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給一個愛的抱抱?
說出這話, 究竟是無心失言,還是內心渴望?
池藏風微微充楞,便迅速回神。
這一下疲勞盡去, 從鹹魚躺靠的狀态瞬間變為鯉魚打挺坐正, 饒有興致地看向黃藥師。
表情,玩味。
她似乎在說︰「嘿呦,嘴瓢了吧,你敢說愛的抱抱了。現在我敢應,但你敢抱嗎?」
“很好,你看起來非常有精神,無需任何人操心。那就晚安。”
黃藥師仿佛暫時性失憶, 完全不承認自己剛剛說了什麽, 更對池藏風的挑釁神色視而不見。
他面容平靜,鎮定轉身, 一步一步從容地走向房門口。開門, 邁出門檻,反手關門。
這一系列動作, 以泰然自若的姿态一氣呵成。
然後, ‘嗖——’地一下消失在回廊裏。速度之快, 可以恭喜他突破了輕功的上限。
聰明人,不會犯兩次錯誤。
黃藥師确定此次他沒有走錯。不似上回明明是自己住的房間,反而逃了出去。
是吸取經驗教訓, 今天更沒有門口多逗留一刻, 就不會被池藏風逮個正着, 問點有的沒的。
什麽?為什麽不敢索性回應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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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在意而膽怯嗎,是因為害怕當真後反被告之僅僅是一句玩笑嗎?不,絕對沒有, 是因為他有節操。
回到自己的房間。
黃藥師先仔細确認鎖好了門,這才坐到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
一切都安靜下來。
月色溶溶,斜照入窗。
灑在玉簫上,泛着起一層朦胧清光。
黃藥師伸手握住玉簫,似有太多話能寄于簫聲中。
但最終沒有吹奏,沒有驚擾安靜的夜色。而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常聚不散,才能相守不分離?
疑惑中,不由遙望空中那一輪圓月。
算了,看月亮也沒用。
天上的那個家夥一點都不靠譜,時有陰晴圓缺,根本給不了好建議。人,還常常容易因為月色太美就犯錯。
另一側,藥房內。
池藏風盯着被驀然關上的房門,可以确定此次屋外沒留人。半晌沉默後,她莞爾一笑,不由低語,“真是一個傻子。”
話是如此,但笑意不減。傻有傻的妙處,恰好能令人歡喜。
如此心生歡喜之際,或許就把自己拉也到了陪着一起傻的範疇內,卻還挺甘之如饴。
其實是不可能真傻的。
一切看起來傻的行為,是因情之所起。
兩人或為力證自己不傻,想要證明機智無雙的事實,接下來全力以赴,一心一意撲在了鑽研解藥上。
在綜合多方相關經驗之後,僅僅再用了十天,找到了一種毒蠱的應對之道。
煉制的解藥先後在屍體與死囚身上取得了實驗成功,只餘最後一關,由習武者服用确定它能完全奏效。
為什麽要特別标注習武者?
因為有些毒就是針對有內力的人。
比如曾經令人膽寒的三笑逍遙散。是由百年前的星宿派掌門丁春秋創造,此毒不會令中毒者感到任何不适,唯獨不由自主在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
顧名思義笑過三次,中毒者就沒得救了。
這種毒非常陰毒霸道,不給留幾分解毒的時間,但它也有非常大的缺陷。它只針對受了內傷的人。
物換星移,再看此次令天機老人自盡的毒蠱。
這個下蠱組織專門盯上的,不論是死而複生的屍體,或是活着時被控制的人,那些全都是江湖好手。
因此,可以大膽推測毒蠱對習武者有針對性。
這使得最後一關誓要變得有高風險性。說是試藥,實則也是試毒,萬一解藥不到位,說不好就成為第二個自盡的天機老人了。
勢必引發一個問題︰誰來試藥?
池藏風搶先開口︰“我想……”
“不,你不想。”
黃藥師從未如此直接地打斷池藏風,把她的想法扼殺在未出口之際。“我才是最好的試藥者。理由充分,我能最準确地感受出這藥到底有沒有奏效。”
“憑什麽你能精準感受,我就不可以?”
池藏風肯定不服 。解藥是一起研制的,也就是說同為大夫,為什麽她要把試藥名額讓出去?
這會不是搶古董珠寶,也不是争武功秘籍,更不是試吃長壽丹藥。
是為嘗試解藥,是需要冒着提前去閻王跟前報道的風險,兩人竟然非常嚴肅地争奪起來了。
一時間,氣氛有點僵持。
黃藥師︰讓他眼睜睜看着池藏風試藥,萬一出事了,他都沒地方去後悔。
池藏風︰雖然她才偷偷說過黃藥師傻,但這人傻得很合心意。萬一出事了,把人變成真傻,讓她怎麽辦?
誰都不願意退一步。
池藏風飛速思考,其實她有充分的試藥理由。
因為她的身體能百毒不侵,這個小秘密要不要說出來呢?
照此一想,卻突然發現會引發反向的問題。由于她不受毒物幹擾,所以她給出的試藥反應并不能代表其他人。
兩人瞪着對方。
這種僵持再繼續,勢必就要發展為武力決定結果。
下一刻,窗戶有風。
誰能想到王重陽悄悄靠近。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着鹬蚌相争之際,他以漁翁得利之姿,把毒蠱與解藥一口吞了下去。
這速度,真不愧是全真教的重陽真人!
池藏風與黃藥師齊齊看向王重陽。
誰能想到呢?這種時候,王真人居然搞偷襲,還不能說他不講武德!
“兩位,別争了。我來就好。”
王重陽秉着他有痼疾在身,若是必須死一個就讓他上的想法,毫不手軟地搶了先。
“請別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了。這七天,我留在靜院,以供你們近距離觀察有無意外病變出現的可能。“
這事給鬧的。
黃藥師淡淡瞥了王重陽一眼,讓人還能說什麽?
是遺憾于快手有慢手無,或是贊美王重陽以身試道高風亮節?
“行吧。”
池藏風沒搶到第一個試死,哦不,是沒搶到第一個試藥名額,也只能無奈地認了。“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即說。“
并不需要第二個試藥人。
王重陽足以給出詳細的反饋數據。萬一有不良反應,他也有兩位醫術高超的大夫及時想一想對策。
“假如……”
王重陽本來想說萬一試藥失敗,請及時打爆他的腦袋,但這話在黃藥師的冷冽眼神中咽了回去。
還是別假如了。
多給醫師一些信心,不然有被悄悄報複的可能性。例如日後再求藥,給他弄些難以下咽的藥味。
但,也做了最壞的打算。
王重陽此來雲南提前寫了遺書。萬一他死在尋找虛竹遺寶的途中,沒有辦法求得續命靈藥,全真教只能交給馬钰。
他的大弟子馬钰,不是同輩中武功最好的,為人卻最為中正平和。比起來,四徒弟丘處機武功練得最好,但那人的脾性将來也許最有可能惹事。
怕就怕馬钰将來管不住丘處機。
和周伯通的行事不靠譜還不一樣,丘處機是剛愎自負。
有問題出現時,假如丘處機能完全擺平一切還好,就擔憂他做事不夠缜密卻自以為是,指不定要害了一群人。
想起來就頭疼,全真教有一堆不省心的。
王重陽只能祈求上蒼仁慈再多給他一些時間,而遺書裏還有一件事遲遲無法落筆,他該怎麽與林朝英告別呢?
此前,他尋不到合适的人傳話。
因為古墓不見外客,尤其是不見外男,也不見全真教教衆。但,現在出現了一個靠譜的傳信者。
煉藥房內。
池藏風即刻感覺不太好。
王重陽瞧着她的眼神,怎麽是想要托付她照顧心上人的感覺。
溜,快溜。
池藏風是懂醫藥,但并不想随随便便成為治愈情感問題的大夫。
王重陽別以為他搶着成為試藥人,作為主制藥醫師就要滿足他的臨終心願,沒這個道理的。
原因簡單。
池藏風相信自己的醫術,王重陽最終死不了的。
其實,還有些隐晦的小擔憂不好說。她就怕接下了委托,等于接下了奇奇怪怪的桃花運。最初目的是去安慰人,但萬一有人想要她用以身相許的方式來安慰怎麽辦?
這種擔憂可能顯得太過自戀。
哪怕是池藏風,她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幸而,此次試藥沒有出現任何纰漏。
池藏風與黃藥師強強聯手,研制出的解藥非常有效。
王重陽可以清晰感受到體內的毒蠱變化,是如何被徹底剿滅的。可以負責地說,提前服用此藥,不會再重蹈天機老人的覆轍。
如此一來,終于能在五月初再入深山。
沒有等楚留香,分開一個月,他遲遲沒有音訊,但毒蠱組織的問題是不能拖下去了。
本來也不想帶段智興。
奈何這人表示非親臨不能安心,是連遺诏也寫好了,一定要親自徹底鏟除位于大理之側的可怕勢力。
而且,他還能節省大家的尋路時間。上次遭遇了段延慶死而複生,那地方離下蠱組織所在不會太遠這次正好能帶路。
再參考天機老人的地圖,應該能在群山中找到隐秘藏匿的大本營。
最後,一行四人,輕裝簡行入山。
跋山涉水,按圖索骥,又是一通好找,但仍舊無法立即确定目标所在。
是日,途徑山頂某處瀑布飛落之處。
“三位,快來——”
段智興大喊到,“瀑布水簾後有山洞,是活人出入的岩洞口。”
這個發現來得正如及時雨。
趕快穿過瀑布,四人都聚在水幕後的洞口。
只見一扇沉重石門緊閉。細細觀察岩洞口的痕跡,可見近期出入的人類腳印。
洞口有毒性植物生長,還有毒蛇蛇蛻與毒蟲分..泌液。就一句話,這裏對外來人極其不友好,是g個要命的地方。
然而,它恰恰吻合了下蠱組織大本營宛如龍潭虎穴的環境。
應該是找對地方了。
不必躊躇不前,服好解藥,四人合力破開了石門。
暗黑的甬道出現在面前。不論前路如何,闖就完事。
現實比設想更危險。
這一路闖下去,機關重重,毒物肆虐,險象疊生。饒是四人已列當世高手之林,但也着實闖得非常吃力。
不眠不休拼了兩天一夜,從地勢上來估測,像是從最初的山頂闖到了山底位置。
四人再也不複衣衫整潔,最終沒有內傷,瞧見甬道盡頭的一絲光亮,已經非常幸運了。
出口處會有什麽?
四人都沒有着急出去,前方也許有一場硬仗要打,是要好好恢複內力。
又是半天。
從洞口縫隙處透過的光,已經從日光變成了燭光,這才準備悄悄地出洞。
出口處的門,倒是意外得容易開啓。
移開石門,外面竟然沒有一絲陰邪之氣,而是一處鮮花盛開的山谷,暫且不見守衛。
隐隐約約的,池藏風覺得哪裏不對。
理由也挺簡單,因為一路闖下來,居然沒有遇上一具行屍。
會不會弄錯地方了?
此時,忽有穿着麻衣的老妪在前方出沒,她和一行四人直接打了照面。
“你,你……”
老妪一見池藏風的相貌,她的臉色赫然變了。竟然也沒擺出攻擊入侵者的架勢,反而問到,“你,是不是替你哥哥來提親的?”
池藏風一頭霧水。
請問她什麽時候有哥哥的,什麽時候又要幫人提親的?
她有點懵,但記憶非常好。
這個老妪的打扮有些眼熟,可不就是那次山野遭遇可疑粉衣女子時,從霧氣沖竄出來幫助其逃跑的麻衣人。
老妪不待池藏風開口,便是說到︰“你哥哥掀開了聖女的面具,依照麻衣教教規,當娶聖女為妻。你來得正好,正好能阻止楚留香的癡心妄想,斷不能讓他和聖女在一起。”
啊?什麽?
這個……,不對,是那個……
池藏風實有一肚子話要說,卻都被老妪一句話堵回來了。
現在、立即、馬上,不計較四人的闖入,有什麽話直接去議事大廳,一下子說清楚。
大廳,氣氛有點緊張。
麻衣教教主神色不善地坐在上位。其下兩側,坐着的四大護法臉色各不相同。
正中站着的,可不就是消失多日的楚留香,以及那位神秘的粉衣少女張潔潔。
此時,老妪帶着四人進入,讓衆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新來的人身上。
只聽老妪語不驚人死不休,“教主,我把聖女命定未婚夫的提親隊伍帶來了。”
楚留香回頭,瞧見來的四個人也是一怔,這是什麽情況?
但,他反應得很快,一瞬就理清了來龍去脈。
此次來雲貴,最初是為尋找心心念念的人,如同昙花一現般消失的張潔潔。後來在山裏終于重遇佳人,而她被告之身為麻衣聖女,是無法輕易與外男往來。
想一想辦法。
張潔潔也在努力,想要自由是要立功。
去年,教中出現了叛徒,經查實與地處附近的下蠱組織勾連在一起。能鏟除那個組織,剿滅叛徒也算大功一件,或者她就能憑此獲得自由。
楚留香跟着張潔潔來到麻衣教,正欲以此說服教主。
卻聽護法提出,聖女早兩個月有了未婚夫。這事張潔潔本人沒有如實告之,麻衣教實則有嚴格教規,摘下聖女面具者娶其為妻。
事态正陷入焦灼,便有闖入者被帶了進來。
此刻,楚留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聯系此前池藏風說的遭遇粉衣女子,一切都理清了。
池藏風哪有什麽哥哥,哪是代人提親,那天就是她女扮男裝。這下,他看池藏風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是來搶親的?」
池藏風揉了揉太陽穴,嘆了一口氣。
心有點累。
‘我冤枉’,這三個字,她真的說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