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1章
日記不是鐵證。
但, 它确實說明了一些問題。司徒靜之死為什麽不嫁禍給其他人,偏偏選中池藏風和無花?
不可能單純因為兇手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了兩人一眼。
顯然,兇手對兩人有極高的惡意, 而且僞造了兇案證物。
僞造的方法有兩種︰或是易容成兩人的樣子故意被司徒靜撞見,或是直接模仿司徒靜筆跡搞了一本假日記。
不論哪種情況, 神水宮要求兩人前去協助調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來的人不對。
宮南燕态度惡劣, 穎指氣使,傲慢無禮。直接把沒有查實之事定罪, 完全不是來找人配合調查, 就是來拘捕罪犯。
身在江湖, 又技不如人。
敢以這種态度處事, 被揍也是活該。
池藏風結結實實把宮南燕給揍了一頓, 也把人暫時扣留在柴房,但還是打算明天就出發走一遭神水宮。
出現問題,積極解決才是上策。不全是給水母陰姬面子, 更重要是的揪出幕後誣陷她的兇手。
“有一點奇怪。”
出發前夕, 池藏風指出某種違和之處, “如果我沒記錯,三年前精絕沙漠遇到神水宮四人, 宮南燕領隊與司徒靜的關系算不上融洽。”
如今,司徒靜死了。
Advertisement
宮南燕瞧着對她的死亡非常上心,對殺她的兇手表現出除之後快的正義淩然感。
這是在謀殺案件面前,同門情誼與正義之感遠超了私人情緒的表現嗎?
無花也覺得宮南燕有點反常。
盡管接觸次數很少,但依照以往的認知,宮南燕頗有城府且不會沖動行事的人。這次前來江南,她直接喊打喊殺, 是因同門之死而情緒失控了嗎?
“去年初冬,也就是七個月前,我去過神水宮與水母陰姬論經。”
無花談起前事。去年他在破譯百曉生的藏書所指,抵達苗嶺陰陽谷為時已晚,早幾個月已經發生大戰,谷內靈草已經被毀。
盡管三年前在沙漠,司徒靜提議過讓他去神水宮講經,但受到種種因素所擾,此事一直沒有成。直到去年冬季,從苗嶺來江南的路上,他剛好順道去了位于湘江的神水宮。
“這一次去神水宮卻與司徒靜無關,我是與水宮主直接聯系。”
無花不能講的是這一遭實則不得不去。因為石觀音催得緊,即便虛與蛇委,他總要去露個面。
此去無事發生。
可以确定的是,當時司徒靜并不在神水宮內。
“神水宮位于深山谷中而四周環水,需乘坐舟船進入地下河洞,行駛好長一段水底密道方能入內。可它的勢力範圍并不限于深谷之內。”
神水宮弟子極少外出,但所謂的‘外’并不包括山腳村莊。
山腳下,農家成片。田稻麥谷,雞犬相聞。
村民們得到神水宮庇護得一方安穩,而将種植養殖的食材低價賣給神水宮。
“神水宮弟子會輪值視察村莊的情況。去年冬季輪到司徒靜輪值。”
無花表示與司徒靜的交集只有擦肩一面,他出山離開時,看到村口邊散步的司徒靜。“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招呼。她有點心不在焉,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我。”
那時,無花樂得被忽視,省去了他為假意周旋而多費口舌。
如今回想,司徒靜的狀态真的正常嗎?與她曾經在精絕沙漠的表現并不相同。
從宮南燕到司徒靜,究竟是時間在她們身上發揮了作用,改變了兩人的性格?還是神水宮之地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變化,甚至導致司徒靜被殺?
答案,需要去湘水尋找。
臨別匆匆。
沒有太多話語,只詳述了治病情況。
池藏闡明對于前兩位陰陽不調患者的醫治心得,以供留在嘉興等待下一位病患前來問診的黃藥師參考。
是王重陽,約好了六月江南來見。
因此,黃藥師無法一同前往湘江神水宮。他才沒有想朝朝暮暮與池藏風相處,只是有一點點擔憂。
水母陰姬聲名在外,世人僅以兩個字形容她——可怕。
沒有更多贅述,不是喜怒無常,也不是陰狠毒辣。人如其名,似大海般波瀾不驚又波濤洶湧般的可怕。
作為神水宮宮主,對于疑似殺害門徒的嫌疑人會有何種态度?
黃藥師以己度人的假如,如果被害者是他的徒弟,對嫌疑人絕不會有好臉色,遷怒是一定要遷怒的。
何況,被派出來逮人的弟子,被嫌疑人打傷右肩。瞧着宮南燕的傷勢,起碼要靜養一年才能重新握劍。
對此,他怎麽看?
不假思索,肯定支持池藏風打得好,其實完全可以再打得重一些。
但立場不同,水母陰姬又會怎麽看?
小院門前。
黃藥師想要說些注意事項,但最終縮減成四個字,“一路順風。”
“放心,我争取早去早回。”
池藏風潇灑揮揮手上了馬車。暗中松了一口氣,掌握烏鴉嘴技能的阿黃沒有發功,真好。
六月湘江,暑氣晚來重。
抵達神水宮所在山腳,山餃落日,榆柳成蔭。
農家炊煙袅袅。
池塘蛙聲陣陣,牧童斜坐在牛背上正往家走。田間短笛奏響,是不知名的鄉野小曲。
放眼看去,一派閑适田園風光,很難想象神秘莫測的神水宮就在附近。
宮南燕的肩膀還纏着繃帶,但即便靠近山腳,她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因傷而委屈的神情。
反而一副冷漠高傲,像是身為左護法絕不能在人前示弱,而更不能表現出一路上她不得自由,過着人質一般的日子。
這一頭,池藏風既來之則安之。
任由宮南燕入谷通報,也不在意她是否會向水母陰姬添油加醋說點什麽,就等神水宮派人告之具體安排。
不出半個時辰,神水宮就有人來。
意料之外,居然是水母陰姬本尊到了山腳村落。
來時,水母陰姬攜一身雷霆威壓之氣。
遠遠卻見村頭古樹下,兩人閑坐對弈。一個超塵脫俗,一個仙姿佚貌。其背後漫天霞光,一片瑰麗之色。
“兩位如此悠閑,可否還記得因何而來?”
水母陰姬的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哀樂。她也不露一絲殺氣,但答話者倘若說錯半句,勢必就要直面如驚濤駭浪襲來的攻擊。
池藏風放下棋子站了起來。
第一次見到水母陰姬,神水宮宮主果真如傳言中的不怒自威。
其面相陽剛,沒有絲毫女氣,更沒有絲毫柔弱。若非有一副女性身材,很難令人相信她是女子。
“我當然記得是自己為什麽來的。”
池藏風似沒有感到水母陰姬的懾人威嚴,“是要找出誰污蔑了我,責令其賠償我的舟車勞頓與名譽損失費。之後,水宮主可随意處置那個兇手。”
“對了,順便提一下。”
池藏風補充到,“不知宮南燕有沒有與您說清她去江南的惡劣行為,是打砸茶幾,又是一言不合就拔劍。因此,産生了一些債務賠償,她欠了我三千九百九兩白銀。兩千九百九,是她打砸茶幾的賠償費。另外一千兩,是我給她治療右肩的醫藥費。”
聽聽,這三句不離銅臭味。
無花面上神色自如,藏于衣袖的手卻差點把棋子捏碎。
現在只想使勁晃一晃池藏風的腦袋,這人到底有沒有記住他說的話?
出發前說了,水母陰姬生性喜潔,是虔誠的禮佛居士。其衣着與居所都是簡樸而纖塵不染,尤為欣賞佛法高超者。
兩人此行神水宮是為洗脫誣陷罪名,與水母陰姬保持相對良好的關系,有百利而無一害。知其喜好,而稍稍投其所好,無所不妥。
現在呢?
無花真心懷疑池藏風是故意來坑他的。
這人明明知道水母陰姬不喜談論銅臭之物,更是目無下塵不喜別人挑戰她的權威,偏偏還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只見水母陰姬面色微沉,目光如電盯着池藏風,“你倒是很敢說。”
為什麽不敢?
池藏風自認說的都是大實話,“因為我問心無愧。”
然而,世上有幾人能問心無愧,即便是水母陰姬又能做到嗎?
不,水母陰姬做不到。
因此,池藏風的大實話很容易戳人痛腳,似在在旁人忍耐極限的邊緣反複試探。
下一刻,水母陰姬卻倏然收起了周身淩冽之氣,恰如禮佛居士雙掌合十以示問候。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池居士,明心見性,坦坦蕩蕩,非常人也。你,的确不可能殺司徒靜。”
無花︰!!!
什麽?這也行?與說好的套路完全不一樣啊!
等一等,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池藏風不像殺司徒靜的犯人,那麽他呢?他怎麽沒有被排除嫌犯的罪名?
接下來,水母陰姬确實沒有表态也同樣信任無花未動殺心。
三個人一同上了船,穿行岩洞水道前往神水宮。
無花隐隐約約覺得被冷落了。上次來講經,水母陰姬對他的态度并不似今天。
這感覺不是因為兇殺案的緣故,而單純是水母陰姬更欣賞池藏風,可這種若有似無的微妙感難以用語言表達。
微妙感,不僅發生在這一刻。
來到神水宮,直奔冰窟。
當掀開白布看見司徒靜的屍體,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屍體被存放得很好,完全保留了被發現時的原貌。
只見司徒靜竟然有多處被毒液腐蝕的傷痕。鼻子以上,她的半張臉被腐蝕到模糊不清,眼皮、眉毛、眼珠等等被腐蝕而不複存在。她的雙手、軀幹、背部,多處也有相同腐蝕傷。
致命傷卻是後腦勺的大窟窿,瞧着像是被石頭砸出的。
“屍體是在山腳樹林發現的。明天洪姑會帶你們去一看究竟。”
水母陰姬的話很少,轉身離開前只道,“給你們三個月,交出真正的兇手。”
如果交不出呢?
那就要與水母陰姬比一比武功。自然是誰贏,誰決定去留。
冰窟。
只餘下兩個人,與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室內異常安靜。
兩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再也聽不到外面有任何動靜,這才齊齊換了一副面孔。
無花低聲直言,“你給我一句實話,你是不是正愁沒人比武,這回故意來挑釁水母陰姬的?”
“怎麽可能。”
池藏風斷然否認,“我當然是專心致志來查案的。”
只不過,萬一三個月找不出兇手。那麽以武力解決問題也不是不行。
放眼江湖,對手難得。算一算能做對手的,好些個是病人或是病患家屬。在桃花島與黃藥師過招,很難有生死之局的刺激感。這話卻沒必要說。
無花懷疑地看着池藏風。
水母陰姬還誇她明心見性,是沒瞧見她滿口胡謅的時候。
算了。暫且不提三個月後是否會生死鬥。
眼下先要說一說此行神水宮的微妙感。
這種微妙感,是否與司徒靜之死有關呢?
無花也不知具體該怎麽說,“你有沒有覺得,哪裏怪怪的?照理不應該的,你我都是嫌疑人的身份,水母陰姬第一次見你怎麽就表示善意了?”
池藏風頗有同感地點頭,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怪怪的。原來我不僅穿男裝招女人喜歡,現在看來穿女裝也不會同性相斥,也能贏得女人的欣賞了。你說,顏值即正義的道理是不是在我身上成真了?”
無花︰不,對着這樣一張厚臉皮,他什麽都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