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一早,明臺聽見外邊有動靜,連忙從沙發裏爬起來,鞋都沒穿,就拉開門往外面看。
明長官穿着常服,正站在卧室門口理袖扣。眼角餘光裏瞥見明臺探出書房門的腦袋,依舊專心致志地理袖扣:“醒得這麽早,怎麽不多睡會兒?”
“大哥,不在家裏吃早飯了?”
“不吃了,一早還有個會。”
“去哪兒,能不能……”
“不能,”明長官幹脆截斷了明臺的話,擡頭看了正抿嘴賣萌的明臺一眼,表情非常嚴肅,“你從昨天開始已經被禁足了。”
明臺癟着嘴裝可愛:“那我什麽時候能出門啊?”
“再過一個星期吧。”
賣萌和裝可愛都無效的時候,明家小少爺面對□□的家長,不得不嘗試走公事公辦的路線:“考試假放完了,我明天就該上課了。”
“不上了,”明長官看了看表,擡腿往外走,樓梯拐角的地方回頭瞅了明臺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反正你也不想上。”
雖然明長官說得一個字都沒錯,雖然被明長官一眼瞧得心突突地跳,但是沒有達成目的的明臺如果不挑戰一下家長權威,就不能夠體現明家小少爺越來越沒大沒小的做派。明臺豁然把門整個拉開,站在門框裏沖明長官大喝一聲:“要是被大姐知道你跟日本女人糾纏不清,她一定會打斷你的腿!”
一秒種,明長官的臉色就黑盡了:“你胡說什麽?”
“昨晚你摟着日本女人跳舞的照片都見報了,那小報怎麽誇你來着,”明臺叉腰的姿勢,全是拿着雞毛當令箭的小人得志,“哦,對,明長官,建立大東亞共榮的中堅力量。”
“看我怎麽收拾你……”
在冒火的明長官沖過來之前,明臺連忙關了門,還利落地上了鎖。躲在門板後邊,看不見明長官黑盡的臉色,明臺覺得倍兒有安全感,底氣十足地嚷嚷:“你敢收拾我,我就到大姐那兒去告狀!說你跟個日本女人在一起,我看不過去說你兩句,你就要打我!”
“桂姨!”整個黎公館都回蕩着明長官愠怒的聲音,“給我看着他,哪兒都不準他去,也不給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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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不給飯吃,明臺在門後邊跳腳:“你這是□□,是□□,我要拆了你的書房!”
外面有些拉扯的聲音,隐隐約約聽見桂姨和明誠小聲的規勸,明長官的聲音拔高了:“等我回來要是看見書房裏哪本書少了一個字,我就打斷你的腿。”
汽車載着一大早就很生氣的明長官走了,聽命不給飯吃的桂姨把才擺好的早餐又收了下去,明臺在書房裏憤憤地蹦跶了一會兒,就躺沙發裏睡回籠覺。
黎公館再次恢複了安靜。
聽着門外沒了動靜,明臺偷偷溜了。
還是後山因為鬼屋一事出名的舊校舍,因為昨天發現的三具屍體再次占據了今日頭條。
舊校舍被封鎖了,這個封鎖,不過是門上貼了封條,門前落了一把大鎖。
明臺繞着舊校舍轉了兩圈,找了扇開着的窗戶,就爬了進去。
走樓梯上了三樓,明臺直接走進了昨天進入的三樓的教室。
身後傳來腳步聲的時候,明臺正蹲在牆角摸索牆縫。聽見教室門關上的聲音也沒回頭,說話的時候頗有種熟人見面不拘禮節的随意:“來了。”
停在門口的聲音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我會來?”
明臺摸着牆,這兒敲敲,那兒敲敲:“王先生,昨天我一直在想,想你為什麽死而複生,想你為什麽跟蹤我,想你為什麽讓我發現你,想你為什麽告訴我那三個人的屍體在哪兒,怎麽想都想不通。”
被稱為王先生的王天風,嗓音帶着好整以暇的饒有興致:“那你現在想通了?”
面對王天風口吻近乎調侃的問話,明臺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想起你說比我先來一步,就忽然都想通了。”
“不知道明先生都想通了什麽?”
“并不是你跟蹤我,恰恰相反,幾乎算得上是我跟蹤了你。我進入舊校舍的時候,你早就在裏面,你發現了我,但是你完全可以藏起來。那麽到底是什麽,讓你不僅沒有藏起來,反而主動出現在我的面前?”
王天風分外配合,如果說一臺好相聲得有人捧哏,王天風顯然把捧哏這個角色扮演得出色至極:“明先生的推理非常有趣,請繼續。”
“應該是某件重要的東西,你需要保護它不被我發現。于是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麽東西如此重要,讓你不惜暴露自己沒有死的秘密。告訴我同學的屍體,只是為了将我從三樓引走,所以我斷定,你要保護的東西就在這個教室裏。想來想去,”明臺敲擊牆壁的動作停了,抵住牆壁的手臂用力一推,牆壁重重地移開了,“我還是想自己來确認一下。”
王天風瞄了一眼被推開的黑洞洞的門,為了充分演繹捧哏這個角色,啓用了危言聳聽的技能:“我覺得明先生最好還是到此為止,不然後果可不好收拾。”
“想我不進去也不是不可以,不如王先生自報了家門,省得我多費手腳,”明臺守着門口,絲毫不被恐吓的從容淡定,“你到底是什麽人?76號,特高課,中統,軍統,還是延安?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你躲在這裏到底有什麽目的?”
王天風搖了搖頭:“明先生想知道的太多,你手上的籌碼并沒有那麽重,恕我無可奉告。”
“好,我只問一個問題,”明臺咬了咬牙,沉默三秒,終于問出在心裏壓了許久的問題,“明樓在這件事裏扮演着什麽身份,他到底是不是……漢奸?”
“明先生這個問題應該問明長官,而不是問我。”
王天風的推诿,明臺并不買賬:“明樓當着我的面槍殺了你,将你的後事處理得幹淨利落,你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他幫你演這一場戲一定有原因,而你一定知道些什麽。”
王天風歪着頭思考了片刻,嘴角的笑顯得有些不懷好意,他指了指牆後黑洞洞的房間:“明先生的推理似乎開始進入誤區,不如你親自到裏面去确定一下怎麽樣?”
明臺皺了一下眉,就如同第一次見面王天風用一個兇狠的表情讓他對自己的人身安全産生了動搖一樣,現在王天風用一個胸有成竹又不懷好意的表情讓他對自己的推理産生了動搖。
明臺轉身進了暗門,只是新砌的一堵牆和本來的牆壁形成的房間,暗門裏的空間非常狹小,除了打開的暗門透進去的光,沒有其他光源的房間裏黑漆漆的。
因為什麽都看不見,明臺走了兩步就停了,摸兜找打火機。火苗亮起來,亮度不強,但是看清楚這個狹小的房間足夠了。明臺順着火苗的照明四下打量,手一抖,打火機掉了。
手抖的時候也不知道撞在哪兒,房間忽然亮了,原來是有燈的。
明臺就在光亮裏看清楚躺在地上的男人,談不上熟稔,見了幾面,也不算陌生。濃眉下大眼暴突,五官扭曲就顯得猙獰,四肢僵直,一張臉如果不是因為生了屍斑,就跟剛剛還跟明臺談天的一模一樣——王天風的臉。
無法否認,明臺在看清楚那張臉的一瞬間受到了驚吓。
這一瞬間,明臺的腦海裏閃過很多東西。如果現在暗房外的是王天風,那麽死在暗房裏的是誰,他為什麽跟王天風長得一模一樣?如果地上的屍體是王天風,誰殺了他?是一早就死在明長官手裏,還是現在暗房外不知道是誰的男人殺了他?那麽暗房外的是什麽人,或者說,是人……還是鬼?
驚疑下剎那的停頓,來不及反應,明臺只覺得後脖子一疼,又暈了。
暈倒前,身後的聲音徐徐的:“我不是早就說過,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