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俞傷人這件事是瞞着家裏的, 他也沒想拿林柏從知道他在打家裏生意的主意。畢竟林柏從一向覺得他這輩子能吃手藝這碗飯就行了,将來的事兒得等将來才知道。
林俞哪兒等得到那個将來,所謂未雨綢缪說的無非是早做打算。
兩天後他找楚天向那邊幫忙探了探姓焦的底細。
想着自己得親自去西南那邊看一看。
晚上的飯桌上照舊是老老少少一大圈人。
林俞提起的話茬, 問林柏從:“爸,你過幾天是不是得去趟南方?”
“是啊。”林柏從看了他一眼,說:“盛家不行後這兩年我們一直聯系的是新的原料商,每年都得去幾趟, 不過這次倒沒什麽大事,那邊山裏有一批新的楠木和香樟,提前預定過的, 這次就是去看看料子。”
“我替你去吧爸。”林俞說。
林俞這話一出口, 滿桌皆驚。
旁邊的楊懷玉過了會兒懷疑道:“寶, 你……”
“我們也去!”林爍拿着筷子當即舉手,大聲道:“我們還都沒出過遠門呢,也想要去看看。”
林皓跟着連連點頭:“對對對, 我們都去。”
林俞快被這倆人煩死了, 翻了個白眼說:“誰要和你們一起去?”
“就準你一個人出去玩兒?美得你。”林爍反唇相譏。
林俞懶得和他瞎咧, 對着林柏從說:“爸,你都說了這次只是去看看料子, 我跟着師傅那時候也跑了一些地方的,而且這料子是好是壞我還是能看得出來, 你就讓我……”林俞轉念一想一個人确實難以說服他爸,臨時改了口道:“讓我們去試試。”
這會兒林爍兩兄弟倒是知道幫忙了,開口道:“對啊大伯, 你就當讓我們出門鍛煉鍛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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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皓:“對嘛,橫豎我們也不像大哥成績那麽好,将來也不求有多高學歷能出人頭地。”
他話一落, 林俞就在這傻子腦袋上拍了一記。
果然,林柏從橫了林皓一眼,開口說:“家裏的确從來就沒有要求你們有多好的成績,但送你們上學,是指望你們能明事理知世故,誰讓你們成天抱着這種想法的,要是一開始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和在學校裏混日子有什麽區別,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上!”
林皓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縮了縮脖子道:“我錯了。”
聞舟堯适時插話,說了句:“林叔,林皓也不是那意思,他這學期成績還是往上提了不少的。”
聞舟堯一開口,林柏從對着林皓露出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敲了敲桌子道:“你們幾個小子都給我聽好了,書不論如何都得給我認真念,偷奸耍滑在我這兒過不了關。我不要求你們跟你們大哥一樣回回考年級第一,但要是被我發現存了借着出門的名頭在外頭瘋,看我怎麽教訓你們。”
一開始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
過了兩秒,林俞一驚,擡頭:“爸,你這是同意我們出門了?”
“也不小了。”林柏從看了看桌子上幾個從仿佛眨眼間就從奶娃娃長成半大少年的幾兄弟,說:“是該出門鍛煉鍛煉。”
楊懷玉不放心,擔憂道:“這怎麽行?他們都沒什麽在外的經歷,這要遇上麻煩怎麽辦?”
“沒事兒媽。”林俞安慰,“我都多大了,會看好他們的。”
“到底是誰看着誰啊?”林爍說。
林柏從接話道:“別主動惹事就沒問題,到了那邊會有一個姓黃的師傅接待你們,我會提前打好招呼,別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不會不會,保證不會。”林爍道。
這件事就這麽暫且定下了。
林俞側頭看旁邊拿勺子喝湯的聞舟堯。
手撐着下巴問他:“哥,你有什麽想要的嗎?到時候給你帶回來。”
聞舟堯回看了他一眼,說:“不用。”
“小俞果然偏心啊。”林曼姝注意到他們說話,笑道:“家裏這麽多人都在呢,怎麽單單問你大哥呢?”
林俞摸了摸鼻子說:“我哥學習緊張,不然都能和我們一起去,這算補償。”
林俞這趟計劃裏本來從一開始就沒有算上他哥,他哥很忙,平日裏除了學業其他時間安排得也緊,手裏還有部分林柏從交給他的瑣事。
跑這一趟費時費力,實在沒有必要。
林皓沒心沒肺:“我看還是大哥一起去好了,反正他學不學成績都那樣。”
“閉嘴!”林俞在桌子下踢他,“你以為大哥是你呢?沒有正事做。”
“林俞!”林皓被踢得老火,瞪他:“大哥自己都沒有說話呢,能別每次一說到大哥,你就跟犯了倔的驢子一樣行不行!”
“好了,吵什麽!”林柏從發話了,所有人閉嘴。
見桌上安靜下來,林柏從看向聞舟堯說:“舟堯,你自己什麽意思?我的想法呢,是按照你的成績借着這個機會出去走走也沒什麽,就當散心了。”
聞舟堯磕下勺子笑了笑說:“我就不去了林叔,他們幾個這點小事還是能辦好的。”
林柏從點點頭:“不去也好,安心備考重要。”
晚上林俞洗了澡,濕漉漉的頭發上頂了一條毛巾就去敲他哥的房門。
“進來。”林俞聽見聲音就推門進去。
林俞抓着毛巾揉了揉頭發,走過去問:“還做題呢?”
聞舟堯在深木色書桌邊坐着,半倚着靠背,擡頭看了他一眼說:“不是,這是家裏這半年的賬本。”
“賬本?”林俞走過去随手翻了翻,“虧了還是賺了?”
“賺了。”聞舟堯拍開他潮濕濕的爪子,“別碰。”
林俞就把手縮了回去。
他不奇怪他哥對家裏的進賬支出了若指掌,林柏從小時候教育家裏的小孩兒,其中一項就是讓他們算賬,後來發現在這方面還是聞舟堯的天賦最高,這麽多年家裏年底的盈虧基本都過過他哥的手。
林俞不用手碰了,走到他哥旁邊彎下腰問:“你現在還看,是有什麽問題嗎?”
聞舟堯點了點賬本上的其中一頁,“看這兒。”
“這兒怎麽了?”林俞定睛看過去。
他看了會兒,很快就看出不對了,擡頭去看他哥說:“這不是去年剛投産的那家家具門店嗎?快一年了,一直盈利很好的,怎麽突然虧損這麽多?”
聞舟堯:“你還記得那間店的代理姓什麽嗎?”
“好像是姓朱。”林俞想了想皺眉,“我記得那人是二叔找的,說是從什麽沿海那邊挖來的高端精英人才,對新型經營理念很有一套,我爸也誇過他。”
“他跑了。”聞舟堯說。
“跑了?”林俞聲音揚高,有點不能置信,“他跑什麽?”
聞舟堯啪地關上本子,開口說:“他不單單是自己跑了,他帶着核心設計團隊的幾個師傅一起走的,拿走了這一年來門店所有出售和正在制作的樣品圖紙。”
林俞瞬間明白過來,額頭突突跳了兩下。
他壓了好一會兒,才問:“這麽大事,怎麽沒聽家裏提起過?”
“我也是昨天剛發現賬目不對,問了林叔才知道的。”聞舟堯用腳尖碰了碰林俞的腳踝,示意他別愣着,先把頭發擦幹,然後才接着道:“你想想,這是你二叔推的人,現在出了事歸根結底也是自己家裏人的原因,真要擺明面上追究傷感情。”
林俞也知道這一點,可這真要說起來,絕對不是小事。
那間門店雖然不算是林家的主要盈利來源,但投入不少,這一年多林柏從和林長春兩人在上面也花了不少心思。
林俞多少知道他們的打算,這其實是為三叔準備的,只是一直沒和他說。
老太太的心病誰不知道,她本就不滿三叔那個行當由來已久。
作為上面的兄長,他們本是想經營好了,到時候就讓三叔安安心心待在建京,就算他真的一輩子不結婚,将來也多一份保障。
那間門店從開始營業生意就一直火爆,就是因為設計稿新穎,成品獨特。裏頭的師傅都是從林家本家支出去的,手藝也都到了非常純熟的階段。
現在說走就走,相當于直接挖空了那間店。
林俞有些心涼,同時也有些難受。
他難受的是,三叔這輩子肯定不會找個女人結婚,老太太的願望注定落空。而且向毅的态度顯得兩人的關系懸而未決,三叔為了瞞着家裏未必真的會一直待在建京。
也難受他爸和二叔的計劃一朝落空。
“好了。”聞舟堯從凳子上站起來,“已經報警了,這些天富叔一直在緊跟情況,很快就會有結果。對于這件事,你這麽聰明不會不懂利益驅人的道理。”
“我知道。”林俞把毛巾丢椅背上搭着,垂眼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有人能做到無動于衷,我只是……”
天生讨厭背叛。
一切的違背和叛逃在他看來都不值得原諒。
林俞退到聞舟堯的床上,脫了鞋,盤腿坐上去。
他看着聞舟堯突然說:“我這次跟我爸說去南方看料子,實際上是去摸路線了。”
聞舟堯朝他看過來。
林俞從來沒有那麽認真地和他說過這件事,他說:“哥,我會把林家的手藝發揚光大,讓林家木雕刻進時代的裏程碑裏,終年不朽。但目前我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有錢才能保得住林家世代的基業,養得活手底下那麽多人。
成品滞銷已經成了木雕這個行業可見的問題,尤其是一些大型工藝品,就連林家這樣有口皆碑的家族也不得不靠一些邊緣行業養活所謂藝術。
繼承家族手藝是重中之重,但走到今天,林俞實際上也在重操舊業。
上輩子的業。
他所有職場上的經歷,如何拓展渠道人脈,了解市場。
回頭看,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實際上也并非一無是處。
這是他第一次在聞舟堯面前展露自己的野心和目的,從林家的嬌小孩兒,到野心勃勃的自己。林俞看着他,實際上自己心裏也沒底。
但他沒料到聞舟堯先是挑眉啧了聲,然後走到床邊彈了彈林俞的額頭,問:“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很財迷是吧?”
“難道不是?”林俞有點疼,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聞舟堯笑了兩聲,說:“林俞,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想幹什麽,我讓天向叔在那邊給你們安排了一個當地的司機,想做什麽就去做,我只有一個要求,注意安全。”
林俞愣愣地看他哥。
這人總這樣,上輩子這樣這輩子還這樣。
好像他總在背後,是安定的來源,靈魂的栖息之所。
林俞:“你都安排司機了,真不和我們一起去?”
仿佛那個在飯桌上怼別人的家夥不是自己一樣。
聞舟堯捏他下巴,“不去,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