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介紹一下,這位叫邵千河……
此時此刻,這只蝴蝶正撸起袖子,半條腿已經伸進“狗洞”。
“……”
“……”
四目相對,姜蝶想一頭撞死。
“你這樣進去違規,手上不會有印章。”蔣閻開口道,“我帶你從正門進。”
語氣帶着跑動過後才有的微喘。
“可是票……”
蔣閻從他口袋裏抽出一張全新的:“我剛好有。本來給我朋友買的,臨時有事來不了。你不用它也是張廢紙了。”他指了指姜蝶身後的窄縫,“還是你要真做一只貓,從這裏鑽過去?”
“哦……那太謝謝師哥的朋友了!”
姜蝶萬幸地撤回腳,聽見身旁那女生轉回身繼續大罵道:“你看看人家!說了這樣進去不行的!”
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幾分竊喜,就像是被諾亞方舟最後挑中入船的人。
“那我這票錢要不要轉給你朋友呢?”
其實她拐彎抹角地想問,你到底還約了哪個朋友來,這個人居然還敢放你鴿子。
“不需要。”
蔣閻走得很快,畢竟已經開場。姜蝶帶着幾分尴尬,亦步亦趨地跟在蔣閻身後,重新繞回景區大門,還有一些沒票的和黃牛聚集在這兒。
有賊眉鼠眼的男人突然湊到他們跟前:“我手上還有票,這回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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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說完,蔣閻一把打斷他的話:“不用。”接着加快腳步往前走。
姜蝶有些疑惑地看了黃牛一眼,一回頭,蔣閻已經走出老遠。
“诶,等等我——”
姜蝶終于進了場,在群裏發消息,盧婧雯兩人都沒動靜,只能看到兩個頭像大致在哪片區域,隔得還挺遠。
姜蝶在心裏給盧婧雯點贊。
她試探地對着蔣閻道:“師哥,他們倆估計在嗨了,都沒回。我能先和你一起嗎?”她還不死心試探,“反正你朋友也沒來。”
“随你。”
他很冷靜地站到主舞臺的人群邊緣,因為身高,就算站在後排也沒有什麽阻礙。但是姜蝶幾乎就被遮得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抽空将眼神從臺上收回,瞥了她一眼。
“我建議你還是站前面去。”
“不用啦。”姜蝶搖頭,“我已經找到了最心儀的位置。”
別人是來看演出,而她是來看他。
因此,他的身邊就是全場最佳席位。這一點,他懂不懂呢。
蔣閻微微一怔,不再說話了。
姜蝶其實根本分不清舞臺上在唱什麽,她覺得每一首歌好像都差不多,反而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近在咫尺,特別吵。但她還是裝出很high的樣子,奮力地擺着雙手搖晃吶喊。
相比之下,蔣閻好像才是陪同她來興致缺缺的那個人,手插在褲兜裏,全程都沒怎麽動彈。
姜蝶臉上笑嘻嘻,心裏苦哈哈。
她原本設想得太美麗,大型海灘蹦野迪現場,難免會摩肩接踵。氣氛那麽好,小手一碰,很多故事就這麽發生了。
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實是,周邊的粉絲全擠去了前頭,周圍只有冷靜的蔣閻作參照,實在顯得她很二。
她搖着搖着就收起雙手,兩個人客氣地站了一下午,直到日落。
微信裏盧婧雯私信八卦道。
Lulu:你們怎麽樣?
小福蝶:挺好的,保安大哥剛過來問我倆,怎麽站得比他們還标準[微笑]
音樂節進入短暫的中場休息,人群散去準備吃飯。
風景區內有海鮮大排檔,文飛白在群裏直接@蔣閻,為了答謝住宿要請他吃飯。
蔣閻說算了,但姜蝶的舊手機耗了一下午已經沒電。她聲稱自己沒帶充電寶,慫恿蔣閻帶着她去找另外兩人。
大家在帳篷集合,帳篷外面就是海鮮排檔,蔣閻也懶得折騰,最後同意了一起吃晚飯。
點菜的時候蔣閻很随意,讓他們點就行,文飛白臉一皺:“哎我也不知道吃啥,雯雯來吧。”
“這事兒我拿手!”盧婧雯掀過菜單,順嘴問姜蝶,“你想吃啥說啊。”
姜蝶便道:“那我可以點一條鲈魚嗎?”
蔣閻低頭正在劃屏幕的手指一頓。
盧婧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之前出去和你吃飯你都不愛吃魚啊。”
确實,她不愛吃魚,但并不是讨厭它的味道。
這要追溯到那一次她在超市裏近乎英勇地背叛加自曝,就被送到了派出所。
警察叔叔沒有兇神惡煞,反而慈眉善目,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盯着她看。
長大後的姜蝶才知道那種目光,意味着可憐。
她弱弱地問說,我是不是要被關起來,一輩子都在牢裏呢?
他們失笑,繼而那目光更加可憐,告訴她說,你很勇敢,做了正确的決定。我們不會把你關起來,我們要關的是逼迫你的那些大人。
她這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構築出來的恐吓謊言中,并非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裏,原來是有她的容身之處的。
逼迫她偷盜的壞人在她提供的信息下落網,他們誰都沒有想到會被自己馴養多年的狗反咬一口。她親手粉碎了困住她的囚牢,接着被送往了福利院。
她并沒有親生父母的記憶,打她記事起,過的就是那樣朝不保夕的日子。警方核實了這些年間失蹤兒童的登記備案,沒有人在找她。
也就是說,她極有可能是被遺棄的小孩。
因此,福利院是她唯一的去處。
來到福利院的第一天是夏末的傍晚,蔥郁的樹梢上有昆蟲在叫,比她還小的孩子們在院子裏收起皮筋,大喊道開飯啦。
她生怕沒有自己那份,跑得比誰都快,吃飯時也比誰都猛。
畢竟在她從前生存的世界,吃飯就是一場角鬥。
她甚至總結出了一套吃飯的格鬥技巧:一定要挑饅頭和米飯,先把最能果腹的吃進去,沒空細嚼,趕緊生吞,這樣消化下來能撐好久。
于是剛來福利院的第一天,她生怕別人搶吃的,把自己餐盤的食物不要命地往自己嘴巴裏塞。
其中有一條小魚。她從沒吃過,覺得好稀奇。更着急一口吞下。
搶到食物的幸福感倉皇過去,喉嚨像吞下了一柄刀片,随着吞咽切割她的喉壁。
這比她生吞饅頭時痛多了。
那次之後,姜蝶就發誓,她再也不要“自殺”,以後見着魚就繞道走,絕不會主動點它。
但是今晚,姜蝶破例了。
因為她還記得,那是蔣閻在泰國時說過最愛吃的菜。
她想了解他的喜好,也願意去嘗試他愛吃的食物。
等菜的功夫,幾乎都是盧婧雯和文飛白還有姜蝶在聊,她一直用餘光偷瞄他,越發捉摸不定。
如果他真對自己有稍微一點的動心,不該從下午到現在都這麽愛答不理。
可他又特意從開場的舞臺下跑出來帶自己進去,雖然是因為有一張報廢的票……
這人怎麽這樣啊。姜蝶惡狠狠地撕開竹筷,假裝它是蔣閻的內心,能這麽簡單粗暴撕開就好了,一覽無餘,不用再東猜西猜。
夕陽沉墜,夜色籠罩。排擋沿路燈火,越來越多人入座吃飯,位置顯得不太夠,幾乎每桌都在拼桌。姜蝶他們那桌也沒能幸免。
老板又帶着三人走過來,問能不能拼一下。大家本來不太願意,結果發現打頭的男生是副會長常樂。其餘二個女孩都面生,應該是他外校的朋友。
常樂驚呼:“哇會長,文飛白!太巧了!”
蔣閻點頭表示招呼。文飛白和常樂不是一個院系,但兩人也認識,文飛白沖着常樂擠擠眼睛,是男生間不需多言就能懂的調侃,彷佛在說一下子帶倆妹來蹦野迪,夠可以的啊哥們。
姜蝶卻在心裏翻白眼,因為她一眼就瞧見那兩人的眼睛粘在了蔣閻身上。
服務員搬來塑料椅子,本來松散的距離因為插入了負荷的人數變得擁擠。
姜蝶驟然屏住呼吸。
她的椅子和他的椅子,在調整位置過後突然緊密靠在一起。
而她稍一動作,裸露的膝頭就碰到了他的運動褲,兩者輕輕一撞。
她僵硬地停在原地不敢動,就這麽若即若離地靠在他的腿側。
這樣意外的觸碰是生活裏最常見的組成部分。搭一輛晚高峰的地鐵,擠到音樂節的前排,或者像之前在KTV裏給人讓路。普通得就像自己的左手摸到了右手,世界照常往前進行。
可偏偏有那樣特定的一個人,即便只是隔着布料,轉瞬即逝的觸碰,都感覺上帝憑空按下了休止循環符,将時間輪回在那短暫的兩秒內,不停地放大重演。
但有一種無奈是,被靜止世界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世界依然一切如常。
姜蝶餘光注意着蔣閻始終平靜的神色,沮喪地想他就是這樣的吧。
常樂三人入座,對面還空了一把椅子。
“我有個朋友在小舞臺看,馬上過來。”說着他回頭,“嘿,就過來了……這兒!”
那人插着兜慢悠悠走過來,從鴨舌換成了漁夫帽,銀色耳釘也換了單只黑色的骷髅頭。
是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邵千河。
盧婧雯暗自拉扯了下姜蝶的胳膊,語氣帶着激動:“這人好痞帥啊,是我的菜。”
“文飛白就在邊上,省省吧你。”
兩人小聲耳語間,邵千河拉開椅子坐下,掃了一眼大家,調笑道:“老樂,你拼到了不錯的桌。”
“那可不,都是老熟人。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叫邵千河,是我們隔壁科大的,應該也是我們這裏年紀最大的吧,大四大前輩咯。”
常樂作為兩方唯一的交叉人,主動當起了潤滑劑。
介紹到姜蝶時,邵千河出聲打斷道:“她我已經認識了。”他盯住她的眼睛,“我們算認識了吧?”
姜蝶一怔,點頭:“當然。”
他嘴角微揚。
一邊的盧婧雯又在狂拉她的胳膊,低聲嚷嚷:“我去,什麽意思?你倆原來還有奸情?”
常樂恍然道:“哦對,你們上次在KTV見過。”
“但那次忘記加微信了。”邵千河伸手機到姜蝶面前,上面是他的二維碼,笑着說,“得讓我們的認識更完整一點。”
坐在姜蝶身旁的蔣閻忽然擡起眼,說了他落座後的第二句話。
“她手機沒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