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哇哦,姐姐
霜彌立刻白眼一翻, 旋轉着“暈倒”在酒桌上,酒杯倒下, 流出晶瑩酒液。
她不勝酒力地彎起蘭花指,按着自己的太陽穴,虛弱地道:“噢,我真是不勝酒力呢。我可不像姐姐,和男人喝酒,也能千杯不醉。”
唐敷公子方才表情驚愕至極,聽到霜彌如此說之後,便轉為了憐惜的神色。
仿佛認定霜彌是為了跟陳汝氏較勁,才勉強自己喝悶酒。
陳汝氏雙眼微眯, 冷笑一聲, 但周圍幾要倒塌的房梁又收了回去, 恢複原狀。
沒錯了, 這果然是二小姐平時說話的方式!霜彌感激涕零,腦內的畫面全都是系統攤在她面前的各種小說對白。還好有系統, 她只要找到合适的,照着念出來就行了。
霜彌單眯一只眼睛, 看看周圍, 慶幸自己猜對了, 又趕緊閉上。
人群中,大将軍突然以酒杯抵唇噗的笑了一聲,周圍人轉頭看過去,朗景淮又恢複淡色:“無事。”
唐敷公子憐惜地看着霜彌道:“二姑娘不必如此, 你跟汝娘比什麽。”
這話說得。霜彌在心裏狂翻白眼。他這句話的意思,豈不是再明顯不過地說陳汝氏只是粗人,讓這位二小姐不要自降身價去跟她比較麽?
也不看看他自己, 明明只不過一介不識好歹的普通臭男人,口氣卻是很大。
霜彌腹诽,那廂陳汝氏放下酒杯,“噔”的一聲,力道顯然不輕,但是為了顧全大局,陳汝氏臉上并沒有流露任何過激的神色,反而牽着嘴角,輕輕帶過了之前的話題。
“既然二小姐醉了,春菊,扶她下去休息。”
霜彌只好倚在那個侍女身上,被她扶去了一間卧房。
躺在絲織綢幔的床上,霜彌玩着穗子,在指間繞來繞去,一邊思考着。
記載上從未出現過關于這二小姐與陳汝氏不和的消息,可是從剛剛的場景來看,那個唐敷公子對二小姐的偏袒和私情幾乎是昭然若揭,霜彌就不信,以陳汝氏的聰慧,會發現不了這兩人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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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汝氏的手段可不是尋常女子可比,她身為一城之主,想要制住一個她府上白養着的義妹還不簡單麽?她大概率也不會讓唐敷公子和這個義妹真的做出什麽茍且之事。
在這個前提下,陳汝氏又對唐敷公子一往情深,只要他們不真的背叛自己,陳汝氏大約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什麽都不知道,跟唐敷公子和美地過一輩子。
唉,可是若是如此,陳汝氏又為何會在沉眠幾百年後,突然陷入堕落?
霜彌靜靜地等着,直到外面天黑了,一陣輕飄匆促的腳步聲走進她的房間。
霜彌一愣,警惕地伸手進裏衣摸住了化為匕首的月影,這時一只手掀開了帷帳,竟是唐敷公子。
這不守夫德的男人,夜半竟與妻子的妹妹相會,霜彌心中熊熊怒火滋長,斥道:“唐敷公子,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唐敷公子面露愁色,只以為二小姐是在說反話,徑直在床邊坐了下來,竟是十分熟練:“小蓮,我也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會回來,你不要怪我。”
她?指城主吧。
霜彌想着可以套話,便搬出了臺詞本:“我知道,我不會怪你,你才是最辛苦的那個。”
唐敷公子秀致的臉上果然揚起了笑容,動容地看着霜彌道:“小蓮,我就知道,只有你懂我。”
我懂你個大豬頭。霜彌斂眉:“那她現在回來了,你打算怎麽做?”
唐敷公子思索道:“長生之路,不急于一時,還需慢慢計議。”
長生?!霜彌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記得,記載之中陳汝氏曾說過:人生數十年,最要緊的是勞有所得,才能死當其所,活多活少,根本沒有意義。
這是陳汝氏在謝絕其它國度進獻的延年益壽丸時所說過的話,這足以證明,陳汝氏對于壽命并無強求之心。
一代人傑尚不強求,他們兩個被陳汝氏養着的竟瞞着她在背後搗鼓這些。這兩人必不簡單,霜彌低着頭想了想,知道自己此時不方便再多問什麽,便果斷道:“好的,我要休息了,公子請回吧。”
唐敷公子怔愣了一瞬,接着道:“小蓮,我知道你又在使小性子,她回來了,我不能多陪你,今天只想多看看你,也不行嗎。”
霜彌直接揚聲對着門外喊:“春菊,送客!”
門外的侍女低着頭進來,唐敷公子面色尴尬,但也無奈,只能先走了。
春菊看着唐敷公子離開,眼神轉了轉,去了城主的書房,彙報此事。
霜彌思考着“長生”背後的含義,半夜睡不着,突然窗子篤篤響了兩聲,接着一個身影翻窗進來。
霜彌正覺得這場面有些熟悉,帶着清冽松香的朗景淮便靠到了近前。
霜彌立刻翻身坐起,掀開床幔看着二師兄。他褪去了一身甲胄,身上只穿着銀白勁裝,與他本身的模樣多了些相似,但還是有些微不同。
房間裏沒有點燭,月光盈盈灑落,城主府中的大将軍夜訪二小姐的閨房,兩人靠得近,幾乎呼吸相聞。
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似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半晌,霜彌才回過神來,低聲道:“陳仙姑是想把我們作為畫中人虐殺,順便報仇解恨。”
朗景淮點點頭:“關于這位二小姐,其實有些蹊跷。記載中寫道,陳汝氏先逝,後夫君與義妹皆郁郁而終,與城主同葬。我們進鬼陣之前所在的墓穴之中,也确實有三口棺材。”
“只是,”朗景淮擡眸,“另外兩口都是空的。”
霜彌:“!”
她忙把方才唐敷公子洩露之事說了一遍,問道:“難道說,這唐敷公子果然成功了?他們真的長生未死?”
朗景淮沉吟不語。霜彌也自覺不對,若是真的長生不死,這兩人怎麽可能舍得城主府的榮華富貴?畢竟城主沒有子嗣,他們“下葬”之後,城主府易姓,此後的榮華,都與這兩人無關。
朗景淮低低道:“有一種法子,與所謂長生不死有些相似。”
“什麽?”
“煉魂。”朗景淮道,“這是一種淬煉鬼将的秘方,傳說中有一小國,國力低微,國中一方士獻計,将死去的民衆合葬在一個特殊的墓穴之中,下葬之人魂魄不散,可化為鬼将,護衛國土。”
“為了操控鬼将,煉魂之人就算身死,也可以憑借鬼将之力彌留人世,只要鬼将不滅,煉魂之人便不會死。”
霜彌愕然地瞪大眼。
沒錯了,陳汝氏待民親和,不講究排場,慶功宴上與人說笑極為平常,這樣的人卻葬在那麽一個寬廣得有些過分的墓穴之中,本來就很違和。
如此想來,應當是這個二小姐和唐敷公子共同密謀,背着陳汝氏建造了這個特殊的墓穴,只等陳汝氏死去,便将她煉為鬼将,好讓他們兩人長生不死。
原來,在這麽久以前陳汝氏就被最親近的人算計到了這個地步,簡直是骨頭渣都不剩。
以陳汝氏的灑脫,原本死後便要自在投胎,卻被這兩人拘住,迫不得已守護在這片土地之上,還要供這兩人驅使奪取法力,供他們維系生命。
如此仇恨,也難怪陳汝氏會黑化了。她受人控制,無法與唐敷公子和義妹作對,被幽纏上之後,以自戕之心放棄抵抗,才會造成如今局面。
她自知時日無多,在殘留的意識當中,仍不甘心想報複這兩個害她至深的人,因此捏造幻境。
朗景淮道:“她不殺了仇敵,心中仇恨難以平息,此戰必須提早打,否則她若将冒頭對準你,就危險了。”
霜彌抿唇道:“可是她明知我們是無辜之人,只是扮演着她回憶之中的角色。即便是殺了我,也不會抵消半分她的仇恨。師兄,再給我一天時間,我再想想辦法。”
朗景淮看了她半晌,順了順她披散下來的長發:“依你。”
一覺睡到天亮,霜彌仍穿上這二小姐慣穿的粉色襦裙,走到廳堂去。
此時陳汝氏已經練完功了,穿着一身利落衣裝坐在桌邊喝茶。
霜彌端了杯涼茶走過去,雙手遞上:“早晨幹燥,姐姐請用。”
陳汝氏身邊的侍女臉色變了變。以往二小姐嫌棄義姐情狀粗魯,有如男子,不願接近,此時還主動奉茶,真是假惺惺。
陳汝氏涼涼地掃她一眼,昨晚她接到信報,唐敷夜會小蓮,卻被小蓮主動趕走,着實叫她有些許意外。
畢竟若是放在平常,小蓮定會和唐敷獨處到深夜,直到她親自去抓人,小蓮還會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哭哭啼啼地說些“我不懂規矩,都是我的錯,姐姐千萬不要怪罪唐敷哥哥”之類的話,叫她怄氣不已。
今日又端茶與她,陳汝氏眼睫低垂,暗暗在茶面上一掃,沒有發現異常。
她倒真有幾分摸不準這個義妹想做什麽了。
這時,唐敷步履散漫地走了過來。
一陣風經過陳汝氏,吹向唐敷,唐敷皺了皺眉,掩鼻道:“大清早的,哪裏來的汗氣。”
這一屋子人,都是幹幹爽爽的,只有陳汝氏因為練功汗濕了頭發,這所謂汗氣指的是誰,瞎子都看得出來。
唐敷這樣遮遮掩掩地說話,并不會為妻子留面子,反而陰陽怪氣,別人原本沒有注意的事情,還被他放大了。
霜彌嘴角抽了抽,當即放下茶杯,走到陳汝氏身後,給她捶了捶肩膀,語氣誇張地稱贊道:“哇嗷,姐姐,你這一身體魄真是強健優美,果然是勤學苦練的好榜樣呢,不像有的男子,四肢枯瘦,大腹便便,真是難看。哦,呵呵,我就是随口說說,沒有說在場的誰的意思呢。”
陳汝氏:“……”
唐敷:“???”
在場分明只有他一個男子,他不由得看看自己的雙臂,又看看自己微凸的小腹。
他怎麽覺得,自己被內涵了?
霜彌暗暗哼笑兩聲。
陰陽人者恒被陰陽之。
她可沒有崩人設,她說話明明還是茶香四溢,只不過,換了個對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