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溝渠不照1
溝渠不照1
他們這個村子對他的照顧程度，如同是當初在那路邊的小茶館中，老板娘對他的态度一般。
老人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
“我們這地啊，離京城進，這不，前兩天京城才出了事嗎？死了不少人啊，自從那之後，離了我們這村往西十裏的地方每晚都會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鬼哭之聲啊，擾的大家都睡不着腳，大師行個方便，可否前去一看？”
和尚聽着他的話卻是閉嘴不言，暗自思索了一番。
村長口中京城中那件大事，他也是有所耳聞。
王家将軍府慘遭滅門。
但是就算是王家在外結的仇再多，能做到這件事的恐怕也不占多數，就連和王家有着深仇大恨的他，也不一定能夠做到。
自從和尚知道了這件事情後，心中便沒由來的有一股惶惶不安之感。
雖然具體不太清楚，不過冥冥之中，和尚隐隐約約的感受到，城中的事情，與霜梧有着莫大聯系。
他沉默半響後，才看着村長點了點頭。
“那大師可要我們準備什麽東西？”村長見和尚答應了，立馬喜出望外的問道。
和尚看着他淡淡道。
“一盞明燈便可。”
陰翳的山間，亂石堆成了山丘，烏雲閉月不見有光。
夜色間忽有一點燈火傳來。
風聲呼嘯，從亂石間穿過，如同聲聲鬼泣哀鳴。
和尚手上的燈泛着微光，柔弱的光亮将他的臉龐也映的柔和。
耳邊寒風呼嘯，刮的他的耳朵都有一點生疼。
聽村民說，三日前，京城出了一件大事。不異于幾年前的謝家府案。
十一年前，和尚不到九歲。
而聽村民們說，三日前當是個婚慶的良辰吉日。
本該是個歡歡喜喜的日子，西陵家和将軍府王家相結秦晉，聖上喜賜十裏紅妝，要這京城與兩家普慶。
婚禮當夜，将軍府王家更是出手闊綽，從家門口擺宴，硬是延出去了一整條街。
新娘的嫁衣火紅火紅的，宛若從天邊燃起來的紅雲。
拜過堂不久，新娘便先去洞房中等候了。
西陵黛披着蓋頭坐在房間中，她看見了燭火的晃動，透過紗窗，映照出一片的紅色。
燭光忽然的閃了一下。
院子裏的火光燃了起來。在這天地間也如一盞燃起來的紅燭。
西陵黛安安靜靜的坐在房間裏，心中卻沒有別人所說的那份喜悅感。外面本來是滿堂歡笑之聲，卻忽然一下人群變得吵鬧了起來。
一陣尖叫聲響起，在場賓客一下慌亂着四處逃竄。
西陵黛透過蓋頭的薄紗，能夠看見外面奔逃的人影，酒盞打翻的聲音，瓷器的破碎之音，尖叫聲，哭喊聲，這些聲音開始絡繹不絕的在她耳邊響起。
而西陵黛聽着一聲聲的慘叫回蕩在耳邊，臉上神情卻絲毫沒有什麽波動。
她果然來了。
幾日前，王銜瑜帶着西陵黛上山去打獵，自從謝林受傷不知所蹤後西陵黛便好似每日都心神不在一處一般。
其實西陵黛心中此刻在想什麽，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一面擔心着謝林，一面卻發現竟對王銜瑜也生出一絲喜歡來。
王銜瑜見西陵黛不高興，也是想盡了辦法想要哄她高興，可惜他從小性子生僻，倒也沒怎麽與姑娘接觸，更不知如何去哄了。
往日他心中煩悶的時候，他爹就會帶着他去打獵，可是他也不知道這一招對于西陵黛來說到底管不管用。
西陵黛騎在馬上，走在帶着吹着寒風的山間，心中苦笑。
這入冬時節，哪來什麽獵物可獵。
西陵黛漫不經心的騎着馬走在這茫茫山原之上。心中思索着事情，也無心看腳下的路。
正在樹林間時，不知從哪忽然一下竄出來一頭正在奔跑的鹿，鹿角一下頂到了馬側邊軟肚。棕馬一聲嘶鳴，一下奔騰起來。
馬蹄踩起一片濕泥，西陵黛驚叫一聲，下意識的抓住了馬鞍。
王銜瑜本就離西陵黛不遠，甩出手上馬鞭就追了上去。
“黛兒，把手給我。”
奔馬激起來的寒風讓西陵黛有些睜不開眼睛，就在西陵黛伸出手去那一瞬間，兩人指尖相碰一瞬間，西陵黛一下失重墜落山間。
王銜瑜見狀一下從馬背上躍起，一下要躍入山崖之時，被後來趕到的管家和王之安攔了下來。
“爹！”王銜瑜一下就紅了眼眶，猛的轉過頭去看着攔下他的人。
王之安卻是搖了搖頭。
呼嘯的風聲從西陵黛耳邊呼嘯過，西陵黛看着自己離天空越來越遠。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
漸漸衰敗的西陵家如今只能暫且靠将軍府撐腰，曾經最為受寵的小姐如今卻成為了西陵家最後的籌碼。
若是再來一次，是年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謝林？
還是一心為己，任憑對外人千般狠毒卻獨獨對自己溫柔的王銜瑜？
若來世讓她再選一次，她估計還是不會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
不過這一世，她也累了，這般死去，也好。
西陵黛緩緩的閉上了眼，嘴角卻是勾起一絲笑意。
但是她并沒有像自己想像般墜到堅硬的地上，而是先被什麽擋了一下，随後落入了一個人的懷中。
纖細柔軟的臂膀，卻也十分有力。周身頓時萦繞着一股暗香。
西陵黛慢慢的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中卻又帶着陌生的臉龐。
霜梧。
霜梧帶着她穩穩的落到地上後才将她放下來。
紫衣少女，眉眼中帶着一絲妖嬈，眼中卻還是如同又一汪清泉。
“怎麽又是你。”
霜梧蹙了蹙眉。
自從她找到了雲袖之曾經練功的地方後，便一直在山崖下潛心修煉。她要變得足夠強大，變得能夠為和尚斬平他心中的荊棘，為和尚報了那血海深仇，要去做和尚本該想做卻又沒有做成的事。
西陵黛看着霜梧，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神色。
霜梧仍然是帶着一絲不悅的神色蹙眉看着西陵黛。
如今霜梧倒是和三年前那個小丫頭有些不同了。
玲珑的曲線，身姿綽約，天真的靈氣之感還未完全褪去，眉眼中卻已染上了幾分妖嬈。
一娉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散發着誘人的魅力。
西陵黛身後的山間小道上傳出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霜梧半眯起眼看了她身後一眼，低頭冷冷道：“你和王家牽扯，那便也是仇人，今日就當我從未見過你。而和尚的仇我是一定會報的。”
霜梧說完，轉身一揮袖縱身飛去，消失在林間。
西陵黛看着消失的霜梧，心中對她的話竟是一下理解到了。
她要為謝林報仇。
一個聲音在西林黛的腦海中響起。但她心中卻沒有太過驚奇，表面上更是淡定。
“黛兒。”王銜瑜着急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西陵黛坐在地上，側頭看着疾馳而來的王銜瑜，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王銜瑜到了她身邊急忙将她扶起，剛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西陵黛便打斷了他。
“是一位女俠救了我。”西陵黛說完頓了頓，擡起頭來沖王銜瑜勾起一個笑容。
王銜瑜看着她對着自己笑了，一時間也不去問什麽了，臉上神彩也一下歡喜起來，連聲道：“那黛兒，我帶你回去。”
西陵黛看着歡喜的人，笑着彎了彎眸，點點頭，任由王銜瑜抱起她上馬。
回到府中的西陵黛，也不如之前那般常常置氣了，一幅乖巧模樣。
府裏面的人都說，西陵大小姐終于想通了。
只有西陵黛自己知道，她是在等霜梧來對王家人複仇。
新婚之日，一切都是紅的，血也是紅的。
西陵黛坐在房中，對于霜梧的到來并未感到十分驚奇。
她來為謝林報仇，而這件事，在幾年前，她也曾這樣瘋狂的想過。
火光照亮了一片天，張燈結彩紅菱挂檐的王家大院此刻就連地上都是鮮豔的紅色，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整個院子裏。
紫衣少女帶着面具提着帶血的劍從火光中一步一步走來。
她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了一個鮮紅的腳印。
王銜瑜倚靠在柱子上，腿上已經有幾處刀傷，紅血染透了紫衣，染上了少女臉上兇神惡煞的面具。
閃着寒光的劍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霜梧拿起劍對準王銜瑜的胸口，眼中的殺意卻不甚明顯。
“王銜瑜，你當初為何步步緊逼謝林。”
霜梧看着他，她還記得那破空而來的一箭，黝黑的箭穿透了和尚的左邊的胸膛。
“兩家的恩怨，與你和幹？我所做的都是謝林他欠我的！”
王銜瑜激動的有些不可遏制的大吼着。
謝家就是靠着他們的獨門武功才拿到了大将軍的職位，可那本就該是王家的，是他王銜瑜的。
謝無安和林煙恩恩愛愛留下一世佳話，卻讓他爹痛失愛妻。
謝林在林煙和謝無安的庇護下長大。可是他呢？他的出生仿佛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打倒謝家。
謝林可以呼朋引伴，而他卻只能孤獨一人遠遠眺望。
謝無安本就不該是将軍的，将軍的名號本來就該是他王家的。
就連唯一對他不吝啬笑容的西陵黛，心中都是一直向着謝林的。
他王銜瑜所有的不幸，都是謝林造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