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車共濟
上車的時候喬安安跟市長打了聲招呼，然後就一直緊靠車窗位置坐着，密閉的空間，身邊人強大的存在感讓喬安安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按理說他們這樣的職業是不存在怯場這一說的，她之所以覺得拘謹是因為之前得罪過市長，一個被你得罪過兩次，還教育過你的人跟你坐在一起，心裏到底是不自在啊。
所幸市長也沒有充分表現他對下屬和市民非同一般的關愛之情，在應了她一聲之後便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眼簾低垂，略顯疲乏的樣子。
喬安安無所事事，百無聊賴，忽然想起自己的稿子還有一點沒有寫完，便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記事本上繼續寫她的通訊。
這本來還真是個挺不錯的消遣，把注意力投入在工作裏不知不覺也就忽視掉之前的緊張和尴尬了。
市長在她低頭對着手機敲敲打打的時候側頭看了她一眼，聚精會神的喬安安并沒有留意到，可見她工作起來的時候還是挺認真的。
不過，一件事的好壞總是有兩面性的，所以把注意力完全轉移到工作上的喬安安在車子忽然的一個急轉彎加急剎車的情況下出了岔子。
“小心！”前面李海的聲音傳來時，喬安安已經連人帶手機一起飛了出去。
一陣噼裏嘭嚨鈍響外加啊噢哼呀的呼聲之後，從頭暈目眩的意識裏清醒過來的喬安安發現自己跪坐在車子的椅背後面，而她的整個上半身此時就趴在市長的大腿上。
“對不起周市長，剛剛有個人盲目超車後突然緊急剎車……”司機汗流浃背地回過頭來解釋。
市長沒理會司機的話，扶着喬安安晃了晃，“小喬，你怎麽樣？”
喬安安心裏嗚了一聲，市長的車真不是她這種鬥升小民能坐的啊，自己黴運當頭還差點連累市長跟着一起出車禍，真是罪過。更罪過的是，身體本來就虛弱的她經過這一吓一摔的，居然還趴在市長的大腿上起不來了。
“小喬，喬安安，怎麽了？有沒有事你回答我！”市長的聲音似乎顯得有點急切了。
喬安安嘴裏哼哼了兩聲，半擡起頭，“市長，我沒事……”沒事是沒事就是沒力氣站起來了。
李海從前面過來，幫着市長一起把喬安安扶了起來。
“小喬，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磕到哪兒碰到哪兒？”李海的聲音裏透着急切。
喬安安看着李海，好像半天才回魂似的，“我的手機……我的手機……”
李海怔了下，然後鑽到椅子底下幫她把手機找了出來。
喬安安看着完好無損的手機頓時安心不少，按亮屏幕看了看，還好，文檔都在，否則她就是寧願摔一百次也不能讓稿子沒了，那可是一個下午的心血啊。
喬安安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胸脯，然後一擡眼就看到市長探尋的目光正望着她。喬安安想起自己剛剛趴在市長大腿上的行為，難得的耳根一熱，面帶愧疚地說：“對不起市長，剛剛我有沒有撞傷你？”
市長的眉毛輕挑了下，過了會兒落回去，眼神從她臉上淡淡掠過，語氣平淡地對她說了兩個字：“無妨。”
喬安安回轉頭，在自己的膝蓋上揉了揉，剛剛摔下去的時候膝蓋貌似撞到了，有點隐隐作痛。
車子重新開上了路，喬安安也不敢再繼續寫她的稿子了，只能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車窗外的景致出神。
下午的陽光透過車窗玻璃斜斜的照進來，原本就顯得溫暖的車廂暖意更重，路邊的景觀樹一排排從眼前退閃而過，喬安安的意識越來越恍惚，眼皮越來越沉……
“喂，醒醒……”
喬安安猛地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是前方的椅背，只是這個角度怎麽有點不正常，竟是橫着的？
“你到了。”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聲音很近，好像從頭頂覆蓋下來一樣，頭下面枕着的東西還動了動。
喬安安愣了兩秒然後警覺地坐正身體，扭過臉才驚恐地發現剛剛她枕着的竟是市長的肩膀。她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還睡在市長的肩膀上？
一時間有些窘迫，喬安安掩飾尴尬似的地伸手擦了下嘴角，手背沾染到嘴邊濡濕的觸感時，喬安安恨不能立刻死過去。
“你到家了。”市長向下斜睨着她，伸手在她剛剛枕着的肩膀上揉動了一下，然後喬安安就看見市長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真是太丢人了，喬安安頓時羞愧難當，把市長的肩膀當枕頭也就算了，她竟然還弄髒市長的衣服。“對不起，市長，我……我幫你擦擦……”說着伸手去口袋裏掏紙巾。
市長嫌棄似的往後躲開了些，開口：“不用了，你回去吧。”
喬安安僵了一下，呵呵地讪笑：“謝謝市長……市長再見……”然後整個人像個縮頭烏龜一樣從車子裏縮了出來。
關上車門的那一刻，喬安安覺得市長的臉變幻莫測得像外面廣告牌上的七彩燈。
前面李海已經下了車，從後備箱幫喬安安把包拿出來遞給她的時候，臉上的笑意顯得意味深長，“小喬啊，回去好好休息，希望早日見到你重返崗位。”
過分的羞愧令喬安安的腦子有點反應遲鈍，對李海的話也沒有深究，只是讪笑着從李海手裏接過包，說了聲謝謝。
喬安安朝車子擺了擺手，轉身的時候忽然驚悚了：他們怎麽知道她住這兒？
——
喬安安回到家，喬平平和蘇遠宏已經回來了，喬平平看到她手裏拿着的藥袋忙問：“你生病了？”
喬安安把不小心淋雨發燒的事情說了，賢妻良母的喬平平立刻把手覆上她額頭摸了摸，“好像還有點熱啊，快回房躺着去，待會我給你熬點粥喝。”
喬安安：“沒事，我今天打了吊針好多了，剛剛回來的路上我已經睡過一覺了。”睡得不知道多舒服，口水都在市長肩膀上水漫金山了。
蘇駿走過來，他看着喬安安，猶豫了下開口：“安安，你這回是不是差點以身殉職？”
喬安安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殉你個頭啊！”
蘇駿又暴躁了，朝她吼道：“不要摸我的頭，被女人摸頭會走黴運的。”
喬安安沖他吐了下舌頭，得意地晃着腦袋，我就摸我就摸，你能怎樣？
蘇駿頓時不理她了，氣得回房去寫作業了。
不過吃完飯，蘇駿好像又不生氣了，端了一杯水走到沙發前遞給正在看電視的喬安安，“安安，你喝水。”
喬安安警惕地看着他，仿佛他手裏端着的不是水是毒藥。
蘇駿見她不接，笑着解釋起來，“我媽說多喝開水能排毒，體內毒素排完了病就好了。”
喬安安接過他手裏的杯子，看了一眼，好像真的是白開水，嘴角勾了勾，“無事獻殷勤，說吧，有什麽事相求？”
蘇駿笑着蹭過去，在喬安安身邊坐下，頓了下，然後開口：“明天下午三點我們班跟一班比賽，如果贏了的話，還要代表學校去區裏比賽，你一定要去給我們助威啊，我們同學都盼着你去呢。”
喬安安側目看他一眼，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蘇駿又開始聒噪了，“安安，這樣的新聞能上頭版嗎？到時你可要給我多照幾張，我也牛叉一會。”
“你還想上頭版？你以為你是市長啊？”喬安安反問。
蘇駿嘿嘿笑：“二版三版也成。”
“你拿着單反往邊上一站，我們班那幫家夥肯定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那爆發力肯定是杠杠的……”
雖然喬安安有種被人利用了感覺，但這種感覺似乎也不壞，于是點點頭，“明天我會過去的。”
蘇駿：“安安，你太可愛了。”
喬安安：“馬屁精。”
正在這時喬安安有電話進來，她揮了揮手讓蘇駿趕緊閃人，然後接通電話。電話是李小慧打來的，一接通那頭的聲音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高亢激動。
“安安，快看本市新聞聯播。”
喬安安瞥一眼電視屏幕，“正在看呢。”
李小慧的聲音立刻變得神秘兮兮，“你知道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新來的帥哥是誰嗎？他竟然就是新來的副市長，我剛剛在新聞裏看到他了……”
喬安安覺得她跟李小慧真不愧是一類人，就比如在新市長這件事上，李小慧之前就揣測過他可能是某個富婆養的鴨，而她更離譜居然說他是gay。
總之都沒把他當好人。
望着電視屏幕裏偉岸俊逸的市長，聯想起下車的時候市長那張變幻莫測的臉，喬安安忽然很想對市長說一聲：市長，我對不起你！
剛剛走進家門的周市長突然打了個噴嚏，他也受寒了麽？還是下午坐一起的時候叫那個小女人給傳染了？
側首看一眼右肩膀位置，蹙了下眉頭，過了會兒舒展開。
保姆上前問：“市長，您回來了，吃過飯了麽？”
周韓摁了摁眉心，“吃過了。”
保姆見他一臉倦容，說：“我去給您放洗澡水。”
周韓：“嗯。”
上樓泡了個熱水澡，疲勞感消減掉不少。其實這樣的視察對于他來說根本算不上多辛勞，以前在部隊的時候那些訓練比這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他也知道他倦怠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特別是這半年來，他愈發覺得頹然，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這麽努力生活着是為什麽。
為自己，為家人？可是他有家人麽？
緩步走上陽臺點了支煙，吸了兩口後，他撥通了監獄那邊的電話。
電話立刻通了，周韓彈了下煙灰，開口問：“他怎麽樣？”
那頭回答：“老樣子，沒什麽起色，估計撐不了多久。”
周韓看一眼陽臺外漆黑的夜色，擰擰眉，“盡一切努力延長他的生命，能拖一天是一天。”
那頭頓了下，似乎有話要問，但最終什麽也沒問，只答了一聲：“好的。”
挂掉電話，周韓在陽臺吸完那支煙，然後回到卧室躺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