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樹林裏待了一會兒,幾個女孩看螢火蟲的新鮮勁過了後,受不住蚊蟲的騷擾,便讓茍盟帶着我們回去。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着那顆小小的、羸弱的光點一閃一閃地消失在了遠處的黑暗裏。
遠離城區,夜空的星就格外地亮,山裏禁止生火,我們就把手電籠到一處,圍着亮光聊天。有人帶了啤酒,此時大方地掏出來,給在場的成年人們一人一聽,小孩兒就被大人們圈着喝飲料。
一開始聊的都是山地車的話題,比賽和選手什麽的,我不太感興趣,聽得昏昏欲睡。夜漸漸深了,有幾個膽大的姑娘開始說鬼故事,有小孩兒怕了,大人們就領他們回帳篷睡覺,不知不覺還留在外面的就只剩七八個人了。
我不想認慫,茍盟也沒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于是我們就繼續聽馬尾辮女孩一臉興奮地講述那些她所謂“親身經歷”的靈異事件。
正當她說到緊要關頭,我背後的參天古樹突然發出“吱呀”一聲。
“啊啊啊哇擦嘞!”我吓得縮起肩膀。
衆人一臉疑惑地擡眼看樹梢,只見有個小小的黑影飛快地逃竄出視線。
“估計是松鼠吧。”女孩滿不在乎地托着下巴,“剛剛我說到哪裏了?”
“等一下,”我還是認慫好了,“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啊。”
嘿嘿,人群中一陣低笑:“怕了?”
“還好,就是真困了。”我故意揉揉眼睛,擺出一副我不行啊我真的要困成狗的表情,搖搖晃晃地往自己的帳篷走。
自己窩進睡袋後,反而困意全消,遠處的手電燈光看不清晰,我所處的帳篷又剛好是外沿,周圍就是恐怖無限的大自然。
我又往睡袋裏挪了挪,閉上雙眼,耳聽八方。
腦袋裏正激烈地意淫着剛剛聽過的那些恐怖故事,冷不丁地近在咫尺的拉鏈聲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誰啊!”我想撐坐起來,卻忘了自己還在睡袋裏,只能像只挺起上身的毛毛蟲,笨拙可笑。
“還能有誰?”茍盟把鞋子擺放好,擠進了帳篷,“還沒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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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被你吵醒了。你不聽了嗎?”我看外頭還有隐約的燈光,鬼故事的狂歡應該還沒結束。
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感覺到他轉了轉眼珠,一臉想笑又不笑的表情:“我覺得你一個人會害怕,就回來陪你。”
量哪個男人聽到這話都會覺得被小瞧了,我不爽地轉過身背對他:“滾,老子不怕。”
他沒說什麽,踏踏實實地在我身邊躺在了下來。
感受着他隔着睡袋傳過來的溫熱感,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有只青面獠牙的惡鬼追着我不放,我幾乎魂飛魄散卻不忘逃命,繞着地球跑了一圈還是被他逮住了,結果我顫顫巍巍轉過身一看竟然是茍盟帶着面具吓我,氣得我把他幹了個爽。
正爽着呢,冷不防地被茍盟一巴掌呼醒了。他揉揉我的臉:“醒醒,看日出了。”
我心裏有鬼,剛在夢裏對茍盟醬醬釀釀,此時一點不敢冒火,心虛地鑽出睡袋:“啊……幾點了?”
“四點半。”他看我醒了,便不再管我,自己走出了帳篷。
我趁着他拉開拉鏈的縫隙看到了外面的天還是黑乎乎的,于是又心安理得地賴了一會兒,才懶洋洋地爬起來。
帳篷外面已經聚了不少人,有幾個人估計昨晚鬧太歡,今天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我轉了一圈,沒看到茍盟,只能靠近昨晚說過話的一個小姑娘:“請問有看到……呃,萌萌嗎?”
“萌萌啊,”姑娘正在低頭系鞋帶,站起來比我高了半個頭,“在那個岩石後面,你過去的時候小心點哦。”
“……好。”騎單車還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欺騙身高。
岩石後面是陡峭的山體,好在有圍欄保護,我順着凸起的臺階走了一段,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茍盟,他口裏咬着手電,手裏抱着一本記事本,正在用筆塗塗寫寫。
感受到我手電的燈光,他扭過頭,看是我,眯了眯眼睛算是打招呼。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幹嘛呢?”
“唔,”他剛開口,發現手電筒還塞嘴裏呢,連忙拿下,“……算是記日記吧。”
我瞄了一眼,上面還有圖呢:“喲,還是圖文并茂,不錯不錯,你這畫,畫得很寫實嘛!”
他嘿嘿一笑:“部隊裏練的,偵察地形的時候有學過速寫。”
聽他說是日記,我也不好窺探人家隐私,心想頂多是随筆游記那類的,也沒什麽意思,索性又半靠在他肩上迷了眼,享受這難得的靜谧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我幾乎又要睡過去了,茍盟忽然動了一下肩,把我抖醒了。
“你看,太陽出來了。”
我被眼前充盈的金光刺得睜不開眼,山上沒有任何遮擋物,今天萬裏無雲,日頭猶如近在咫尺,強大的氣勢令人心生畏懼。
“……壯觀。”
我曾經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或通宵狂歡,也曾在公寓的陽臺或酒吧的門口見到新生的太陽,但今天,是我第一次以如此清醒的狀态如此完美的角度目睹紅日初升,心中的震撼比我預想的要大得多了,無言半晌,只能幹癟癟地擠出這個觀後感。
“美吧。”茍盟時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補充兩筆,接着我的話道,“對于很多人來說,太陽是希望,是信仰,是嶄新的一天。”
“那對于你呢?”
“我?”茍盟的筆尖一頓,紙上的山峰多出了一道崎岖的棱角,“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只是我又多活了一天。”
“多活了一天?”我不太理解他的話,獵獵的風吹得茍盟眯起雙眼,他這話說得太過悲觀消極,與他平時積極的樣子截然不符。
“嗯。我答應了一個人,每一天都要活得開心快樂,這是我離開部隊時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所以我要努力完成它。新的一天開始了,我的任務也開始了。”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地問他那個人是誰,但我立刻意識到這是他不能提及的過去,他不想說,我沒資格問。
山裏起風了,野風沒娘,像害病的孩子呼呼直叫,我的聲音被風聲掩蓋得七七八八:“萌萌,什麽時候你才會告訴我那些事情?”
“什麽事?”茍盟還是聽到了我的問題。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萌萌,如果我保證不再追問你的過去,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那天的問題,你也該給我一個答案了。”
聽我再度提起CS那天的事情,茍盟沒有太大的意外,他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才說:“我沒辦法。”
沒想到他猶豫了那麽久,居然還是拒絕我了,我不清楚此時是傷心更大還是失落更大,又尴尬又惱火,語氣也硬了一點:“茍盟,我包你吃包你住,但沒從拿你當鴨子看,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玩也不是鬧,你和我說沒辦法,是沒辦法上床呢還是沒辦法愛我呢?我看你兩樣都不是沒辦法吧?”
他悠長地嘆了口氣:“小天,你很好,你會找到更好的人,比我更适合你。”
被這麽直白地發了好人卡,我真的憤怒了:“你他媽要拒絕我能不能找個更走心的理由啊!好,不在一起也可以,把你之前那點破事和我說看看,看到底有什麽難言之隐。”
他的身子似乎在風中晃動了一下,身上那股一直籠罩着他的潇灑淡然破開了,他有些崩潰地抱住自己的腦袋,聲音聽起來十分痛苦煎熬:“你別問了,我是個懦夫,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快樂,對我來說只是任務,我沒法把真正的快樂帶給你。我只是懦夫。”
我聽他魔怔似的來回念叨這兩句,有些怵,心想他該不會一時間想不開就跳崖了吧,這高度,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啊,于是連忙勸他:“你別急!我不問了不問了,就當我沒說過,不行咱就繼續當□□呗,你器大活好,我也可能只是一時離不開你。”
說完這話,我都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聽我這麽說,冷靜了下來,臉色很差地對我笑了一下:“小天,我想我該離開了。”
“你要去哪!”我聽他突如其來蹦出一句自殺之人最愛說的遺言,心裏突突直跳,雙手已經做好準備随時拉住他,“你、你可別亂說話。”
只是這麽一瞬間,他已經變得非常虛弱:“小天,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這裏,去下一個地方了,可能往南邊走,也可能回家。”
哦,只要不是尋死去哪都好。我松了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再待幾天吧,等天氣暖和點,好上路。”
我留不住他,只能勸他在我身邊多待會兒。
他沒有回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再把我拉起來:“走了,集合。”
在山上和他(單方面地)掏心掏肺說了一堆屁話,我回程的路上心不在焉,連擦了好幾下腿,回到家一看小腿有三四處紅腫淤青。
“家裏有紅花油嗎?我幫你揉揉。”茍盟似乎完全不受影響,早就調整好了心情,又跟個沒事人一樣在我家亂翻藥箱。
“呃,好像在雜物堆的角落,有個白色透明的醫藥箱。”我覺得清晨的自己太沖動了,此時想起來,應該循序漸進地感動他才是,怎麽頭腦一熱就告白了呢。
雖然已經不是包養關系了,但還是有失我(原)金主的身段。
他翻出那瓶已經過期小半年的紅花油,無奈地湊合着在我腿上摸了一點:“這些常備藥還是定期換新存儲些比較好。”
“哦。”我把腿翹到他肚子上,看他手法熟練地揉捏,“萌萌,再待幾天吧,等天氣暖了再走吧。”
“嗯?”他挑眉看我,整個人又恢複了淡然。
我情不自禁地湊過去吻他,模模糊糊地說:
“一個人過冬,真的太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到章節标記是14章不是因為漏了一章哦,是因為13章被拿來寫日常了。
以後會在正式章節之中随機掉落日常或者番外嘻嘻嘻
以及,如果我打算讓萌萌離開,小天獨角戲幾場……會不會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