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兩個人的帳篷
蔣閻話音剛落,不僅邵千河一愣,桌上的幾位全都臉色各異。
其中最懵的人必然是姜蝶。
他說這話的用意是什麽……?
看上去确實在陳述事實,可是這是和他無關的事實。用不着他來說。
那這麽做只有一個可能,他并不想讓邵千河和她加上微信。
這一剎那她的心思千回百轉,卻在下一秒聽到蔣閻接着剛才的話說:“建議你先給她一個充電寶。”
姜蝶浮想聯翩的思緒戛然而止。
她剛才就以自己手機沒電為理由,正大光明地賴着蔣閻幫自己和盧婧雯他們會合。
原來他不是不想讓人加她,事實上正好相反。
加個微信算什麽,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大概是她別再用這種蹩腳的借口跟着他。早充電早了事。
邵千河恍然地說:“謝謝提醒,我正好有一個。”
他重新遞過來一個充電寶,姜蝶擠出微笑接過。
果然,在這頓晚飯吃過之後,常樂想撮合兩撥人一起去主舞臺蹦,蔣閻表示自己想去其他的小舞臺,就不和他們一起了。
姜蝶沒再貼上去,有一點賭氣,也有一點灰心。
理智上她也知道不跟上去才是最好的,死纏爛打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盧婧雯看着蔣閻頭也不回的背影,湊到姜蝶身邊耳語:“今天見過你們互動的我可以很客觀地給你建議——你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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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蝶扁起嘴:“他給我過糖。”
“你都追到停車場了,肯定比那些圍在樓下的女人難搞。不給顆糖不好打發。”
“他給的糖是我最喜歡的。”
“巧合。”
“他今天還特意出來接我。”
“他也不缺錢轉票,與其砸手裏幫你個忙,挺正常。”
姜蝶悲從中來:“你可以不要說話了。”
盧婧雯揉她的肩:“水裏怎麽可能撈得起來月亮呢?你還是換個目标吧。”她指了指不遠處的邵千河,“我覺得他不錯,感覺有戲。”
“你別亂點鴛鴦譜了。”姜蝶撇了撇嘴,“我不喜歡這種輕浮的。”
她興致缺缺地跟着大流走到主舞臺,上面已經有樂隊登場,正在調試設備。
底下的人陸續變多,之前和蔣閻站在邊緣沒覺得有什麽,和大家擠到前排才感覺出音樂節的氣氛。雖說沒有夜店那麽誇張,但也夠人擠人的,足以讓姜蝶束手束腳。
時針走向晚上八點整,夜色盡黑,随着海風刮向面門的是舞臺騰空的火焰。
“哇!”
底下的人潮爆發出熱烈的尖叫,舞臺上電吉他噼裏啪啦,鼓手搖頭晃腦隆隆拍響開場信號,主唱爆裂開嗓,混合着紅藍相間的電光,拉起了晚場的序幕。
瞬間,姜蝶就感覺海水漲了潮,肆無忌憚地漫至身後,推着她不斷向前。
她抱着臂,盡量不和別人有肢體接觸。
主唱唱到high點,腳踩着音箱向着臺下嘶吼時,氣氛被推至高潮。
姜蝶眼前,常樂和他帶來的女生興至所起地抱在一起,他的手還不合規矩地摩挲着女生的腰。
“……”
她撓了撓額頭轉過臉,又撞見盧婧雯向着文飛白撒嬌,他直接将人公主抱起來,大聲道:“能看見了吧我的祖宗?”
盧婧雯吧唧一口親在他臉頰上。
“……”
姜蝶只好尴尬地再轉頭,卻看見常樂帶來的另一個女生踮着腳在和旁邊的人舌吻。
……這是邵千河?果然玩得夠野。
姜蝶正在心裏腹诽,面前伸過來一瓶啤酒。
“喝嗎?看你老繃着。喝點會更放松。”
她一扭頭,才發現真正的邵千河正在自己的左手邊。
剛還把他認錯成舌吻的那位,姜蝶心虛地搖了搖頭:“不了,謝謝。”
她拒絕了他的啤酒,不動聲色地拉遠距離。總覺得他的靠近也目的不純。
姜蝶剛往邊上走了兩步,臺上換了人,底下的呼聲更大。
似乎是一個很受歡迎的樂隊,不斷有人往前擠,想離舞臺更近一些。身後有熱氣貼上來,那感覺很不對勁,姜蝶的雞皮疙瘩瞬間從腳底心泛到天靈蓋。
只是那股熱氣很快就消失了。
她詫異地回頭,邵千河撥開擠上來的男人,語氣散漫地說:“擠你媽擠。”
“誰規定不能擠了?嘴巴放幹淨點!”
邵千河冷笑:“你他媽是往舞臺前擠的嗎?再逼逼我打得你媽都不認識你。”
那男人一愣,嘴裏罵着傻逼扭頭向了另外一邊。
姜蝶有些愣,忽然就想到了在普吉那個昏暗的酒吧,蔣閻從黑暗裏現身,也是這樣幫她解圍。
“姜蝶。小福蝶。”邵千河在她呆滞的眼前伸手搖晃,“不會被吓傻了吧?”
姜蝶開始痛恨自己不分場合地點,思緒的拐點總是拼命湧向同一個人。
她回過神,讷讷地跟他說謝謝。
“你好像心不在焉。”他指着舞臺,“不感興趣嗎?”
姜蝶忽然無法克制自己想要去往蔣閻身邊的渴望。
她順勢點頭:“這裏人太擠了,我還是去小舞臺舒服點。”她笑着感謝他,“剛才謝謝你,你們繼續好好玩兒。”
她一轉身,邵千河倏然拉住她的胳膊。
“我跟你一起過去吧,這兒确實燥得慌。”
姜蝶下意識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如果帶着邵千河過去,可能會比自己一個人過去要好。
她心裏打起了小算盤,于是點頭道:“行。”
邵千河走到她身邊,兩人準備從層層疊疊的人群中突圍。
他忽然毫無預兆地伸手過來,姜蝶一驚,他的手卻穩穩停在她肩頭一寸距離,懸空着隔開人群。
姜蝶不自然地抿唇,為之前自己私下評判他輕浮而感到不好意思。
兩人走到小舞臺,那兒果然人少了一大圈,姜蝶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最邊緣的蔣閻。
他在一片聲色犬馬裏,氣質清淡得像水墨,五官卻是濃烈的工筆畫。
“看到你們的蔣會長了。”邵千河自然也看到,挑眉道,“果然和傳言一樣高冷。”
姜蝶假裝才看到,裝模作樣道:“你也聽說過?”
“他也是我們學校的大紅人。”邵千河懶洋洋地随口一提,“很多女生喜歡他。”
“這樣……”
笑不出來。
她像是對這個話題缺乏興趣似的,轉而說:“我們再往前走一點吧。”
她直接越過了蔣閻。
邵千河略驚訝:“你不和他打招呼?”
“有什麽好打的,別打擾他就是最好的招呼了。”
只是言語上不打擾,但視覺上卻騷擾着他,不經意地和別人非在他面前晃悠。
蔣閻既然已經擺出疏離的姿态,那麽她欲擒,只有故縱。你道高一尺,我魔更高一丈。假裝姐不稀罕你,才不是單沖你去。
只是好像有點對不起被自己利用的邵千河,不過說到底,也是他自願提出過來的。
姜蝶停在蔣閻身前幾米的位置,一個不會太近但又不容被忽視的位置。
她假裝自己完全沒注意到他,故意拉近和邵千河的距離,還時不時主動挑起話頭,因為周邊吵鬧,需要湊近耳朵說話。
姜蝶只恨自己後腦勺沒有長眼睛,實時觀測蔣閻的反應。
他會反過來在意嗎?
會把眼神從舞臺上分出一點點,給到她嗎?
姜蝶心如擂鼓,想出一個觀察的辦法。
她點開前置鏡頭,對準自己,假借着自拍的姿勢,不斷調整着角度,試圖捕捉身後的蔣閻。
奇怪……人已經走了嗎?
她換了幾個角度,都沒看到他,心中不免浮現自己好像小醜般的失落。
穿上了戲服,竟演給了瞎子看。
“女孩子自拍真的很費勁诶。”邵千河在一旁失笑,湊過來道,“要不要我們倆一起合拍張,紀念一下?”
姜蝶已經沒了心情,但也不想掃他興,随口道:“好啊。”
“我來拿吧。角度保證顯你臉小。”
他很懂地拿過她的手機,高高舉起,姜蝶湊過去比小樹杈,那一剎那,她在鏡頭裏看見了插着兜的蔣閻。
……啊,原來是身高的角度問題。
蔣閻一直在那。
并且從鏡頭裏看,他好像還比之前的位置近了兩步。
姜蝶情不自禁地盯着前置裏蔣閻被照到的微小側臉,在邵千河按下拍攝的須臾,他冷不丁地微側過臉,她的視線和他的目光似乎相逢,被壓縮在前置鏡頭裏,宛如夜色下的噪點,模糊又粗糙。
或許這只是毫無意義的一眼,卻在接下來的後半程中讓姜蝶一直心神不寧。
音樂節開至淩晨,兩邊的大小舞臺都在進行到了最後。
姜蝶還記着一會兒要去帳篷集合,想先一步走,不然等會兒就是人擠人的可怕場面。
她回頭時,發現蔣閻果然也已經離開了。
夠狠,明明都是要去帳篷的,叫都不叫她一下。
……雖然是她沒打招呼在先。
那也是他先嫌棄她!
總結下來,還是蔣閻的鍋。
姜蝶和邵千河在小舞臺告別,內心忿忿地往帳篷的位置走去。
夜色下的帳篷比之前日落時更難分辨,黑黢黢的海灘邊盡是一頂又一頂相似的帳篷。好在他們的搭在排檔邊,借着那一串亮着閃的燈泡霓虹,終于勉強找到。
盧婧雯和文飛白還未從主舞臺出來,帳篷裏只有蔣閻。
他站了許久估計有點累,此時正坐着,手指插在陷下去的細沙中,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從指縫溜走的沙子。
她猶豫片刻,坐到他身邊,隔了一點距離。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她最先敗下陣來,沒話找話:“沒想到師哥還會像個小屁孩一樣玩沙子。”
他不甚在意她的調侃:“都說沙子難握,我在嘗試怎麽留下它。”
“……很難嗎?”
她也伸手,将半截手掌埋入沙灘,再收起五指用力捏緊。
無論多緊,沙子依然從縫隙裏四面八方地流回沙灘。
兩個人就這麽無言地坐着,捏着流沙,像在比試誰握得更多。
漆黑的海面上有巡航燈寂寞地劃過。
他們的背後是即将散場的舞臺,但在這時,還有未盡的音樂當作天地的布景。排檔邊還有人在點鱿魚燒烤,蜿蜒的香氣順着鹹濕的海風飄到鼻尖。沙灘和海水交界的岸邊還有亮起的仙女棒,微小的焰火像是從夜空裏掉下來的星子,沒找準降落的位置,被凡夫俗子抓在手中。
那麽月亮可不可以也掉下來呢?
她悄悄地,悄悄地側過頭。
蔣閻卻也在看她。
她心虛地立刻上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逃開。
以她的視力,其實此刻看不大清楚蔣閻的表情。只能依稀感覺他還在看她。
舞臺的方向飄蕩着安可的歌,溫柔地唱着“天色将晚,人潮漸散,你伸出手,目光柔軟……”
在吉他落下最後一個休止符時,他伸出幹淨的手,撚了下她的鼻子,幫她拍掉了粘上去的小沙子。
稍硌的沙粒從鼻尖滾落,他溫熱的指腹卻還殘留,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