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遠花火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姜蝶就扔開手機,奪門而出。
奔下樓梯的時候,她一直在想,都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飛奔着想去見對方。雙腿和大腦共情,一刻也按捺不住。
就像《小王子》裏面說的那句,如果他四點到來,那麽我從三點起就會很快樂。那麽突如其來的造訪,足以将這份快樂無限放大。
她沖到樓梯拐角,蔣閻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清俊得就如一抹月光。
姜蝶的腳步沒有剎車,徑直倒向他的懷裏,而他也順勢張開雙手,将她牢牢接住。
春風裏,月光投射的影子化作黑鳥,他的翅膀坨上蝴蝶,彼此緊緊纏繞。
姜蝶賴在他懷裏,仰起頭,嗔怪問:“幹嘛一聲不響跑過來?”
“我說了,想見你。”
姜蝶心花怒放地皺了皺鼻子。
蔣閻遲疑片刻:“剛剛視頻裏……”
她迅速打斷他,裝傻充愣:“視頻怎麽了,很卡嗎?所以你迫不及待來見我了。”
他注視着她,最後欲言又止地點頭,什麽都沒說。
姜雪梅在樓上,姜蝶也不好請他上去,兩人就在樓下說了一會兒話,她記得明早他還有早課,拍了拍他的背說:“趕緊回去吧。”
蔣閻應了一聲,卻還站在原地沒走。
姜蝶只能先做惡人,轉身上樓。
她一步三回頭,還無比唾棄自己幹嘛這麽肉麻。
Advertisement
可她每次回頭,蔣閻一定還站在原地。
破破爛爛的鴛鴦樓此時也變得沒那麽讨厭,樓宇間平常看起來脆弱的縫隙此刻開闊了他們的實現,足以看清彼此。
當姜蝶走到一半,再次回過頭時,蔣閻揮了下手,以一種妥協的語氣說:“視頻你想發的話就發吧。”
得到蔣閻的首肯,姜蝶剪輯的時候自然沒有顧慮。
這是她第一次去歐洲錄下來的視頻,還是和蔣閻以戀人的身份一起,剪輯起來也格外興奮,幾乎半個晚上就激情剪完了。
準備發上去的時候,她深呼吸一口氣,逃避似的發完就上床睡覺。
雖然嘴上說着被罵也是活該,但其實還是怕看到一些不好的言論。
沒有誰會希望自己的戀情不被祝福,受到的只有謾罵。
一覺睡醒,她一看,果然粉絲數又掉了不少。這條視頻的熱度也是居高不下,她已經很久沒看到自己的視頻點擊量和評論轉發有這麽多了。
她下意識以為在掐架才會這樣,結果熱評第一就是祝福wuli小福蝶!這個新女婿媽媽很滿意!
姜蝶眼烏珠都差點瞪出來,她的粉絲是什麽品種的小天使?!
狀況比自己想象中的和諧太多太多……
但能夠這麽和諧的原因,是盛子煜轉發了她的這一則視頻。
自從“分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在公開平臺互動過,除了那次西川的活動。但就在那次直播裏,兩人在臺面上也沒說過話。
他這次的轉發,不僅出乎很多粉絲的預料,也出乎她的預料。
姜蝶看着他寫道:我們都朝各自的新人生前進啦。
他move on的态度讓一些或許還意難平的粉絲徹底失去立場,明白破鏡不會再重圓。
也許這樣的結果才是最好的,至少他們不必知道,鏡子不是真的鏡子,而是鏡花。反正姜蝶無法想象,代入一下她是粉絲,她一定會覺得無比殘忍。
這也是為什麽,她當初選擇遮掩的原因之一。這樣的反噬,遭遇起來會很可怕。
姜蝶戳開盛子煜的微信,給他發了個表情。
小福蝶:[給勁兒嗷].jpg
玩攝影窮三代:[一點也不想聽你的贊美之派大星豎耳朵].jpg
小福蝶:你今天為什麽幫我轉這個視頻,你閑得慌?
玩攝影窮三代:你以為我想
玩攝影窮三代:我死都想不到會長居然同意入鏡,如果別人剪對比視頻,一下就會看出比起我你是真的愛他,真的很傷面子
玩攝影窮三代:所以,我提前給你點播一首《成全》,也是成全俺自己
小福蝶:呵,你面子早在msy那裏掉個底朝天了。
玩攝影窮三代:[微笑]人艱不拆
小福蝶:[紅包]
對方火速點了收取紅包。
0.01元。
玩攝影窮三代:你大爺!
玩攝影窮三代:水軍人家都給五毛一條,你這也太摳了!
小福蝶:因為我窮啊。
小福蝶:我得為去法國攢錢!
玩攝影窮三代:會長很有錢啊
小福蝶:我現在還欠着他錢呢。
玩攝影窮三代:???
玩攝影窮三代:會長不是很大方的嗎,他不給你花錢??
小福蝶:他的錢是他的錢,和我有什麽關系?
玩攝影窮三代:你這樣也挺好的,獨立自主,不會陷太深。
姜蝶看到這句話,直覺不對勁。
她忍不住想起在西川市的時候,他也曾語焉不詳地說過一句話,勸她放棄。
姜蝶直接一個語音打過去,劈頭蓋臉:“你到底想說什麽,能不能說清楚。上次西川你也這樣,要麽就別說,說了就說個痛快。不然我祝你拉屎次次便秘。”
“我靠……行吧,我說了你可別膈應。”盛子煜為難地吞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會長別墅的時候,有人問會長為啥都不談戀愛,我當時扯的啥理由我也忘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我認為會長他自己都覺得沒必要談。”
姜蝶聽得越來越繞:“這是什麽意思?”
“你沒想過嗎,以會長這樣的家庭,結婚肯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啊。”盛子煜嘆了口氣,“我之前有次不小心在會議室聽到他跟他媽打電話,說他要去和石什麽人吃飯的。名字我忘了。”
“……誰?女的嗎?”
“聽名字是女的,估計是什麽老總的女兒吧。”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你放心,大一。還沒和你在一起呢。”
姜蝶握着手機,忽然湧現出有一種憤怒感。
她知道蔣閻有很好的家世,也知道自己與之相比有多大的溝壑。但她總是認定那個想法:喜歡就是一種純粹的,即便天塹溝壑,也可以用力奔赴的情感。
而在校園裏,這個想法就被包裝得更堅固。
因為它無需殘忍得直面人情冷暖。
而這一面,盛子煜明晃晃地将它搬到了她的面前。
姜蝶能不知道嗎,她是從小在社會摸爬滾打起來的,正因為如此,她更想捍衛心中的自留地。
像是負隅頑抗似的,她沉默了兩秒,極為不屑地回應盛子煜。
“門當戶對,你這四個字說出來好像封建餘孽。”
“……我是好心提醒你。實話都是不怎麽好聽的。”
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
姜蝶掐滅了通話,扔掉手機,軀體像被抽空,呆坐了一會兒,又重新拿起手機假裝若無其事地給蔣閻發了條微信。
小福蝶:嘿嘿你看視頻了嗎,底下評論都在祝福我們!
他秒回。
男朋友:怎麽這麽快就發了?
小福蝶:因為這是我剪起來最快樂的一次啊!
蔣閻停頓了很久,難得發了一個表情。
男朋友:[拇指]
小福蝶:……
小福蝶:[發怒]
蔣閻連忙秒回哄道。
男朋友:我還在上課,待會再看。
小福蝶:行叭,那你先上課!
男朋友:晚上一起吃飯?
小福蝶:好滴。
姜蝶下午也有課,就和蔣閻約好下完課在車庫碰面。
她一下課就飛奔着跑到車庫,喇叭在空曠中響了一下,她回過頭,蔣閻已經坐在車內等她。
她啪嗒啪嗒跑進去:“我們去哪裏吃?”
他順手接過她的包:“你想吃什麽?”
姜蝶系上安全帶,想了想說:“日料吧。”
“那就還是去初戀?”
“好。”姜蝶彎起眼睛,“我喜歡這個名字。”
日料店這次沒有包場,飯點有不少人,只剩吧臺的位置,可以邊吃飯邊觀賞師傅在卷手握壽司。
師傅卷好一個放在出菜處,擡眼看見蔣閻領着姜蝶坐下,神色意外。
來店裏包場的人很少,更別說還反複包,難免對蔣閻有印象。偶爾,這人也會獨自前來,坐在角落,沉悶地吃完飯匆匆離開。
這一回,這個酷小子居然帶了一個女孩子過來。
師傅頗有意思地給他們上菜時,額外贈送了兩杯氣泡水。
“它的名字很好聽哦,とおはなび,遠花火。”
姜蝶驚喜地接過,連聲說謝謝,好奇地問這個在日語裏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在遠處觀看沒有聲音的煙花。”師傅眯起眼笑,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們倆,“旁觀別人的愛情,很接近這種感覺。”
姜蝶蹭地一下紅了臉,嘟囔道:“你們這家店真的好會取名哦……”
蔣閻和他對了一下視線,颔首:“謝謝。”
“哈哈,不客氣。”他擺手,“以後多來光顧。”
待他走遠後,姜蝶啜了一口飲料,抿了抿嘴:“你只能和我光顧。”
蔣閻失笑:“好,學生會的人下次不準再來這裏聚餐。”
她跟着笑了一下,眼神裏卻沒有笑意。
她知道自己說的不是學生會的人,但她卻沒有勇氣問,诶,你是不是和姓石的人吃過飯,你們以後,還會不會有可能一起吃飯?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杯子,狀似随意地問:“師哥,你家是做什麽的呢?”
他正在給面前碟子的醬油裏放芥末,聞言不鹹不淡道:“問這個幹什麽?”
“你都清楚我家是什麽樣的,我卻什麽都不知道。我覺得我對你不夠關心。”
“他們就是生意人。”
他言簡意赅,似乎就是這樣,沒什麽好說的意味。
姜蝶也覺得這個問題沒勁透了,她閉口沒有再追問,撈起一片刺身蘸了蘸醬油,一口下去,喉嚨連着鼻腔像被抹了一百只風油精,眼圈邊淚花都浮出來。
蔣閻一驚,連忙給她遞水。
姜蝶咕咚喝下一整杯才緩過來,指着那碟醬油控訴:“我天,你剛剛是放了多少芥末進去。”
蔣閻這才有些恍惚地看向碟子:“……不小心放多,我換一個。”他點的親子蓋飯上了桌,姜蝶說着讓我嘗一口,舀起一勺雞肉夾雜着雞蛋的飯粒,感嘆說:“我覺得這個飯的名稱真的很喪心病狂。”
蔣閻重新調了一盤芥末,心不在焉地回:“怎麽?”
“親子飯,我第一次吃還以為是什麽适合父母和孩子一起吃的飯。結果呢,它的意思是父母親和孩子一起做成一道菜。雖然指的是雞蛋和雞肉,我還是覺得很變态……”
他動筷的手一頓:“……我之前倒是沒注意過這一點。”
姜蝶眼見他開始把雞肉和雞蛋挑開來,懊惱道:“啊,是不是說這個倒胃口?”
他搖頭:“我只是在想,發明這道菜的人,一定擁有很美滿的家庭吧。可他有沒有想過,對某些人而言,如果讓父母和孩子死都捆綁在一起……”
“那是一件比死還殘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