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那個臺風夜,真正抓住她……
知道送裙子的人很有可能是蔣閻這件事,無疑給姜蝶帶來巨大的沖擊。
眼前的世界都在瞬息間傾倒,變得不是那麽真實。
她反複地聽着錄音,确認號碼,再三确認自己沒有輸錯任何一個數字。
這個號碼的頭像,怎麽看都像是蔣閻。誰會那麽巧和他用到同一系列的,那麽生僻的畫呢?
如果真的是他,那信息量就太大了。
她無可避免地産生一個非常荒謬的念頭——難道說,蔣閻其實是我的粉絲?
這太吓人了。
她的視頻怎麽想都不會是蔣閻點進去看的類型,無論是穿搭,還是日常秀恩愛vlog,都和他感興趣的內容南轅北轍。
更遑論他會成為誰的粉絲這件事本身,就令人難以想象。除非是奧川泰弘那種響當當的微觀模型大師。
可除此之外,無法解釋他知道衣服這件事,還默默買下來送給她。雖然他的家境很富有,春尾衣良的價格對他來說不難下手。
但她也不認為有錢人願意花五位數随便送人,吃飽了撐的嗎。
姜蝶左思右想了一整晚,勉強得出了一個結論。
無論是不是粉絲,自己對于他而言,應該是特殊的。
前提是那個微信號所有者真的是蔣閻。
她将被子蓋住腦袋,在窄窄的單人床上翻滾。盡管幾天前,她還像條死狗般一動不動地躺在這張床上,雙眼無神宛如靈魂出竅。
好像自己身下的并不是一張床,而是一輛過山車,轟轟烈烈開向蔣閻心房。并不一定能到達終點,極有可能脫軌,摔得粉身碎骨。也剛經過了一個低的拐點,讓她有瞬間的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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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刻,她坐着它又攀上高峰。
心跳飛出胸腔,她睜開眼睛,看見了世界的燈火。
耳邊刮過劇烈的風聲,還有個聲音在腦海裏大叫——再賭一次!
她當然不會直接去質問蔣閻,衣服到底是不是你送的?為什麽要送給我?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個小號并不是他,就很尴尬。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都用上小號了,想必也不會幹脆地承認。
在知道後的這一段時間內,她按兵不動,而是專心撲在“風眼”的制作上。
衣服的打版、裁剪和縫合都已經完成,最後就剩下睡蓮的紋樣。
數碼印花、貼布、純手工刺繡,這三種方式裏她選擇了最麻煩的最後一種。一針一線地親手縫上去,因此才遲遲未完工。
今晚只差最後一片葉子。
姜蝶認真地坐在桌臺前,就着油黃的臺燈光線細密地縫制。
想到衣服完工後即将到來的“計劃”,她心情忽然就膨脹起來,像炸開來的爆米花,噗嗤噗嗤地往外冒泡。
11:33分,最後一片葉子繡完。姜蝶認真地熨燙了一遍襯衫。
她按捺不住地發了一條朋友圈:[勝利]睡蓮開花,落在風眼。
盧靖雯聞風趕來,私信她。
Lulu:wow,衣服做完了?
小福蝶:沒錯!!!
Lulu:模特呢,定了嗎?
小福蝶:定了。
Lulu:哪個野男人!
姜蝶故作神秘地回了一個表情包,轉而打開和蔣閻的對話框。
小福蝶:師哥,可以麻煩你一件事情嗎?
小福蝶:還是我們學院比賽那件事。你放心~我這回不是來勉強你做我模特的。人選我已經請別人了。
小福蝶:但現在場地還沒定,我想明天下午去鹽南島拍,不知道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工作室用?就在客廳,其他地方不碰。
小福蝶:[拜托]如果時間不方便,我可以随時調整!
她守着微信的動靜,趴在桌臺上一覺睡到天明。
沒拉上的窗簾灑進清晨滾燙的陽光,姜蝶一激靈直起身,眼睛都睜不開,抓瞎地摸起手機看微信。
确認對面已經回複,而且回複的是一個好字。姜蝶閉上眼,眩暈在這片初陽裏。
到了和蔣閻約定的時間,姜蝶帶着“風眼”再次踏上了開往鹽南島的船只。
她在微信裏問怎麽取鑰匙,蔣閻回複道:直接過來。
姜蝶越發覺得,這次自己會賭成功的。
再走一遍相似的路線,沒在別墅門口的地上發現她的禮物,姜蝶松了口氣。如果它還一動不動地被扔在原地,她可能會心梗。
她按響門鈴,對講機裏很快傳來蔣閻的聲音。
“姜蝶?”
“師哥晚上好。”
對講機安靜下來,片刻後,大門敞開。
蔣閻站在門後,目光越過她跳向身後,語氣有小小的疑惑:“你一個人?”
姜蝶直視着他:“他要很晚才能來。如果師哥不介意你當的話,我就不麻煩對方了。”
蔣閻手中握着馬克杯,輕輕晃着杯中的水,神色難辨:“你還是進來等吧。”
短短幾句話的交鋒,這第一回 合,姜蝶還是落敗了。
他繞到廚房接水,接着信步上了二樓,徒留她獨自在一樓的客廳。
她環顧四周,發現沙發又大換血。地毯也是,原先的被抽走,現在只剩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難道他連對更新家具都有一定頻次的強迫症?這個癖好也太燒錢了。
姜蝶收回發散的思維,靜靜坐上嶄新的沙發,開始了這場和蔣閻的拉鋸戰。
如果,那個小號真的是他,那麽她賭蔣閻最終會下樓,來到她面前,脫掉他身上的衣服,穿上她親手縫制的“風眼”。
這是最好的情況。
而最壞的情況,是他依然不理不睬,那個小號也與他無關。
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她給自己設了限——真的叫來人幫忙。
牆板上的時鐘靜悄悄地轉着,姜蝶克制自己不看向二樓緊閉的房門,豎起耳朵,聽着任何會讓她精神一振的,細微的聲響。
這種感覺就像漂浮在寂靜無聲的宇宙裏,隔着一段階梯的距離遙望那個漂亮的球體。
她凝視着落地窗外的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心情從剛開始的淡定自若,到後來的慢慢失重,好像世界上的所有地心引力都拽住了她。
最後一點夕陽被海平線吞沒的時候,她也跟着下沉,不斷下沉。
終究還是她自作多情嗎?
姜蝶看了看袋子裏的衣服,給微信裏的某個人發了消息,問他到哪裏了。她已經和他打過招呼,提前預約了這一晚上的空檔。
對方回複很快到。
這是她準備的,最後的絕招了。
半個小時後,手機震動了一下,姜蝶拍了拍臉上的表情,将如喪考妣的表情隐去,起身去接人。走前她上樓叩了叩蔣閻的房門道:“師哥,我去接模特,麻煩你一會兒幫忙開下門。”
門內,他應了一聲。
姜蝶離開別墅,朝着海灘的景區走去。邵千河插着兜站在大門口,無所事事地塞着耳機聽歌。
他一眼就看到她,揚手揮了揮。
姜蝶也一邊揮手,一邊加快步伐來到他跟前。
“麻煩你了,一會兒結束請你吃飯。”
“客氣什麽,都是朋友。”邵千河随意道,“只是試一下衣服嗎?”
兩人并肩往回走,姜蝶點頭:“我是很想請你做模特啦,但是規定不允許外校,所以就只能麻煩你試一下,我看看衣服上身效果。看看還要不要修改。”
“那為什麽要特地來這裏試?”
邵千河一下子就發出了靈魂拷問,逼得姜蝶卡殼。
“因為我之後就想找人在這裏拍,所以,提前看看整體感覺。”
言談間兩人走到別墅前,姜蝶按下門鈴,等着蔣閻過來開門。
邵千河打量了一眼:“這是租的棚?”
“向一個師哥借的。”姜蝶狀似才想起來,“哦對,那人你也認識,你們音樂節見過。”
說曹操曹操就到,大門随即打開,蔣閻的視線落在邵千河身上。
邵千河也看向他,蔣閻點了點頭作招呼,往後退了一步,讓他們進來。
“麻煩師哥了。”
姜蝶禮貌地說完,拉着邵千河往裏走。
邵千河略感意外地掃了眼她纏上胳膊的手,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麽,反客為主地搭上她的肩頭,笑道:“快讓我看看你的大作。”
倒是姜蝶一怔,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肩上的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同時有一道隐約的目光投了過來。
接着,姜蝶聽到腳步聲響起,蔣閻置身事外地返回二樓。
餘光裏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後,姜蝶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預見了這個結局。
可能,那個小號的确是他的,她也的确是特殊的。只不過特殊也分容量,往杯裏倒上幾滴水,和倒滿,是有區別的。
她的特殊不足以他解渴,所以他看了過來,卻沒有端起。
又或許,那個小號根本不是他,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姜蝶提起袋子,語氣低落地說:“就是這個。”
邵千河從中拿出花襯衫還有配套的黑色絲綢長褲,在沙發上攤開,評價道:“我覺得已經很完美了。”
“真的嗎?”姜蝶因為他這句話昂揚了幾分,打起精神問,“那如果你在逛街的時候碰到這麽一件衣服,你會買嗎?”
他沉吟一會兒,搖頭:“估計不會吧。”
“啊……為什麽?”
“太難駕馭了。”他斟酌着用詞,“感覺像是,指向性特別強的衣服,一般人穿不了。”
就像一首特定的情歌,一本特定的傳記,帶有濃重的情感,如果去對號入座,會顯得很傻。
邵千河又說:“其實你一開始就想好誰穿了,不是嗎?這件衣服,沒有必要再改的。”
他的眼睛太毒,讓姜蝶啞口無言。
微滞的沉默中,整座別墅疏忽一暗。
變故來得措不及防,他們都沒有動,燈卻平白滅了。
“停電了嗎?”
姜蝶什麽都看不見,只聽見邵千河打趣了一句:“好像是。難道欠費了?這麽大的房子很耗電吧。”
“不是電費的問題。”
二樓的黑暗處,忽然傳來蔣閻的聲音。
“上次臺風過後電箱就出了問題,偶爾會斷電。”他輕描淡寫道,“看來今晚沒辦法繼續提供你們場地了,抱歉。”
邵千河摸黑把衣服塞進去,不以為意地說:“那我們走?你剛才不是還說要請我吃飯。”
姜蝶也不想繼續再待下去,點頭說:“好。”
邵千河笑道:“你在往哪兒說好呢?”
她完全側對着他,對着空氣說了句好,滑稽得可愛。
他也許很習慣這麽和人說話,語氣裏帶着不自覺的親昵的促狹。
姜蝶尴尬地回道:“……我有夜盲。”她伸手去摸手機電筒照明,邵千河恍然地哦了一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那你跟好我走啊。”
因為黑暗,姜蝶并未發現,二樓的蔣閻在說完送客的話後,并沒有進去。
他一直站在門廊下,看着底下的二人。
因此當他突然出聲喊她的名字時,吓了她一跳。
“姜蝶。”
她頓住腳步,模糊地回過頭,雖然什麽都看不見。
“你能留下嗎。”蔣閻非常誠懇的語氣,“幫我個忙。”
蔣閻說完,姜蝶沒出息地就想答應。
話到嘴邊,她又遲疑地想,憑什麽總是他來輕易左右自己呢。
此時邵千河拉着她胳膊的手還沒放開,晃了晃說:“可是姜蝶已經答應陪我去吃飯了。蔣會長,是不是得講究個先來後到?”
蔣閻不為所動:“讓姜蝶自己選吧。”
皮球又踢回到了她身上。
姜蝶這一剎那真想痛快地離開。
但這場RPG游戲,進度條或許走到了某個重要的分線節點,如果她選擇了離開,可能系統就會将蔣閻的好感值清空,從她的主線中排出。
這次無法回檔,選錯了可能就是永遠的bad end。
因此,她不能意氣用事。
況且,她也不想意氣用事。
在他出口挽留的那瞬間,她就憤恨地想,自己一定會留下來。這短暫的遲疑,大概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舔狗。
“抱歉啊……”姜蝶摸索着拍了拍邵千河,“我下回再請你吃大餐。師哥畢竟借了我場地,總得還這個人情。”
邵千河微微一頓,松開了手。
他調侃的聲音傳來:“那你下回等着被我宰吧。”
邵千河離開後,別墅裏又只剩下她和蔣閻。
她拿起手機的電筒晃了晃二樓:“幫什麽忙嗎?需要我上去嗎?”
晃動的光線下,蔣閻已不在原位。
姜蝶一愣,以為他進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往樓梯的方向摸索,迎面撞上一個薄荷味的懷抱。
蔣閻不聲不響地就下了樓,到她跟前。
“樓梯容易踩空,我帶你上去。”
“哦……好。”
姜蝶試着去拉他的衣袖,還沒摸到,被他反手抓住。
他的指尖從她的手心穿過的電光石火,一種非常古怪的,熟悉的觸感從脊柱蹿上腦門。
別墅,臺風的停電夜。
這相似的氣氛和動作,宛如那夜劈下來的一道雷電,照亮了當時誰都沒能看見的場景,清晰地映出當時的真相。
姜蝶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
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念頭像臺風過境,突如其來,又來勢洶洶地侵占她全部的思緒,所及之處,每一根神經都被吹得鼓脹。
她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難道,那一個夜晚,真正抓住她的人……并不是盛子煜?
而是,而是……
“是你嗎?”她直接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