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的一分鐘

第3章 作品相關(3)

作品相關 (3)

學，社會科教師辦公室。

辦公室角落的小方格裏，都敏俊正開着電腦，整理着下一節課的教學資料。

“叮——”的一聲，教務系統突然彈出一條站內短信，閃爍着金色特效的【未閱讀】，似乎催促着都敏俊點開。

都敏俊移動了一下鼠标，輕擊左鍵。

【都敏俊老師：

學校為您分配了一名助教，将于今天下午兩點半向您報到。具體工作安排，屆時可由您和助教協調商定，請妥善對待。如有任何疑問，可致電咨詢仁川大學教務處。感謝您的參與和配合。

——仁川大學教務處】

助教？

都敏俊看着這條站內短信，神情有些疑惑。如果不是最上面一行的稱呼，他幾乎以為教務系統抽了，将其他教授的抽到了自己這裏。

他分明沒有向系統申請過教學協助，而職稱僅僅是大學講師的他，也沒有必要專門配備一個助教。

都敏俊拿起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按照教務系統留下的咨詢電話，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

“嘟……嘟……嘟……”聽筒裏傳來一個甜美的女聲，“喂，您好，這裏是仁川大學教務處，請問您有什麽疑問？”

“你好。”都教授并不怎麽使用電話，顯得有些生疏，“我是都敏俊，今天收到一個系統消息，說學校給我安排了一個助教，請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都敏俊老師麽？”對面的接電人員重複了一遍，而後道，“請提供您的教師編號。”

“1609404。”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聽筒裏傳來輕擊鍵盤的聲音，似乎是在查詢，一分鐘後，才有了回複，“您好，都敏俊老師。系統顯示，您現在的助教，是由歷史學院院長、張一川教授為您推薦的。推薦理由是……呃，‘人的一生當中至少要有兩次沖動，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

都敏俊：“……”

“呵呵呵，張一川教授還真是幽默啊……”大概連接電人員都有些看不過去，但張一川教授是歷史系的大牛，仁川大學資歷最老的教授之一，實在也不好不給他面子，所以只能幹笑兩聲，盡力給張教授遮掩過去。

歷史系的老教授，什麽時候管到社會科來了？

尤其那種理由，實在是讓人無語到了極點。

都敏俊心裏突然一個咯噔，似乎想到了什麽：“我能再請問一下，分配給我那名助教，叫什麽名字麽？”

“可以。您的助教叫做江素妍，性別為女，是歷史系大四的本科生。——都敏俊老師，您還有其他疑問麽？”

“沒有了，謝謝。”

“好的，感謝您的咨詢，祝您教學愉快。”

——江素妍麽？都敏俊不由得皺起眉頭，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之前上課的時候，他好像聽見過，有人喚那個女生……素妍？

下午一點以後，雖然離兩點半還有一個半小時，都敏俊卻下意識的注意起門外的動靜來。

辦公室的門開開合合，來來去去的，卻都只是自己的同事。

直到兩點還差五分鐘的時候，門外響起三聲禮貌的叩門聲。

“請進。”都敏俊聲音平靜。在開口的時候，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離開電腦屏幕，似乎那只是一句随口的應答。

可是……

辦公室裏的同事們，不約而同的看了都敏俊一眼。——這個帥氣卻冷漠，顯得有些愛答不理的都敏俊老師，什麽時候也會主動開口了？在辦公室還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可是從來不理會敲門聲的。

但這一次，離着門最近的老師，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居然就應下了？

江素妍推開辦公室的門，感覺氣氛有些詭異。看着其他老師投來的目光，她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微微躬身，向各位老師問好。

随後，好像是感覺到了都敏俊的所在，素妍沒有任何遲疑的，筆直的走向那個偏僻的格子間。

“都敏俊教授您好，我是歷史系的江素妍，之前申請了您的助教，現在是來向您報到的。”

都敏俊刻意讓自己的動作緩了緩，才轉過頭來，以顯得毫不在意：“江素妍？”

他的眼神，好像已經完全忘記，昨天那個有些受傷的向他道別的少女。

不過他的內心，卻轉過了許多念頭。

眼前的這個女孩，本就生得楚楚動人，極易取得人的好感。但她從不為此而驕傲，反而待人待事，都認真細致，學業上同樣十分優異。對很多的教授來說，能有這樣的學生，無疑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

大抵正是因為這樣，她連自己學院的院長都能請動，做出這種無厘頭的事情來。

沉默之間，江素妍落落大方的繼續道：“請問一下，您有什麽任務交代給我麽？”

都敏俊看着她懇切而執着的眼神，不免有些頭疼。

雖然這樣的胡攪蠻纏，他卻沒有辦法讨厭她。江素妍，真的是那種很難被讨厭的類型。

但，她總是會讓自己非常難受。

她的眼神分明是那樣熱烈，好像每一分鐘都在表白一樣，可偏偏又不肯直說，所以也無從拒絕。

少女身姿婷婷的候立一旁，期待着他下達的每一條指令，仿佛能夠靠近自己，幫到自己的一點兒小忙，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了。

都敏俊懷疑，如果自己說沒什麽可做的，她會不會失望得像是要哭出來。

他張了張口，原本敷衍的話語又咽了回去，眼睛不經意的游離了一下，掃到自己已經空了的古董陶杯。

“你……先幫我倒杯水吧。”都敏俊輕咳了幾聲，告訴自己，反正這樣困擾的日子，最多不過三個月罷了。

三個月以後……他，就會離開了。也不用再面對，這個女孩豐富到熾烈的情緒。

又或者，還沒到三個月，她的熱情就會迅速的燃燒殆盡。

畢竟人類，總是非常善變的。

“好的，都教授。”聽見都敏俊的吩咐，素妍拿起桌上的水杯。

只不過，在她觸碰到水杯的那一剎那，好像觸了電一般，敏感的顫抖了一下。她的頭微微低下，垂順的直發遮掩住了大半張臉，卻仍可以輕易的看見，那漸漸蔓延成一片的紅霞。

只是一個水杯……而已吧……

就算是四百年前，那個保守到了極點的時代，也沒有人會這般害羞吧？還是說……真的就，那麽喜歡他？

第十個記錄

“都教授……”素妍小心翼翼的将水杯放置在杯墊上，臉上的紅暈才一點點的褪去，輕言細語道，“您用的，是真的古董麽？”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到。

都敏俊正端着水杯，往唇上湊，被這麽突然一問，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四百年的光陰，就算再平常的物件，都會變成價值連城的古董。更何況，都敏俊是一個挑剔的人，他所保留的每一件物品，多是各個年代最優秀的工匠定制的。可以說，他慣用的器具，無一不是拿到拍賣場上，能賣出天價的東西。

只是他早習慣了這些東西，舉止十分自然，旁人根本不會往古董這個方向想。

一來，以普通人的眼力見識，并不足以認出杯具造型的年代，多半以為只是造型複古罷了。

二來，就算是有眼力的人，也不會想到，有人真的就把古董當水杯用。

都敏俊問話的時候，素妍卻盯着他的手指，走了神。

柔和的光線下，杯壁呈現出的淡青釉色，好像是暈染的水墨竹林。光暈流轉之間，似乎都能聽到清風過處，簌簌葉聲。

然而正托着杯底的手，卻比它更像是一件藝術品。骨節分明的手指，優雅清逸的姿勢，還有玉色一般的皮膚。與水杯相接之處，手指微微用力，越發通透的白色，幾乎與杯壁融為一體。

“江素妍同學？”太久沒得到回應，都敏俊側過頭來，詢問的看向素妍。

然而這一回，素妍卻像是被驚吓到了一般，突兀的退後了一步。反應過來之後，她的神色顯得尤為懊惱。

“呃，沒什麽……”素妍克制的移開自己的目光，“只是有點兒好奇罷了。”

“哦……”都敏俊若無其事的繼續喝水，“只是一個仿制品而已。”

“這樣啊……”素妍一邊心不在焉的應和着，一邊又偷偷的看過去，正好捕捉到都敏俊抿住杯沿的畫面。

她的臉，又是蹭的一下紅透了。

明明都教授一身正統西裝，素妍的腦海裏，卻不斷浮現出他身穿藍色周衣、頭戴黑色鬥笠的古代朝鮮裝扮來。

他的手指和唇齒，都變得格外清晰而分明，甚至還殘留着那種溫軟柔軟的觸感……

——呸呸呸！什麽啊！！！

她才不知道什麽手指和唇齒的觸感呢！都怪那只色胚水杯，怎麽只記得這種奇怪的事情？！

江素妍又是尴尬又是懊惱的想着。

是的，那些關于都敏俊過去的記憶，關于他喝水時的動作和觸感，都是那只古董水杯傳達給她的。

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像是碎片一樣的記憶和感受……

大約是十一二歲的時候，素妍偶然接觸到了一枚古董錢幣，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讀取到古物上附着的記憶。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才擁有的能力。

畢竟，古董這種東西，并不經常出現在生活裏。即使她的家庭有條件，家裏的擺設也不乏古物，但素妍本身，并不是一個古董愛好者。不會把玩這些物件，只遠遠觀望，自然不會怎麽觸摸到它們。而不直接接觸到它們，素妍也感覺不到它們蘊藏的情緒和記憶。

或許正是這個原因，她才會那麽晚察覺到自己的能力。

往前推算的話，她人生最大的轉折點，其實就在十歲接受的心髒病手術。或許是因為手術時出現過離魂現象，素妍對某些虛無缥缈的存在變得格外敏感。

萬物有靈。

素妍隐約感覺到了這一點。或許不只是古董，就算是尋常的物件，都有可能因為年月的積累和人類氣息的浸染，或是附着上別人的情緒，或是萌生自己的意念。

雖然模糊，但卻是真實的存在的。

按照素妍這些年的經驗，一般來說，現代化的物品用具，她是沒有任何感覺的。幾十年的舊物，如果并沒有接觸過太多人氣，也是沒有感覺的。百年以上的古董，與她有肌膚接觸時，那種若有似無的靈異感覺，會随着時間的延長而變得越來越清晰。

但也有一定的例外。

像是她奶奶去世之後，她曾經在爺爺的新拐杖上，感覺到一種綿長而溫暖的思念。自那以後，爺爺再也沒有換過拐杖，無論去哪兒，都會帶着這根拐杖。

——據他說，這是奶奶送給他的最後一件禮物。當他撫摸着那根拐杖時，好像能夠感覺到奶奶站在他的身邊，露出溫柔的微笑。

而都敏俊教授的水杯，則是給她感覺最強烈的物品。

沒有之一。

一方面，是因為它的年代久遠，起碼有兩三百年。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一直有人在使用它，增加了它的靈性。

一直沉埋在土中的古董，素妍感受到的就是土的沉悶和壓抑，這種古董的靈性也顯得極為遲鈍緩慢。

而經常與人有接觸的物品，帶給她的，則是人與物之間的觸感。

将這只水杯贈送給教授的匠人，對這只水杯、對教授，大約都是極有感情的，所以這一段記憶也最為清晰。

素妍在觸摸它的時候，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當時的場景。

一間清雅的竹屋內，擺設成朝鮮時代的模樣，半開的窗外，是簌簌作響的竹林。

而屋子的正中央，則端坐着兩個古代裝扮的男人。

其中一個人，和都敏俊教授長得一模一樣……和十二年前的玄宇鎮醫師，也一模一樣。好像幾百年以來，他從未改變過容顏，始終是這樣的年輕帥氣。

然而比這段遙遠記憶更清晰的，則是平日裏，都敏俊教授端着水杯的觸感，以及……他的唇含住杯沿，輕輕啜飲清茶的柔軟感覺……

杯子本身，是沒有人類複雜的感情的，也不懂得什麽叫做垂涎，什麽叫做害羞。

它只是一直重複着經歷這一切，所以如實的記錄了這種感覺。

但當素妍繼承了它的記憶和感受，以人類的認知，去感覺這一切時……這種觸感越是細膩，越讓素妍感同身受，好像此時此刻，都教授正溫柔的握住自己的指尖，正……親吻着自己的手指……

稍微一想，都讓人羞赧到無法抑制啊……

第十一個記錄

社會科的課程都很閑散，又多是愛好八卦的女性。

都敏俊這樣帥氣又年輕的老師，在剛開始進來時，曾遭到過熱烈的圍觀。只是他的性子太冷，對于衆女教師的調戲，頗有一種“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意味。

久而久之，也沒人喜歡貼冷臉，漸漸的就不搭理他了。

這回竟然有女學生如此強橫，連助教的資格都弄到了，存在感極其強烈的介入都敏俊的生活。

敏銳的女老師們很快洞悉了其中的門道，兼之素妍的形象很是讨喜，就有人張羅着，清理出都敏俊教授旁邊的格子間，給素妍安排了一個固定的座位，俨然要将她變成常駐人口。

生活如此平淡，都敏俊老師來了這麽久，總要給大家提供點樂子不是？

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的緣故，這個新助理明顯太過羞澀。除了最初倒過一杯水，剩下的時候，都默默的坐在一旁，連看都不敢看都敏俊老師一眼。

至于都敏俊，他就算感覺到這若有似無的視線，也不會将自己的別扭表現出來。

女老師們期待了許久，還是只看到一張冷峻的臉。

一直到下班時間，都敏俊和江素妍，都沒發生任何有爆點的事情。

甚至于，一到點，素妍簡直比都敏俊還要更積極，逃跑似的最先離開了這裏。

——真是太不給力了！

女老師們紛紛露出遺憾的神色。

而對于素妍來說，這一天，是極為難得的突破。

發生了這種奇囧無比的事情，讓素妍一整天都沒辦法直視都敏俊教授，只要一看到他的臉或是手指，都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些令人害臊的場景來。

不過，雖然沒有抓住機會，努力捕捉都敏俊教授的一舉一動，她所得到的訊息，卻遠比這種需要耗時耗力的觀察來得多。

古董是不會騙人的。

它們只會如實的記錄下，自己曾見證過的場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絕不可能編造故事，或者産生錯覺。

也就說，江素妍曾經見到過的記憶，是真切的存在過的。

以記憶裏那種古色古香的擺設，再聯系到古董産生靈性需要的時間……素妍很容易的，就得出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結論來。

那只淺青色瓷杯，是幾百年前的匠人，親手贈與給都敏俊教授的。

也就是說，都敏俊，在這個世界上，起碼生活了幾百年。而且，這漫長而寂寞的歲月，從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他好像是被時光遺忘的異類，無論滄海桑田，永遠保持着這具年輕的身軀。

非常不可思議。

但，又無可辯駁。

——除非素妍推翻自己的世界觀，否認自己能力的存在，将所有的感覺，都當做是幻覺。

離開了社會科辦公室，脫離了都敏俊教授的影響，素妍的思維漸漸沉澱了下來，能夠更加冷靜的思考這一切。

曾經在博物館中，見到的那根水晶竹節發簪，自然而然的，在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來。

僅僅是為了看那根發簪，都敏俊教授就暫停了整個博物館的時間。

因為他的在意，素妍很難不去在意，這一根看起來很有故事的發簪。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發簪所在的那個展區，房間裏所有的古董，都是某位匿名的保險家捐贈的。

如果都敏俊教授，真的活了幾百年，那麽這個所謂的匿名人士，只怕就是他本人了。

而且不出意外，那些展品，都是他曾經擁有過的。

趁着博物館還沒到閉館時間，江素妍專門過去了一趟，将那個房間的所有展品介紹，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這片區域的古董，幾乎有一半，是光海年間的産物。

另外那一半，在時間上斷層并不嚴重，所處時代斷斷續續的，一直持續到朝鮮王朝的終結。

朝鮮王朝之後，世道的混亂，加上工業化的推進，真正藝術品，産出大大減少。能夠被名之為古董，妥善的收存在博物館裏的，更是寥寥無幾。大約正是這個原因，捐贈品裏，并沒有出現近代的東西。

不過所有的東西，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看上去保存得非常完好，沒有泥土的沁色，說明并不是曾經埋在土中，後來被挖掘出來的文物。應當是一直被人為保養着，留存到現在的古物。

隔着展櫃的玻璃，素妍心下有些遺憾。

這裏是博物館，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她是不可能親手接觸到這些東西的。所以，最容易獲取信息的途徑，已經被截斷了，想要更深入的了解都敏俊教授過去的生活，得通過其他的方法。

而且，這種方式，總會讓她有一種……近似于窺探他人日記的負罪。

素妍的教養還是很好的，相應的，道德底線也特別的高。這樣做雖然節省力氣，可也讓她很有壓力。

尤其這些古董的記憶裏，還可能含有非常私密，也非常讓人不好意思的內容……接收這些古董的感受，并不一定全是愉快的經歷，也可能會有太過黑暗和刺激的東西，很是挑戰她心髒的負荷。

不知道是不是有這種潛在因素，江素妍接受過手術後，恢複得并不算徹底。雖然免除了生命危險，但醫師也說過，她的心力是比較弱的，一些強度太大的運動，和太過波動的心境，都是需要盡力避免的。

素妍思索了一下，決定明天去查閱一下歷史資料。

她不相信，都敏俊生活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異樣。正史或是野史，總會有一些痕跡存在。

當年她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主持成立了一個社團，叫做“超自然現象研究社”。歷史資料的整理和搜索，一直是社團研究的重點之一，甚至向學校專門申請到了一個存放檔案的房間。

這些年，她幾乎沒有回去過，也不知道那裏弄得怎麽樣了。

朱敏娜倒是經常去看望自己後輩們的，有時候聽她說起過一點，研究社似乎挺熱鬧的，每年加入的人都很多。

不如明天，讓她陪自己去看一下好了。

都敏俊教授沒有手機，現在辦公室也沒人，沒法接電話。所以，還是明天再打電話向他請假好了。

于是，第二天——

默默挂掉電話的都敏俊xi，表情波瀾不起，內心卻有些陰雲。

果然。

人類，從來都是最善變的。

第十二個記錄

“感覺好久沒回來過了。”素妍擡起頭來，枝葉間細碎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看上去寧靜而安詳。

曲折蜿蜒的石子路上，朱敏娜蹦跳着轉了個圈，回頭對素妍撇了撇嘴：“那當然了，學校的土豪多嘛！我們畢業那年修了跑道，然後是新教學樓，新圖書館，最後還建起了活動大樓。——我們剛成立的時候，只能勉強清理出閑置的雜物室，窩在不到十平米的地方翻資料。現在想成立社團，只要提交申請，有一定人數的社員響應，就可以在活動中心占到一個空房間了。”

“我們的也搬進去了吧？”素妍看向通透明亮的六層大樓，微微眯起眼睛。

“對呀！”朱敏娜驕傲的擡起下巴，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孩子，“我們占了一整層樓呢！六樓，包括天臺，都是我們的地盤呢！——說起來，你都沒見過我們的新基地呢！”

“天臺……那裏……”素妍伸出手指，遙遙的指向天臺，“是天文望遠鏡吧？”

“唔……我聽他們說，好像要觀察什麽彗星吧？”朱敏娜皺着眉頭，“什麽世紀彗星，叫什麽來着？”

素妍補充到：“本世紀最強彗星asion。好像就是這兩三個月的事情了。不過我記得，還有另一個叫做迪薩烏斯的周期彗星，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造訪地球。”

“那是什麽？”朱敏娜皺了皺鼻子，一臉不解，“我只聽說過哈雷彗星。”

“哈雷的周期是76年，一般人都有機會遇到過一回。如果活得夠長，運氣恰好的話，能看到兩次的人也有呢。”江素妍又展開的科普模式，“迪薩烏斯的周期則長得多，要四百年左右，所以外行人都不會注意到它，名氣也就不響了。”

“莫名其妙的……”朱敏娜嘀咕着，她對這些一向沒什麽興趣，“我們不是研究什麽超自然現象的麽？怎麽還研究起星星了？又不是天文社。”

“超自然涵蓋的範圍是很廣的，除了異能、道術、通靈、轉世輪回這種，不明飛行物和第三類接觸也同樣屬于超自然現象。更何況傳說中的占星術，也是必須熟知天空中的星象位置的……”

“占星術麽？”朱敏娜聽得雲裏霧裏，好不容易揪住了她唯一“了解”的內容，想要顯示一下她并非是一無所知的，“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星座運勢這種東西嘛！我知道的很多噠，比如雙魚座這個季度有桃花哦……嘻嘻嘻，很準吧？”

雙魚座的江素妍：“……”

就在素妍一路解說，朱敏娜一路歪樓中，兩個人乘着電梯抵達六樓。

六樓的入口處，陳設着一個水晶骷髅頭，底座上用鬼畫符一樣的字體，寫着“超自然”三個漢字。

這個當然不會是真的，而是後面幾屆的社員讓人用玻璃仿造的。素妍面對這些東西時，總是會顯得格外活躍，此時又興致勃勃的開口道：“這個是會唱歌的頭骨，據說是天狼星座送給地球人的禮物……”

六樓走廊兩側的房間，挂着各種奇怪的标牌，什麽“冥想室”、“煉金室”、“異能試驗室”……一直到盡頭，才是檔案室。不過裏面的資料，為了防止丢失，翻閱借取的規則都是很嚴格的，一般門都上了鎖，只有社長和少數核心才有鑰匙。

“奇怪……怎麽沒人？”朱敏娜摸了摸手臂，周圍安靜得她覺得涼飕飕的。有的房間鎖上了，有的沒有，在找了幾個房間後，她在寫着“宇宙飛船”的房間裏，找到了第一個人。

一個鍋蓋頭的小學弟，正在玩着星象投影儀。外面的光線透進去，影響到了房間內的星空投影，原本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學弟，有些不耐的看向門口。

“你們誰啊？”千允才皺着眉頭，“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怎麽說話的呢？我們可是前輩呢！”朱敏娜翹着嘴巴，微擡下巴，“你們社長呢？我找他有事。”

“你認識社長？”千允才打量着花枝招展的朱敏娜，怎麽看也不像是對超自然現象感興趣的女生啊……這種類型，明明應該活躍在各種社交活動中，而不是琢磨這些神秘詭谲的東西吧？

雖然是這樣說，千允才還是慢吞吞的撥通了社長的電話號碼，在未通之際，又問了一句：“你們過來是幹什麽的？”

“好像是要查些資料吧，所以想進檔案館裏看一看……是吧？素妍？”在得到肯定的反應後，朱敏娜攬着素妍，無比傲慢的說道，“你這種小菜鳥，肯定不認識我們素妍吧？這可是我們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第一任社長，我們可都是開山元老級的人物了……”

還沒等朱敏娜吹完，千允才已經無視了她的存在，自顧自的向社長報道：“社長，研究社突然來了兩個女人……嗯，對，有一個咋咋呼呼的……诶？真的麽？真的是麽？……哦好好好，我知道了。”

什麽咋咋呼呼啊！！！朱敏娜正悲憤的想要理論一番，千允才已經迅速切換了态度，熱情的将鑰匙遞給江素妍：“社長說了，如果是學姐您要用的話，就直接拿去……可以不用還，自己留着用就好。”

“替我謝謝他。”素妍笑得微微有些羞慚，她這個不稱職的初代社長，自從上了大學，就再沒回來看過這些小家夥們了，只有敏娜跟每一任的社長都很熟。

“學姐是想找那方面的資料？難道跟最近的彗星有關？我記得有個時期觀象監的記錄很清晰完整，是一個叫做洪別差的人記載的……”

“不好意思啊……”素妍大約看出來了，這個學弟估計是et愛好者，所以對天文才這麽熟悉，可是……

“我研究得最多的是史料，類似于道家仙術、鬼神志怪一類的……”素妍如此解釋道。

“啊，這樣啊……”初代社長并非自己的知音，讓千允才覺得有些失落，看着素妍鑽進了檔案館。

朱敏娜早就目瞪口呆了，這小子的态度也未免變太快了吧？明明之前還是一副拽拽的樣子，瞬間就這麽熱情了？

千允才轉過頭來，看見朱敏娜傻呆呆的表情，心中雖然不免輕視，但想到這位好歹是第一代成員，又打起精神端正了态度：“這位學姐，又是幹什麽的啊？”

“我麽？”朱敏娜回過神來，看着小學弟“崇敬”的小眼神，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想要裝出素妍平日裏淡然的模樣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社團經理罷了。”

“哦？那學姐對天文感興趣麽？最近沸沸揚揚的那顆彗星知道麽？”千允才期待的看着她。

朱敏娜不想示弱，硬着頭皮，回憶着素妍十幾分鐘前才講過的東西，盡力表現得十分篤定，“當然知道啊！不就是什麽世紀彗星……呃，薩迪烏斯麽？其實除了這個，還有顆來自天狼星的彗星，四百年才來一次的那種……”

——迪薩烏斯吧？

千允才越聽越離譜，表情也冷淡了下來：“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啊……”

“誰說的？！我可是第一任經理呢！我只是……不擅長天文方面的而已……”朱敏娜越說越心虛。

“走後門進來的吧？”千允才懶得和不學無術的人說話，轉身就回了原來的房間，扔下一句，“無聊！”

“喂怎麽說話的呢？！對着前輩都不用敬語的麽？！”朱敏娜氣鼓鼓的追上去，想要跟他理論。

而另一邊的素妍，已經圈出了數個可疑的重點。她将目标放在了光海年間和那以後，最先翻出來的，就是《朝鮮王朝實錄》的第二十卷。

上面說，光海一年，也就是1609年的農歷九月，江陵府和春川府上空，曾經出現過臉盆狀的發光體。

——這個，聽起來很想是外星人的飛船吧？

另外，還有一本古代話本，講的是一個會道術的游俠，到處行俠仗義的故事。研究社這裏還收錄了作者的後記，據上面說，他曾經拜訪過一個奇人，是真正有類似仙術道法、且能長生不老、會遁地、會隐身的男子……

這篇後記裏，倒是有一個剛聽到有些奇怪，但細想卻很符合實際的論點。那就是，話本主人公的原型，一點都不想用能力幫助別人，因為那樣不僅會顯示出自己的異類，被幫助的人類也根本不懂得感恩，反而恐懼。而該發生的事情，最後依然還是會發生的……

看着複印版本上一行行漢字，素妍不知怎麽的，心裏也覺得悵然起來。

只是簡單的轉述，她卻隐約讀出了疏離的、失望的、隐隐受傷的心情來。只要不付出，不期待，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麽？

素妍的手指，緩緩的劃過一行又一行的墨字，細細咀嚼着。

——為什麽，會替那個人感到寂寞呢？

第十三個記錄

明明和平常沒什麽兩樣，都敏俊卻覺得，辦公室變得空曠了許多。

雖然早上接到的電話裏，江素妍表示今天有些事情，但沒想到的是，一直到都敏俊下班回家，她都沒有出現過。

相鄰的格子間，只有稀疏的塑料橫條做阻隔，輕易就能看見旁邊的桌子。貼着圖書館标記的《愛情心理學》，孤零零的躺在幹淨的桌面上，好像和這間辦公室一樣，都被主人給抛棄了。

江素妍主修的歷史，這本書唯一的用途，不過是都敏俊那門課的參考書罷了。

她似乎，把所有和他有關的一切，都留在這個狹小的格子間裏。而出了這間辦公室，則是都敏俊從未了解過、也與他毫不相關的世界。

門裏和門外的界限如此分明，這麽一小塊區域，和外面廣闊的世界相比，顯得尤為微不足道。就算是信手抛棄，也不會覺得有任何可惜吧？

人類……本來就是這樣随便的生物。

——随便的靠近，随便的提出各種要求，随便的喜歡上某種事物，随便的告白和熱烈追求，然後又随便得抛棄。

完全無法理解這樣的人類。

利落的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背起雙肩皮包。當都敏俊跨上自行車時，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