再喝,只是拿在手裏。也不知道是什麽酒,這樣烈,剛剛那一口還燒得他喉嚨疼,他想開口,卻發現舌頭都拉不開,搖搖頭,只咕嚕出兩個字:“秋宇……”
楊秋宇似乎知道他有什麽話要說,靜靜的等着,那雙深邃的眼睛格外黑亮。
“我對不起你,艾九也對不起你,我們都對不起你,我已經讓徐堂主去辦,撤了對你的格殺令,你……對不起!”溫舒陽聲音沙啞,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心裏真的愧疚得要死。可是裝作不知道,每天跟楊秋宇笑顏以對,更讓他難受。
“我沒有怪你。”楊秋宇像是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已經知道了一樣,一雙眼睛深沉的盯着溫舒陽,緩緩的、無比認真的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現在還跟不跟我去關外了?”
溫舒陽臉上的愧疚之色更深,像是想起了楊秋宇受的這一切苦都是因為自己,卻堅定的說道:“對不起,秋宇,現在艾九生死未蔔……”
“那如果他沒事兒了,你就跟我走?”楊秋宇執着的等着他的答案。
溫舒陽臉色變了變,聲音很輕,卻能清晰地、一字不漏的傳到坐在對面的楊秋宇耳朵裏,他說:“對不起,我答應了艾九陪他一輩子,我不能去了……”
楊秋宇的臉上血色褪的極快,好像是一瞬間,那張棱角深刻,有着異族血統的消瘦的臉上就白的像是一張紙了。他的手猛地撫上胸口,好像順着一個路線上下磨蹭着才能消除這種疼痛。
“秋宇,你怎麽了?”溫舒陽見到他好像呼吸都困難了,不免有些擔心的站了起來,隔着桌子想要扶他一下。
“走開!”楊秋宇在他未碰到自己的時候狠狠的揮開他的手。
“秋宇!”溫舒陽緊張的看着他,關切的說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找黃大夫來。”
“我讓你走!”楊秋宇突然擡起頭來,眼神兇狠的盯着他。那恨意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好好,我走,你等着,我去找黃大夫。”溫舒陽邊說邊往後退,出了門飛快的去找大夫。
而楊秋宇扶着胸口那道當天艾砺寒一劍狠狠劈下的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