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被刺痛
朗景淮眼眸微窄, 薄唇抿緊,顯出了不愉的神色:“你想都別想。”
霜彌愣了下, 沒想到會被拒絕得這麽幹脆,忍不住問:“為什麽?”
“不行就是不行。”
朗景淮神色冷淡,眼尾瞅着她,清俊的面容上浮着一層罕見的怒氣,仿佛霜彌做了什麽令他十分失望的事情。
這種失望的神采并不濃重,卻尖銳得仿佛一把小刀,直直地戳進霜彌的胸膛,讓她有些受傷。
霜彌沒有來得及一一拾撿散落的情緒,朗景淮已經轉身, 和她錯身而過, 輕輕撞了下肩膀, 看也不看她一眼。
“師兄。”霜彌對着他背影喊, “這是最快能找到魁的辦法,為什麽你不讓我試試呢?四師兄他們已經在這裏忙了幾天了, 卻一無所獲,我只是想找一個新的方法……”
“你知道你所聽到的聲音意味着什麽嗎?”朗景淮扭頭打斷她的話。
這個聲音, 令人入神, 有吸引的力量, 整個島都能聽見,而且,還分對象,她能聽見, 二師兄聽不見。
霜彌抿抿唇,這些特征,在書裏都有寫過, 是很典型的“誘哄”類型法術。
霜彌如實答了。
朗景淮的怒氣愈發鮮明,原本沉穩從容如清泉的聲音,也帶上了些湍急的意味,仿佛一枚石子砸進了川流之中:“你知道,但你還想這麽做。”
他說得很輕,是陳述的語氣,聽起來卻像是某種指責。
冰雪反射着刺目的陽光,似乎把他們隔得很遠。霜彌咬唇道:“也沒有別的辦法。”
“你聽得到這個聲音,而我聽不到,你沒想過是為什麽?”朗景淮語氣加重。
“……大約,是因為我法力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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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哄式術法成功的關鍵便是心智,你受它影響也就罷了,竟然還想着自撤心防幹幹脆脆地受騙!”
朗景淮語氣從沒這麽重過,霜彌擡頭看他,從他眼中讀到了警告不滿的意味。
二師兄對她知根知底,她有幾斤幾兩,哪裏瞞得過師兄的眼睛。其實,她根本沒有什麽本事,不過是會耍些小聰明,入院試煉時便是如此,現在又是如此。
她本以為,自己憑借那點小聰明拿到了寧定院入院的資格,又被二師兄帶在身邊,可以跟他并肩前行,那她多少還是有點長處的,可二師兄此刻的态度再明确不過地告訴她,她想錯了。
二師兄就差沒直說,她法力低微,自作聰明拖後腿。
霜彌的指尖有些發抖,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這種落後于人的事實,但是當在二師兄面前被戳破這一點的時候,她還是難以平靜。
但霜彌這麽多年來早已練就了在別人面前掩蓋自己情緒的本事,她捏緊掌心收進袖子裏,低着頭只想着要怎麽接二師兄的話。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将這件事情跟四師兄和大師兄說一下,這裏可能還會有一些線索,麻煩二師兄再找找。”
他們剛到這片河谷不久,确實還可能有很多其它的線索沒有發現,霜彌所說的聽起來一切正常。
但朗景淮微微皺了眉,對霜彌話語中自然而然帶出的“麻煩”二字有些微刺耳。
霜彌蹲下身,在冰面上做了個記號,以防二師兄迷路,可仔細一想,她這個動作或許也有些多餘,二師兄可能根本就用不上。
霜彌又停下手,慢慢收回來,直起身,她沒有看朗景淮,只在內心希望朗景淮覺得她起碼還算乖巧,不至于讨厭。
她獨自回了酒館,大師兄和四師兄還沒有回來,霜彌想了想,也不知道晚上什麽時候能碰上頭,幹脆先留下書信寫下所發現的內容,他們若回來了她不在,也可以提前看到。
寫到一半,內室的門吱呀晃了晃,一個矮矮的身影晃過,接着傳來說話聲。
霜彌筆尖頓住,想到昨晚的場景。
那只小蛟坐在門檻上聽着那個聲音的畫面。
霜彌放下筆,朝內室走去,就看見那個半大的少年正一板一眼地教訓着放在桌上的一枚蛋。
“你不會看路嗎?”
“再亂滾來滾去我會揍你的。”
“笨蛋。”
霜彌差點噗的笑出來,這個小蛟對一只蛋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不僅要求它能聽懂人話,還要求它看路呢。
她的動靜被小蛟發現,少年立刻惡狠狠的,态度很差地兇她:“你進來幹什麽!”
霜彌擺了擺手道歉,胡亂找了個借口:“我,我渴了,找水喝。”
“水在外面。”小老板很不滿,把那枚蛋安置好,黑着小臉走過來。
霜彌眨眨眼看着他,他越過霜彌,跨過門檻出去了。
霜彌一時沒有動,忍不住又盯着那枚蛋多看了幾眼。
“喂!”身邊又傳來小老板的低喝聲。
霜彌低頭,見小少年捧着一杯水,悶悶地遞給她。
原來是去給她端水了,霜彌失笑,這小老板兇歸兇,倒還挺有職業精神。
酒館裏這會兒沒有人,修仙弟子們都出去找線索了,霜彌端着水杯,找了個離小蛟近的地方坐下,一邊端着杯子喝水,一邊把眼神從杯沿外面投出去,打量着小蛟。
小少年擦着盤子,沒過一會兒就不耐煩了,兇巴巴地瞪過來:“你看什麽!”
霜彌想了想,放下杯子:“我能不能問問,那枚蛋是什麽?”
小蛟用不友好的眼神看了霜彌幾眼,好像覺得霜彌是個白癡。
“當然是我的家人。”不然早就吃掉了。
“家人?”霜彌有些驚訝,“難道是你還沒出世的妹妹?”
那小蛟的父母呢?如果不在了,卻留下一個還在蛋裏的妹妹,那麽這只小蛟應該也是才離開父母不久。
小蛟頓了頓,擦盤子的速度變慢,瞥了霜彌一眼:“你怎麽知道是妹妹。”
霜彌咧了咧嘴,她其實就是随口一說,一只蛋,怎麽看得出性別。霜彌只好道:“胡亂猜的,就覺得像。”
小蛟沒說話,放下一只擦幹淨的盤子,唇角輕輕動了動:“我也覺得像。”
霜彌笑了一下,原來這小蛟想要一個妹妹。
看他對那個蛋兇巴巴的樣子,但其實很在乎嘛。
霜彌好奇道:“我看見你跟它說話,難道它會回應你?”
小蛟臉頰紅了紅,撇開頭,表情仍然維持着一本正經:“蛋又不會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但它會動。”
原來如此。霜彌知道,有些卵生的妖獸在未破殼時便也會有些淺薄的神智,能和熟悉的人有點交流,小蛟也就是靠着這點交流,來和“妹妹”互相作伴吧。
霜彌忽然很能理解這只小蛟,雙臂交疊,趴在桌上道:“昨天晚上,你也坐在院子裏聽。你聽到了什麽?”
小蛟看她一眼,卻是反問道:“你又聽到什麽?”
這小孩。霜彌失笑,倒是回答了他:“笛聲。”忽遠忽近的曲子,有幾段聲音低得聽不見,模糊不清,而且怎麽也想不起來。
小蛟似是覺得她的答案無聊,撇了撇嘴。
霜彌追問道:“你呢?你聽到什麽啊?我的已經告訴你了。”
小蛟悶聲不說話,半晌,才耐不住霜彌追問,說道:“我父母叫我。”
霜彌愣了,有些不敢出聲地看着他。
小蛟掃她一眼,似乎被她驚訝謹慎的神情戳痛,低下頭憤憤地擦了一個碟子:“關你什麽事!”
霜彌抿抿嘴,不敢再那麽靠近,小聲說:“真的,是你父母嗎?”
“當然不是!”小蛟服氣了,他站在桌臺後面,跟坐着的霜彌一般高,看着霜彌卻好像看着一個笨蛋,“是魁的叫聲。”
果然是魁。
霜彌忍不住想多問,但顧及到小蛟的心情,問得委婉:“我們聽到的,不同。還有我師兄聽到的也不一樣,這是魁的法術嗎?”
小蛟搖搖頭,只說:“魁就是這樣的,你聽到的,都是假的。”
小蛟的說法平鋪直敘,仿佛這是他們青野州的妖共有的常識,就如同定律一般,不需要解答為什麽。
但他難得開口,霜彌試探地又問了一句:“那你知道,這個魁在哪嗎?”
小蛟迷茫地搖搖頭。“我不找他,我父母說,不要接近魁。”
這句話從小蛟嘴裏說出來,又是理所當然的語氣,仿佛也是青野州的一個常識。
霜彌想到了避之不及的黑蛇和小貓。
這樣看來,魁應該是通過某種能夠迷惑心智的天賦,引誘青野州的妖獸,将它們控制起來。霜彌思來想去,還是想主動順着這個聲音去找魁,或許,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不僅能找到魁,還能發現那些失蹤的妖獸。
但是二師兄不允許。
霜彌咬了咬唇,悶悶地暫且放下這個想法。
她無事可做,看着小蛟小小一個少年到處忙忙碌碌,便主動幫着他整理起來。
小蛟一開始不言不語,任由她擺弄着桌椅,過了許久,才道:“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什麽?”
小蛟聲音放大了些:“沒見過你這麽閑的人!你真無聊。”
霜彌又被打擊了。
不過,小屁孩的話還不至于讓她傷心,霜彌氣哼哼地用擦桌子的抹布在小蛟面前甩了一下,吓唬他:“每個人的才能都是不同的,你懂不懂,我可不是閑着,我等會兒還要去幫我二師兄的忙呢!”
說完,霜彌頓了一下,又想起來被二師兄嫌棄的畫面,心裏難受得縮緊了一下。
奇怪,她什麽時候自尊心這麽強了,不過就是被二師兄說了一句,又沒說什麽難聽的。
小蛟出口成刀,她都不覺得難受,為什麽二師兄的話,一句都聽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