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結局(下) 是哪只蝴蝶降落在風眼
兩天後,蔣閻從紐約返回西川。
剛好是?晚上的班機,好巧不巧的是?在這同一天,有?一個?故人也從國?外返回——就是?曾經姜蝶在巴黎交換的時?候,認識的鄰居林茉染。
她因為那段激情相逢的戀愛,決定大四畢業後到英國?讀研投奔男友。結果交換回來沒多久,兩人就分?手?了。但她還是?遵循了自己當時?的願望,去了英國?留學。
如今畢完業,她決定回國?找找工作,理所?當然地就回了西川。
她在朋友圈看到姜蝶也在西川,就聯絡了她,姜蝶一看落地時?間?,居然和蔣閻是?同一天到,林茉染的時?間?更早一點,就說來接她的機,然後三個?人一塊兒吃頓飯。
林茉染和過去相比,穿着打扮更洋氣,但那股冒失的勁頭完全沒改,愣是?在裏頭迷了路,等這班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迷糊地在到達口現?身。
姜蝶揮着手?,被林茉染撲上來抱個?滿懷。
“對?不起啊,讓你久等了吧!”
姜蝶笑着搖頭:“不會啊,他的航班還沒落地呢。都說了讓你不要着急了。”
林茉染突然欲言又止:“你說的男朋友……不會還是?邵千河吧?”
“不是?。”
“那最好了,看到他就會想到我ex,膈應。”她松了口氣,又好奇地追問,“那是?誰啊,在西川認識的嗎?”
“嗯……等下介紹你們認識啦。”
“快,先讓我看看照片!”
林茉染等不及地催促。
結果姜蝶一翻手?機才發現?,他們自從和好後,竟還沒拍過一張合照。
而?唯一的一張合照……
姜蝶翻出?那則公益新聞,哭笑不得地說:“喏,只有?這個?合照,你湊活看吧。”
“我靠!是?這個?蝴蝶蘭?”
林茉染驚訝地瞪大眼。
姜蝶以為她在驚訝蔣閻的身份,卻聽到她結結巴巴地湊近端詳,無比肯定地說:“好像就是?他吧!”
姜蝶迷茫:“什?麽蝴蝶蘭?”
“當時?住我們這一層的有?個?帥哥,他搬進去當天我順手?幫他拿了盆蝴蝶蘭,就是?這個?人。他感謝我幫忙還給我推薦了一家中餐廳。”林茉染驚呼,“但後來就沒再見過他。”
“哦……”
姜蝶回想,大概就是?最開始那段時?間?,他搬來她的隔壁,但在目睹她和邵千河的逢場作戲後就離開了。
原來林茉染會帶她去那家中餐廳,也和他有?幾分?關系……世事真是?奇妙。
一小時?後,蔣閻的航班終于落地。
林茉染陪着姜蝶一起等,她看着姜蝶聚精會神地盯着到站口湧出?的人流,當一個?氣質冷感的人從拐角出?現?時?,平平的嘴角突然綻開。
林茉染轉頭順着姜蝶的視線看去,從到站口出?來的男人風塵仆仆,腳步徑直向她們走來。
他的臉上原本也無甚表情,但在和姜蝶視線對?上的一刻,就好像藏在暗處的滿地碎玻璃,它本該是?刺傷人的,可被陽光直射到,就炫目得人睜不開眼睛。
蔣閻走至二人面前?,彎腰給了姜蝶一個?臉頰貼着臉頰的擁抱。這一瞬間?,兩個?龐大的人突然在人類世界裏縮成小小的兩只,變成了愛貼臉磨蹭的小動物。
林茉染頭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多麽的多餘。
她出?聲打招呼說:“……嗨,兩位,我還在這裏?”
三個?人回了西川的市中心吃飯,吃完後蔣閻讓司機送林茉染回家。至于姜蝶,蔣閻則親自牽着人,散步送她回家。
一場青春時?代久違的壓馬路,從花都壓到了西川。
這一路上,姜蝶都顯得有?些許沉悶。
她腦海裏回蕩着剛才在機場時?,林茉染說的話。
——“不過快離開巴黎的時?候又見過他一次,就在公寓對?面的那個?咖啡館,他坐在窗邊喝咖啡。我早晨去買咖啡的時?候碰見他了。”
當時?,他的手?邊放着一盆紫色蝴蝶蘭,所?以林茉染一下子就想起來這個?人。
她猶豫了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說:“嗨,你還記得我嗎?”
坐在窗邊的青年?轉過臉看了她,點頭說:“記得。”
林茉染臉上綻出?笑:“多謝你推薦的那家餐廳哦,味道很正。”
還讓她撿回一個?男朋友,某種意?義上,他算是?自己的紅娘。
林茉染的笑意?更誠摯了,沒急于離開,同他又閑聊了兩句:“我以為你已經搬走了,很久沒看見過你。”
“我确實搬走了。”他一頓,“也已經離開巴黎很久了。”
“啊……那你這次來,是?旅游嗎?”
他又望向窗外,搖頭說:“我的……朋友,在這裏的學業今天告一段落,我來恭喜她。”
“哦,我明?白了!這盆蝴蝶蘭是?要送給你朋友的吧。”林茉染恍然,“但是?這個?花盆不太好拿,要不要換個?包裝什?麽的。拐角有?家新開的花店。”
“謝謝,沒關系。”
他又輕輕一搖頭,抿了口咖啡,話題就此戛然而?止。
林茉染努力回憶着當時?見他的那幕畫面,結語道:“但不知怎麽的,傍晚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發現?那盆蝴蝶蘭還在,只是?他走了。你說這人粗不粗心,要送出?手?的花居然都會落下。”
姜蝶緩了半晌,問道:“是?哪一天,你還記得嗎?”
“我那之後沒幾天也交換結束了,往前?倒推幾天的話……大概是?五月三十一號吧。”
五月三十一號,那一天,是?她在巴黎結業的最後一天。
當天大家還聚了餐,為她踐行,導致她很晚才回公寓。
樓下的咖啡店深夜時?分?早關了門,如果她早一步回家,走出?窗臺,探下身張望,大概就能看見黃昏下,進門左數第三排的桌子,那兒恰對?着她臨街的露臺,有?一株紫色的蝴蝶蘭盛放。
它的花語,是?我愛你。
這場馬路沒有?壓很久,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亂了節奏。
蔣閻趕緊伸手?攔車,但是?滂沱的雨夜下,任站在街頭的是?人是?鬼,出?租全不搭理。還是?姜蝶眼疾手?快,拉着蔣閻跑上了一輛駛過來的公車。
他們剛擠上去,身後随即又擠上來很多人,大力推着二人沖到車廂後部。
黏糊糊的潮氣鑽滿車廂,肩頭挨着背,腳尖對?着腳尖,他們被擠得倉促緊貼。蔣閻用手?撐在車窗上,為她辟出?一小片“避難所?”。
他承受着背後的推搡,有?些無奈地問:“你家該在哪一站下?”
姜蝶踮起腳尖,斜過腦袋張望:“好像哪站都不行。這輛車不到。”
“……那我們就下一站下?”
“可是?外面雨好大。這樣吧,我們跟着這輛車,看看哪站附近有?避雨的地方再下?不然你也會淋得全身濕答答的很難受。”
“好。司機應該送完林茉染了,我讓他再過來接我們。”
姜蝶點頭,蔣閻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心:“剛才都沒怎麽說話,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她剛想說沒什?麽,他緊接着問:“是?因為蔣明?達來找你的事嗎?”
姜蝶微微睜大眼:“他告訴你了?”
“我和他談過了,關于這件事,你不用再擔心。”
“他會這麽容易妥協?”
蔣閻沒有?解釋太多,只說:“他當然不想妥協,但我已經不是?那個?只能被選擇的小孩了。”
“你不要一個?人逞強!這件事我本來就打算等你回來和你說的。”姜蝶非常鄭重其事地看着他,“蔣明?達說,愛人是?神的權利,不是?人的。”
于是?,那晚離開前?,她對?蔣明?達一字一句道。
“——那我就做他的神。”
姜蝶模仿着當時?的語氣,對?着蔣閻重述:“我說,他供奉神明?應該很清楚,神絕對?不會抛下它的信徒,對?嗎?那麽我也一樣。除非你親手?把我的佛龛敲碎。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們分?開。”
蔣閻怔怔地聽着這段對?話,往事如這場大雨紛至而?下,沉渣滿地,可還是?有?人兜頭沖進暴風,被砸得頭破血流後,咬牙拖着他的手?,将他帶上安全區。
到頭來,那只被拖進風眼安全降落的蝴蝶,原來是?他啊。
公車突然緊急剎車,煞風景地播報着下一個?站名。衆人東倒西歪,姜蝶也跟着搖晃,卻被面前?的懷抱突然穩穩擁緊。
車外是?亮光的廣告站牌,雨夜車燈,閃爍的交通信號,這些東西像黑色大海上的燈塔,指引着行人回家。
一茬一茬的人流下了車,車廂漸空。唯獨他們不再着急,因為,他們已經在這個?緊貼的懷抱裏找到了歸宿的落點。
“頭發又變長了。”
蔣閻慢慢松開她,摸着她被雨淋濕的發梢,在姜蝶還沒反應過來時?,将她的頭發全數攏進手?心,爾後從西褲口袋掏出?了一根發繩。
不再是?純黑的,上面綴滿了漂亮的珍珠。
“……什?麽時?候買的?”
“這次去紐約的時?候,在一家櫥窗裏看見的。”他慢條斯理地把發絲紮進珍珠發繩裏,“我答應過你,要送給你一根新的,更漂亮的。”
他親手?紮好,将碎發裹進耳後,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比我想象得還要合适,好看。”
姜蝶吸了吸鼻子:“什?麽時?候答應的啊,我都忘了。”
手?心卻暗自雀躍地摳緊,不停地反複去摸後腦勺。
他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沒有?拆穿,縱容地勾起嘴角。
兩人并肩貼着霧氣彌漫的車窗,望着下一站的站牌。
姜蝶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
“要不要在下一站下?”
“下一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
蔣閻存心戲弄她:“那不能亂下,午夜的公交容易開到異次元。”
姜蝶猛掐一把他的手?臂:“……不準吓我!”
他嘴角還浮着淺淡的笑意?,無辜道:“我的意?思是?,下一站有?可能就開到月亮上了。”
聞言,她扭過半個?身子,用手?掌抹掉霧氣,貼近車窗瞧,配合他說:“是?嗎?可是?前?面好暗,不像是?月球。”
“也許這站點剛好設在月亮背面。”
她收回視線,勾住他的手?,亦被他反勾住。
“那就一起在這站下吧。”
既然說好要奔向月亮,無論是?背光的陰暗面還是?向陽的光亮面,無論是?将人吞噬的黑洞還是?平靜庇佑的風眼,都一起去吧。找一個?雨歇的日子,牽手?散步,沿路賞花,我們再打一個?賭,猜猜花葉下,會不會藏有?一只渴睡的蝴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