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式微，式微，胡不歸
式微，式微，胡不歸。
他看着和尚，咂嘴潤着幹澀的唇舌，開口道。
“和尚，你不願頌經，可是惜命？”
他愣了一下，随後又恢複平靜對他道。
“生之不易，當惜。”
“那好，”小少年抹了一把淚，站起來看着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用袖口擦了擦眼淚，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既然惜命，那你現在就去給我五哥誦經超度，不然..我今天就将你拿去給我五哥獻祭。”
他說這話時，喉中還有哽咽之聲，語氣中卻又帶着一絲執着。
“小九，休得胡鬧。”背後忽然傳來一個粗犷的男聲，和尚沒有回頭，仍是靜靜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大哥…”小少年看着他背後的人，慢慢的将匕首收了回來。
“我小弟不懂事，大師莫要見怪。”那臉上有疤的大漢走上前來将兩個馍馍塞在他懷中。呵呵笑道
“大師，我們這般雖是粗鄙之人，可這老板娘是信佛的，不滿您說，我家中已逝老母，也是信佛之人，着幾個窩頭你拿去，我這輩子，沒給我老母行過孝道，這善待佛家人，便是我最後能做的了，這一路上山高水遠，您看着路。”
“多謝施主。”他轉過身朝人微微一行禮，将馍馍放在懷中。那小少年見了，白了一眼小聲嘀咕道“沒臉沒皮，給什麽都要。”
“小九！”那大漢拉了拉他，呵斥道。
和尚看了悶聲不說話的小少年一眼，略微一笑，提步向前走去。
行出去一裏多地，目之所及，皆是雪白。忽然遠遠地白色中出現了一點紅，他壓了壓帽檐，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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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士兵朝他來的方向小跑過去。
“就在那邊，大人我跟你說，那批反賊兇惡至極，見人就殺，哥們幾個都折在了他們手裏。”
話語聲随着人走過去愈來愈淡，直至消失不見
和尚在雪地裏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眼眸看着前方的去處。
他走了兩步，卻不知為何停了下來，興許是這雪太深了。
他站在雪地間，方圓只見他一人。他緩緩擡起頭，看着從雲層間灑下來的日光，阖目低聲說了句不知什麽，轉身向回走去。
雪地間，濃濃的黑煙格外刺眼。他站在一片廢墟前，混亂的屍體擺了一地，他看過去，還能依稀看見廢墟中老板娘頭上的發簪。
血紅的發黑，混雜的滲透進潔白的雪地裏。
和尚側了側頭，還有一路鮮紅的血跡一路沿向遠方。他順着着血跡走前去，在不遠處的雪堆旁看見一具屍體。他繞過那具屍體，一過去，便看見了拿着一把帶血的刀正欲發起攻勢的少年。
“施主。”和尚看着他仍然是平淡的語氣喊道。
“大師？”從他背後傳出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小少年看着他緩緩的讓開，只見方才的大漢躺在雪地間，胸口的血紅了一片。
“大哥，”小少年紅着眼睛看着他，一手幫他按住胸口的傷口。大漢揮揮手，示意不需再做無用功。那大漢支撐着身體坐起來，看着他，虛弱的喘着氣說道。
“大師，你将這孩子帶走吧，他才十三歲，我們從未讓她的手沾上別人的血，你帶走她，不會損你功德的。”他說着從腰間費力的拿出一個有些破爛的小錢袋，上面卻沒沾一點血跡。大漢咽了咽口水，将錢袋舉起，看着他“這錢，我都是通過正當法兒得來的，還望大師，日後帶着這小丫頭，能替她尋個好些的人家嫁了。”
“大哥你…”旁邊的小少年聽着這話一雙眼睜大了看着他，大漢唇上蒼白，回頭對着她笑了一下“打你第一天上山起，我們便知道你是個小丫頭了，就你這伎倆，還得好好練練，日後才好行走江湖
，你看你現在這般，沒有了大哥們給你撐腰，讓人怎麽放心。”大漢說着回頭看着和尚緩緩起身欲要跪拜。“大師，我這人，死前便只有這一個願望了，還望大師成全。”
和尚見人要跪下，連忙将人扶起，接過他手上的錢袋。
“汝之所托，貧僧當全力以達，不負相托。”
“小九，日後好好聽大師的話。”壯漢欣慰的笑了一下，随後轉頭對白衣小丫頭說道。“你們快些走罷，一會兒當還有追兵再來。”大漢費力的扯開小丫頭抓着他的袖子的手，揮了揮手，轉過身去。
和尚看了眼早就哭的說不出話來的人，低聲一句“姑娘，得罪了。”說罷一把扯起人便向遠處走去。
白雪皚皚，稚嫩而尖銳的哭聲回響在雪原上，這讓和尚不由得蹙起了眉，也只由得她放聲哭去。
城鎮外，和尚用衣掃出一片幹淨的地來，一片土包前插着一塊無字墓碑，一身白衣似少年模樣的人，雙手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角，小聲的啜泣着。
和尚站在她身後，合十低聲對墓碑道了一句
“阿彌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