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天溫舒陽倉促的逃出了密室,回到屋子慌亂的把密室的門關上,仔仔細細看了很多遍,确定外表應該看不出什麽異樣才松了一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害怕別人知道他進了密室,好像如果真的不小心讓別人知道,就像是有什麽不一樣了似的。
艾砺寒這場大病離了他的視線,恢複得仿佛更加慢了。
溫舒陽失魂落魄似的幾天,別人跟他說話都要說上兩三次以上他才像是恍然聽到一般。
艾砺寒整天躺在獨自躺在書房單人床鋪上,倒是難得的閑了下來。他剛開始的那天還昏昏欲睡,一會兒夢到他小時候溫舒陽照顧他的畫面,一會兒又夢到師父和各個師兄弟把他圍起來,大聲的質問他,五師兄對他這麽好,他怎麽就能做出這樣的畜生行為。在夢中,艾砺寒極力想要辯駁,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最終急紅了眼,不受控制的拔出劍,對着這些奇奇怪怪的影子一陣亂砍,然後他的眼前一片血紅,他看到他溫舒陽就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任他怎麽做也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就像是被他一手造成的現在的一切……
艾砺寒每每從夢中驚喜,冷汗都浸濕了鬓角。後來幾天,他越來越睡不着,總是看着門的方向。
門被從外面推開,每次進來的都不是他等的那個人,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心像是被人拿着鈍刀挖了一個大血口子,痛得他呼吸都困難,病情也一直不見好。
他孤零零病着的這段時間,溫舒陽一次也沒有來看過他,連從婢女那兒問問也不曾有過。
其實他不願溫舒陽,如今這樣的結果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師兄以前對他多好啊,好得讓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他深深傷害了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是他做了豬狗不如的事兒……
艾砺寒把臉深深的埋在冰涼的被褥間,他的心裏卻如同那高原的冰川,要比這嚴冬還要冷。
他很害怕,他眼看着兩人之間有一條裂縫,越來越大,漸漸變得無法修補,可是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就算他現在不再限制溫舒陽的自由,溫舒陽也一定不會帶他如初了,他只會逃得遠遠的,就連回到以前做師兄,現在都是艾砺寒的一個奢想……
“門主,二爺回來了。”
艾砺寒不讓人進這屋子,侍從只能在門外輕輕敲了兩下門,隔着門板說道。
二爺?
艾砺寒的腦子都有些遲鈍了,想了好半天才想到這個‘二爺’就是他好幾年未歸的二叔艾津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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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砺寒神色有些淡淡的,他跟艾津古并怎麽親。艾津古為人冷淡,整日一副失意的樣子。江湖人都道天玄門的艾津古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個同鬼神的仙人。不過在艾砺寒的記憶中,艾津古除了擺弄他那些桃花酒,似乎整天就知道吟詩作對,偶爾說些莫名其妙被人都聽不懂的話,跟常人并沒有任何的不同。
艾砺寒還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腦子轉的非常慢,就聽到門外另一個聲音低聲說道:“門主,二爺往墨竹軒去了。”
這次艾砺寒的腦袋徹底活絡了,他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眼前一黑又差點兒栽倒,幸虧及時扶住了旁邊的櫃子。
艾砺寒穿着單薄的裏衣就直接出來了,光着腳站在冰涼的地面上,對門口站着的兩個門徒呵斥道:“快去給我攔下來。”
說着,艾砺寒就要這麽出去,兩個在門外候着的婢女吓得臉色都白了,忙拿了鞋子和棉袍給他穿上。
墨竹軒與書房隔着兩條石砌的小路,艾砺寒大病還沒有初愈,極力走得快,也沒有趕到艾津古的前面。
當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室內已經是一片寂靜,艾津古手裏牽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兒,和溫舒陽一齊回過頭來看他。
艾砺寒把其餘的人都關在外面,回過頭來,只見艾津古的臉色鐵青,顫抖着唇罵了一句:“畜生!”
艾砺寒的臉色變了幾變,卻沒有回嘴,只是因為病着而沒有血色的嘴唇緊抿着。
“你馬上把溫公子放了,現在立刻馬上!”艾津古一路風塵,可是眉宇間不減厲色。吓得他牽着的瘦小的男孩兒脖子縮了縮。
艾砺寒一點兒也不奇怪艾津古第一次見面就認出用着裴景容身體的溫舒陽。他二叔通不通鬼神他不知道,但他二叔一雙利眼他卻還是很佩服的。
艾砺寒見溫舒陽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飄離,眼神一黯,低聲對艾津古說道:“二叔,我們出去說話。”
可是此刻的艾津古已經處于暴怒的邊緣,哪裏能聽進去他的話。他早就聽說艾砺寒的墨竹軒囚着個人,第一眼就認出此人是跟艾砺寒交好的溫家堡大公子。他從來沒有想過艾砺寒會這樣喪心病狂,把這個從小就有恩于他的師兄囚禁起來。
“艾、砺、寒,你還是不是人?你是禽獸嗎?這樣對待你的恩人?”艾津古一字一句從牙縫間擠出來,滿臉的失望和痛心。
“不是這樣……”艾砺寒的音量猛然提高,又瞬間低下去,像是沒了力氣一樣頹喪的說道:“二叔,我對師兄……是真心的……”
“真心的?”艾津古毫不留情的冷笑兩聲,聲音像是帶着利刃的刀,指戳向艾砺寒:“真心的你就能不管不顧別人的意願,把人囚在這裏供你玩弄,你就能罔顧人倫做這等禽獸之事?你是對得起你的良知,還是對得起你泉下的父母?今日我艾津古在這裏,就不會讓你繼續錯下去……”
艾砺寒始終靜靜的聽着,可是他的心像是磐石一樣堅定,仿佛認定了,就是任別人怎麽說也不會改變一樣。
“既然已經錯了,就錯下去吧……”艾砺寒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俊臉上有着一絲毀滅性的絕望:“總之,我不會讓師兄離開我。”
艾津古氣得牙齒都打顫了,身子瘦削的身子像是落葉一樣在風中抖動,他的嘴巴張開了幾次,都又像是強忍着什麽似的閉上了,然後他一轉頭就看到溫舒陽凄凄恻恻蒼白的臉,再也忍不住了,厲聲說道:“艾、砺、寒,你是想讓你什麽的人都死幹淨才甘心嗎?”
艾砺寒臉色大變,寒着聲音問道:“什麽意思?”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溫舒陽已經感覺到了什麽,他直覺得想要阻止,艾津古卻比他更快的開口了:“艾砺寒,你不知道為什麽你五歲就被送到聖谷嗎?你不知道這些年你身邊什麽親人也沒有嗎?就連一直跟你親近的師兄,他不是去年就死在了萬島?”
艾津古手指指向旁邊的溫舒陽,顏色從沒有過的嚴厲。
“你,想說什麽……”
旁邊的溫舒陽聽到這些,亦是心裏大驚,只聽他們叔侄像是仇人一樣互動,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你天生孤煞命相,出聲那天天降紅雨,克盡身邊親近之人,注定一生孤獨……”
艾津古的話像是鐵錘一樣,一字一句重重的敲擊着屋裏其餘的兩個成年男子的心髒,溫舒陽滿臉的震驚和不信。
“我……不相信。”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了,明明沒有過久,卻像是過了很長時間,艾砺寒艱澀的聲音緩緩的飄散在空氣中,給人輕飄飄的感覺。
“你若不信,可以問問你師兄,問問他是為了什麽去萬屍島的?”艾津古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用冷冷的聲調訴說着一個事實。
艾砺寒把臉轉向溫舒陽的方向,那臉上脆弱的表情讓溫舒陽心裏非常難受,可是他想要否認,喉嚨裏卻像是堵了一塊兒石頭,怎麽也能輕易的否認一些他也不相信的話。
艾砺寒俊臉上原本的希冀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點兒一點兒的消散,他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猛的推門飛身出去,一轉眼已經消失在漫天的大雪裏。空氣中回蕩着他臨走前聲嘶力竭嘶吼出來的一句:“我不相信!”
轉眼間,屋子裏就剩下溫舒陽、艾津古和他始終牽着的露出一絲驚恐表情的小男孩兒。溫舒陽想也沒想,就想要追出去,卻被艾津古一把抓住袖子,扯了回來。
“二叔,艾九他……”溫舒陽剔透的大眼睛裏是掩也掩不住的擔憂。
艾津古冷着聲音說道:“不用管他,他還不至于這點兒事兒也承受不了。”
這點兒事兒?在溫舒陽看來這已經是天大的事兒了。他看向艾津古的神色裏面帶了一絲希冀,輕聲的問道:“二叔,你剛剛說的,是騙艾九的吧?”
艾津古黑沉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你說呢?這件事兒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要不怎麽會去了萬屍島?”
“我,以為艾九的命劫是二十五歲……”溫舒陽諾諾的說道,神情有些迷茫。
艾津古輕輕的搖搖頭,說道:“你師父并不全知道,艾九不會有事兒,有事兒的只會是他身邊的人。”
溫舒陽神情呆呆的,然後伸手突然抓住艾津古的胳膊,急切的說道:“我去萬屍島也沒有化解了他的命劫?”
艾津古苦笑一聲,說道:“哪有那麽好化解的,艾九這劫,是名利帶來的,注定化解不了,要不讓當年我大哥大嫂也不會……”
溫舒陽跌坐到床上,喃喃的道:“那可怎麽辦……”
溫舒陽從沒想到事情會朝着這個方向發展,就在前一天他還在為了跟艾九之間的事兒糾結着,轉眼間,一個雷炸似的消息轟然砸了下來,讓他整個人都惶惶的,腦袋像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件事兒一樣。
本來要解決艾九對他的不正常的感情,已經夠讓他頭疼的了。這個雷炸似的消息,卻把事情推向了一個更艱難的境地。
“既然你叫我一聲二叔,我定然不會讓你繼續被困在這裏。”艾津古緩緩的說道,從進門來就一直堅毅的眉眼也終于露出了一絲憂愁來,他低聲說道:“我替我那個不懂事兒的侄子向你賠罪,希望舒陽你不要與他一般計較。”
溫舒陽愣愣的看着他,只覺得心裏亂極了,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舒陽你随時可以走,我在這裏,絕對沒有人敢攔着你。”艾津古說完這句話,就拉着小孩兒的手,走出了墨竹軒,留下溫舒陽一個呆愣的坐在床上,直到身子都僵住了,還沒有一點兒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