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知道了
“幽”潛藏在修仙弟子之中?雖然荒謬, 但不得不說,這應當就是唯一可解釋的原因。
“總之, 以後你們都要多加小心。”朗陌再度叮囑,“關于雲江關火種之事,我會與副門主商量出一個說法,盡量将你們撇開,你們也就當做不知情。”
朗陌看了一眼竹林之中搖曳的小花,嘆息道:“雖經滅族之痛,但至少還有轉機。希望蟾劍山能為你們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待你們新生之後,返回雲江關, 重建家園。”
朗陌走後, 霜彌陷入沉思。
她手指抵在下巴上彈動着, 焦灼地走來走去, 冷不丁撞上了朗景淮。
霜彌驚訝:“二師兄,你沒走?”
這話聽着不太順耳, 朗景淮眸色微沉:“我不能在這兒?”
“呃,這。”想起前幾天朗景淮對她關于“你不理我”的指控, 霜彌更加慌亂了, 手指胡亂地指來指去,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師父他們都走了,我以為你也走了呢。”
朗景淮眼眸微眯着,神色有些深不見底。
他緩緩出口:“今天你到議事廳, 看見我們都在,就你沒來,你沒有什麽想法?”
霜彌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問到這個, 自然而然開口道:“沒什麽呀,你們有事情要商量吧。”
說完,霜彌對上朗景淮的眼神,怔了一下。又來了,那種好像能看破人心的眼神,二師兄在猜些什麽?
“是嗎。”朗景淮好似不經意道,“你真是這麽覺得的?可我怎麽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師父給我們發糖,唯獨給你發了不一樣口味的,你都委屈得直掉眼淚?”
霜彌大囧,這件事,她确實是做過,那年師父給她過生日,特意給她選了特別的口味,但霜彌就喜歡跟師兄們一樣的,否則就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尤其那時候才七八歲,正是敏感多思的時候。
沒想到,二師兄居然一直記得。
她撓撓頭,尴尬道:“二、二師兄,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會再那麽小心眼了,而且有很多事情,我最近都已經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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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師父和師兄們對她一直都隐瞞着秘密,或許是因為迫不得已,或許,是不方便告訴她。但霜彌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需要靠一些跟別人一模一樣的東西來确定自己的歸屬感,她知道無論如何,師父和師兄們都是對她極好的。
至于二師兄……霜彌定了定神,她這幾天悶悶不樂,是另有原因的。
朗景淮依舊是那樣深深地打量着她,似乎有什麽話按着沒說。
半晌,他像是放過了這一茬,轉身道:“原來幺兒如今已經如此懂事了。”
霜彌咧咧嘴,不知為何,她朦朦胧胧地從這句話中品出了一絲不愉快的意味。
地上掉了個白色的東西,霜彌彎腰撿起,是一只小狼形狀的毛氈玩偶,極其眼熟,正是她送給小狼……不,送給二師兄的那個。
霜彌心中感慨萬千,也沒仔細思考,開口喊住朗景淮:“二師兄,你東西掉了。”
前方,朗景淮的腳步忽然頓住,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輕輕撚動了一下。
這個小動作,讓霜彌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的後頸子被捏住了,仿佛朗景淮指間摩擦的,就是她頸後那片脆弱的皮膚。
霜彌悚然一驚,或許是在求生欲的迫使下,她突然頭腦飛速運轉,整個清醒過來,手指一顫,毛氈玩偶又掉了下去,她轉身就想跑。
但已經來不及了,疾風吹過,毛氈玩偶在掉到地上之前,就被卷起來重新收進朗景淮的衣袖,霜彌剛轉身跑出兩步,就被緊緊捆住,兩條手臂被綁在身側,從肩膀到小腿,都被綁了個嚴嚴實實。
“!”霜彌震驚地瞪大眼低頭看去,是牽絲繩,二師兄居然用牽絲繩綁她。
朗景淮慢悠悠地踱步過來,把那只毛氈玩偶拎在手裏,垂着雙眸,輕輕地吹了吹,小心地彈去玩偶上面沾上的灰塵,如此珍惜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會随意把它掉到地上被她撿到的。
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是在釣魚!
霜彌內心淚流滿面,痛悔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朗景淮走到她面前,站定,游刃有餘地将玩偶仔細收起來,這才優雅地擡起眼睫,定定地看向霜彌。
“你果然知道了。”
霜彌心髒猛地一震。朗景淮在年輕修士之中是排行第一的佼佼者,從年少時便身負盛名,哪怕是身懷絕技的天之驕子,在他面前也恭恭敬敬。霜彌以前也是遠遠地敬仰着他,但朗景淮一直待她和善,以至于霜彌竟然逐漸忘了他的身份。
此刻,霜彌第一次在朗景淮面前感到不可承受的威壓,心髒怦怦跳個不停,急促地險些要飛出胸腔,她這才意識到,果然,二師兄是那個不可冒犯的強者,只不過從來沒有對她用過這樣的手段。
霜彌內心嗚嗚直哭,偏偏臉上不敢做出一點可憐樣來,就怕被朗景淮誤以為自己在裝可憐,又惹惱了他。
霜彌憋得辛苦,心中懊悔不疊,但同時又委屈難訴。
她也不想的,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二師兄當一只普通的漂亮狼撸來撸去。可是,一開始瞞着她的是二師兄,不小心叫她發現真相的,也是二師兄。
她還難過了好一陣子呢,她那麽大的一只漂亮天使寶貝,就這麽不見了,同門的師兄們,也跟她根本不是同一個物種,最苦的難道不是她麽?偏偏現在還要受二師兄的審問。
霜彌咬緊下唇,死不吭聲,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朗景淮似乎再也不打算掩飾了,他淺淡的雙眸之中,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狼性的掠奪,她每每後退一步,那侵略感便重一分,虛無之間,霜彌恍惚覺得自己的頸側似乎有什麽野獸的尖牙利齒在窺伺着,随時可能咬下來。
霜彌不敢再動了,顫抖着閉上眼睛,原地等死。
“你知道了多少?”朗景淮也終于停了下來,不過,就在她面前,和她呼吸相聞。
霜彌顫了顫,終于還是沒忍住,小聲地胡亂辯解起來:“沒、沒有多少。”
她根本不确定自己能說的是哪些,她能說,她知道二師兄的狼身最喜歡梳毛?還是能說,她知道二師兄舔過她,又睡過她的床?霜彌羞憤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更要緊的是,她不知道,二師兄究竟會因為哪一樁哪一件而惱羞成怒。
即便是二師兄……不,應該說,正因為是二師兄,才更不願意将自己的這一面暴露給人知曉吧?畢竟,他那麽芝蘭玉樹,風姿清雅。若是他知道她知道了這些,會不會大感失了面子,将她滅口?不,滅口倒還是不會的,霜彌“有理有據”地分析,但很有可能将她逐出師門!
這廂,霜彌的腦補停不下來,那廂,朗景淮的神色随着她的回答,又暗淡了幾分。
半晌,他輕輕啓唇:“那就是……都知道了。”
霜彌偷偷睜開一只眼睛,半眯着看向他。
朗景淮喉結滾動,低聲道:“你知道,我們全都是雪狼族,與你不同。”
被識破了,霜彌演不下去,只得點點頭。
“我們是妖,你是人。”
雪狼族有妖身,自然是妖吧。不過,這麽多年,人間修仙界沒一個打得過二師兄的,朔月門更是憑借着超強武力,以寥寥數人的資本躍居于四大宗門之一,可見雪狼妖族天賦超群。霜彌再次點點頭。
朗景淮唇角微勾,可怎麽看,那也不像是個愉悅的笑容。
他喃喃道:“雪狼族血脈之中天生負有神光,冥冥之中會壓制其餘妖族,如同獸王面對野猴,若是長期生存在一處,會讓其它妖群天生感到恐懼。因此,師父才改名換姓,修成人身後帶我們到人界生活。”
“但即便是在修仙界中,能與雪狼族的天賦抗衡之人也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根骨不佳的人,根本連靠都不敢靠近我們。”
“朔月門就這樣凄清地過了幾十年,直到遇見你。”
霜彌聽得一愣一愣的。二師兄這是在跟她解釋朔月門的由來?難怪了,難怪師父當時會選中自己,霜彌自認天資愚笨,不過好在或許膽子粗壯些,面對衆位師兄和兩位掌門,卻是從來沒有害怕恐懼之理。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這是好事啊,霜彌心裏多了絲高興。
“師妹。”
霜彌一愣,她早已聽慣了二師兄叫他幺兒,怎麽如今又字正腔圓地喊師妹?倒像是最開始,他們之間還不熟識的時候一樣了。
“我說這些,只是想叫你知道,這些日子你對我有憂懼之心,我不怪你。”朗景淮輕輕撇唇,霜彌卻莫名地,從他這個笑容裏,察覺了一絲脆弱的意味。
“但是,只想你能明白,自你來後,蟾劍山便多了份熱鬧歡喜,多了些煙火歡愉。有的時候,因為有你在,我……我們,才會恍惚覺得自己屬于這個世間。”
朗景淮定定地凝視她半晌,苦笑一聲:“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說完,朗景淮邁出步子,和她擦肩而過,微風揚起的發尾,有絲絲縷縷落在了霜彌的肩上。
霜彌愣了半晌,才終于回過神來。
……傷害?不對啊,二師兄在說什麽呢?她從來沒有覺得二師兄會傷害她,當然了,其他的師兄,還有師父師叔,也絕對不會。
還有,為什麽她總覺得,剛剛二師兄跟她說的那番話裏,雖然字字句句說的都是“朔月門”、“我們”,可聽起來,卻好像是在說他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