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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便勝卻人間無數(3) 大結局(下)—……

慈音入來和善堂,并未覺着什麽異樣。問起一旁婢子,“老太太人呢。”

婢子只道,“太太從早晨起來便不大舒服,方用了幾口早膳,便就回房裏歇下了。”

慈音正打算去卧房探探老太太。周玄赫卻一副并不打算跟上來的模樣。慈音回身問他:“你不去看看老夫人?”

周玄赫只道,“我先去讓他們叫個大夫來。”

慈音與他出着主意:“讓人看看許太醫府上,兩位太醫可有哪位在休沐呢,請其中一位來便行。我先進去看看老夫人。”

“诶。”

周玄赫好聲好氣送走了人,方忙着回趟清涼臺,起了紙筆,寫好封字條兒讓小厮去許府上尋人,囑咐着:“這可得送到了,不管哪位太醫來,讓太醫先讀讀這封信。”

小厮應聲去了。周玄赫這才重新回了和善堂。

卧房。

老太太靠着床頭,一副病恹恹的模樣。慈音喊着丫鬟送來熱水,正一口口喂着老太太,“夫人覺着怎樣?哪兒不舒服,一會兒太醫來了,慈音好與太醫說說。”

老太太咳嗽兩聲,便見兒子進來,自将聲音調大了些,道,“好多年前的老毛病了,這心裏泛苦水兒,沒胃口,沒精神…”

周玄赫入來,幫着老太太圓謊。“是阿爹去的那年留下的病根。”

老太太點頭兩下。

慈音嘆了聲氣,“那一會兒讓太醫好生看看,開些藥湯膳食的,慈音伺候着您。”

老太太聽得幾分喜笑顏開,忙又依着病況做戲遮掩,“诶,可不勞煩慈音費心。由得嬷嬷們伺候便好。你呀,也多顧着自己的身子。玄赫緊着你呢。”

“……”慈音無話。等婢子再端來補品,方又伺候老太太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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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許修然來請過脈象,給周玄赫對上了個眼色,便就依着書信上的言辭,與慈音解釋老太太的病況:“老夫人得好生卧床靜養,不能受得刺激。”

慈音送走許修然,方正要回和善堂裏侍奉老太太,便見得周玄赫立在眼前。

“娘子,阿娘這般情況,和離的事情,可得等她好了再說。”

“許太醫都說了,她老人家可受不得刺激呀…”

“……”慈音繞道過去,“待老夫人好些再說罷。”

**

小半月過去,老太太身子稍稍見好。

慈音侍奉老人,近日也不常出門。周玄赫自帶回來一份請帖,道是國公府上辦春宴,與她放個小假,帶她去用宴散心。

時近四月,天氣暖和。

信國公府中又是一派新春景象。慈音随着他入來府中,走得不急,正路過那假山後的小棋桌,方想起來一年前的時候…

她有意設局,請君入甕。周侍郎大方落網,便牽扯得周府與明遠之間的那一番風波…

周玄赫見得人出了神,走來碰了碰慈音肩頭,“娘子,走啦。”

慈音這才随着他身後,繼續往府中去。

那金貴的孔雀,換做三只幼年的梅花鹿。那小鹿身形健美,毛色澄亮配着星星點點的斑紋,如草原上淡淡的星辰。

貴女們圍着一處,倒是說起來,這三頭小鹿是新春開獵,世子爺在圍場設下陷阱補獲的。運回來養在府中,哄得小郡主開心。

小厮來送着裝着青樹葉的竹簍子來,周玄赫争着接來一個,送來慈音手裏。幾個沒搶得到的貴女面色不大好看,結伴兒走開了。

慈音喂了兩片葉子,那小鹿嘴吃的巴巴作響,實在可愛。

周玄赫見得人笑,得意得很,正要将手輕放去人家肩頭的,卻見慈音回身将竹簍子塞回他懷裏,“林姐姐來了,我去與她說說話。”

周玄赫重重嘆了一聲氣。方見得媳婦兒快步尋去了對面的小徑,迎面與林嘉筠說笑起來。

慈音打趣着林嘉筠:“新年之後便沒見得姐姐,這陣子,姐姐越發清瘦得好看了。”

林嘉筠拉着人,又指了指身後的小厮,“母親省親去了,沒來成。叫我送些禮與國公夫人去。你同我一道兒吧。”

慈音應聲,便随着林嘉筠,去了國公夫人的葳蕤苑。

偏堂裏,國公夫人抱着小郡主,正品着桌上茶點。慈音陪着林嘉筠進來的時候,見得世子爺也在。二人一道兒與國公夫人和世子爺作了禮。

林嘉筠這才讓身後小厮,将禮盒送去國公夫人面前。林嘉筠替母親幾番寒暄,卻見小郡主從國公夫人懷裏溜了下來,蹿去一旁世子爺懷裏。她方不自覺掃過世子爺的面色,卻見得世子爺一雙慈眸也正落在自己身上。

到底還未出閣,林嘉筠再是大方的人兒,也只忙垂眸下來。接了國公夫人的話去。

“母親和父親身子都好。父親近日還總說起,尋得及樣兒好木頭,要來與國公大人一道兒賞賞…”

小郡主趴着兄長耳邊悄悄地說,“林姐姐好看又溫柔。讓她做我嫂嫂好不好?”

陸清煦被小妹逗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驚動得一旁國公夫人與人說話了,國公夫人方轉眸回來道,“星檀又逗着你兄長什麽了?”

世子爺一把将小郡主抗上肩頭,“沒什麽母親。我帶着小妹先出去逛逛。”

林嘉筠被國公夫人留着屋子裏用膳,外頭貴女們則由得世子爺另外安排午膳。慈音卻想起來周玄赫,這便暫且與國公夫人辭了別,道是要去尋她家周侍郎去。

待國公夫人應了聲,慈音方小聲與林嘉筠道,“林姐姐,下午我們詩會再說說話。”

從葳蕤苑中出來,一路都是園林小徑,也不知周玄赫此下去哪兒了。慈音只好尋得來貴女們用膳食的地方。四處看了看,不見周玄赫人。她方又從這绮香齋中出來。

問得一旁小厮,方得知公子們用膳,在隔壁臨江閣。慈音這才再尋了過去。

将将走到臨江閣門前,林家老三醉醺醺提着壺酒從裏頭出來。慈音走得急,與人撞上正面,忙打住腳步福了一福。在林家府上寄住的時候,她便知道這林家老三。

林家長子次子,皆考了功名,在朝中尋得一職半差,只待日後慢慢提拔升遷。唯獨這老三,是林內閣唯一妾室所出。教不好,混不吝。在官場邊邊兒上混吃混喝,七街八巷裏逗貓遛狗。

慈音那時在林府,便刻意地離這老三遠一些。今日卻剛巧撞上了,念着是林家的人,只得問了聲好。

林三正喝着興頭上,裏頭公子哥兒們正用詩詞行酒令,他半句話也插不上,出來外頭尋樂子,卻見慈音來了。林三痞模痞樣兒,喝了一口酒去。

“四妹妹,你今兒也來了啊?”

見得慈音盤着的發髻,林三直冷冷嗤笑了出聲兒來,“哎喲,我的好四妹妹,怎就給周玄赫那小子糟踐了。”

慈音聽得他話語含糊不清,此下言語還輕佻起來,自往後退了兩步。誰知,那林三竟是又跟過來兩步。“兄長還請尊重些。改日回到林府上,父親母親面前還得好好說話兒呢。”

慈音有意提醒,林三卻直啐了一口。“提那兩個晦氣的做什麽?”說罷,又嬉笑起來,那一副色相嘴臉,直叫人惡心想吐。

“周玄赫那小子一看就沒好好待你。”

慈音見他要伸手過來,忙往後頭躲。方從葳蕤苑中出來,她身旁便沒人跟着,此下更是無人了。眼見得那惡心的大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臉,卻只聽那林三悶地一聲,整個人便都倒去了地上。

慈音看到了周玄赫。可周玄赫也沒站住多久。

林三地上摸爬起來,回敬了周侍郎一拳頭。“你特娘的!”

周玄赫拳頭不及林三的快,也沒工夫說話。伸手便掐着林三的脖子去。林□□腳一勾周玄赫的腳踝,二人擰着一團,便滾去了地上。

慈音一旁看得幾分心驚膽戰,見得一旁世子爺帶着小郡主路過,這才趕緊求救去。

這邊動靜不小,世子爺喊人将兩人拉扯開來的時候,臨江閣門前已經圍起一圈的公子和小姐們了。

林三喝了酒,被幾個小厮架着一旁,嘴裏還不肯消停。将周玄赫祖上十八代一一問候了一遍。

慈音忙去地上撿了人起來。見得他那一臉鼻青臉腫的,肚子裏便蹿着氣兒。再聽得那林三還在大放厥詞,慈音直起了身,周玄赫見狀不妙,可拉也沒拉住人。便見得平日裏乖乖巧巧的小媳婦兒,從地上撿了那酒瓶子,往林三面前行了過去。

林三死皮賴臉,“四妹妹,果真還是心疼我的。”

“你等等老子,老子替你撕了周玄赫那丫的。”

林三話還沒落,便挨了慈音一嘴巴。人還不知死活,笑道,“啧啧啧,小美人生氣起來都好看。”

聽得這話,周玄赫蹭地起了身,将慈音拉來身後。直往林三那要害地方踹了一腳。“你再敢說一句,老子叫你入十八層地獄。”

林三捂着小肚子,疼得臉都變了形,直望着周玄赫還想說什麽狠話。嘩啦一聲,一壺冷酒從頭頂淋遍了全身。

慈音爽了氣兒,直将那酒壺摔碎去了地上,方拉着周玄赫,“跟我回家。”

一幹公子小姐們看得一場好戲,笑着離場。

“還以為四小姐是個文弱的性子,今兒算是見識了。”

“別忘了那可是明大都督的親妹妹,那無賴惹誰不好?就算要告狀,怕也是沒處告去…”

“倒是那周侍郎,風流的公子哥兒的,如今可有人管着了。”

“那可不是一物降一物麽!”

周玄赫一身的傷,自不好在國公府上多呆了。慈音又與世子爺道了聲謝,這才領着周玄赫回了周府上。

**

清涼臺西廂房裏,嬷嬷送來熱雞蛋。慈音用帕子包着雞蛋,一處處與他熱敷着。

周玄赫見得媳婦兒那緊張的模樣兒,心裏頭歡喜着,面兒上卻一副苦相,媳婦兒每挪一處地方,他便跟着哎喲一聲,此下不好好珍惜媳婦兒待他好,若以後真的和離了,怕就沒這個機會了…

“你也是的,不會找人來麽?非得自己動手?”

周玄赫順着她這話,捏起正揉在自己面上的那只小手來,“他那幾句污穢的話,我聽着難受。這拳頭它不受我管呀!”

“……”慈音擰了擰自己的手。

“您的拳頭不受您管,可是自己飛去林三臉上的?想打架還尋什麽借口呢?”

**

清明,禮部尚書胡江培被諸多大臣彈劾。實則是鎮撫司搜尋得證據妥當,皇帝方示意幾個大臣一同進谏。

胡江培為官二十載,功績寥寥,罪狀卻條條可數:

明處,乃是貪贓禮祭銀款。禮部每年負責朝堂大小祭祀不下三十場,搭建禮棚,修葺行宮,典禮大小事務,胡江培分毫不落,悉數都交予親家大舅小舅去辦。其中回扣數目,白銀過萬。

暗處,則是培養了淑妃這個好女兒。于皇後身子造成的損傷,皇帝自然銘記在心。

只是這一回彈劾,牽連整個禮部,在京中的十數位侍郎幹事,滞留在金銮殿上,與胡江培一道兒被盤問審查。皇帝對此事兒秉公辦理,連周侍郎也未能例外。

周玄赫上朝一去不歸整整三日。

一向大條的老太太也不由得緊張來幾分。原本還是裝病,這下有了心事兒,吃不下睡不着,自也不用裝了,是真病了。慈音這才看出來些許異樣。

老太太平素裏還什麽都嘗一口,看她一眼,像是怕她發現什麽似的,再推擋開來。周玄赫上朝未歸這兩日,老太太可是什麽都不嘗了,那是真真的吃不下東西了。

此下自也不是與老太太計較的時候,只是慈音也覺着自己心頭上蹿下跳的,與老太太一同吃不落睡不好了。

這日一早,慈音便讓人備着馬車,往明府上去。想正好借着哥哥今日休沐,與他打聽打聽周玄赫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兒。

明府上下正忙着籌備大婚。皇帝賜婚那日,将成京候爵也歸還了明府,可謂雙喜臨門。

慈音見得滿目的紅彩,心中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來了安槐院見得哥哥,便忙打聽起周玄赫來。

明煜本還想催促着妹妹早些敲定那和離的事兒,聽她反倒是擔心起周玄赫來了,到嘴邊的話生生被噎了回去。只得将周玄赫的情況與慈音說明。

“陛下懲治禮部尚書,自想要連根拔起,他們一幹禮部侍郎幹事,該還在金銮殿偏殿內喝茶。這事情,陛下親自盯着,鎮撫司也是管不了的。”

兩天來,慈音總算是聽得那麽一點點兒那人的消息。心裏落了些許定,周玄赫不是貪贓的人,平日裏,禮部的人也不大喜與他往來。那周閣老書房中的家教還在,慈音更願意相信他的清白。

雖是在心中與自己這麽交待着,可心緒卻絲毫沒平靜下來,從明府裏出來,慈音只覺手心上都發着寒涼。眼下分明已要入夏了,她身上的寒症也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慈音沒讓車夫回去周府,而是讓他們行車去了德政門外。

德政門再往宮中去,便是金銮殿了,周玄赫這回若能活着走出來,她該就能在這兒見着人…

春夜難眠,小雨之後,兩側官道兒上也起了些許泥腥。

望着德政門城樓上數盞燈火,慈音迷迷糊糊,卻又睡得不沉。恍惚之間,只想起大婚之後,在清涼臺中的點點滴滴。那抹修長的身影在眼前揮之不去…

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慈音方沉沉睡着了一會兒。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各部官員又匆匆開始入宮上朝。周府的馬車只得往旁邊靠了靠。

太陽緩緩升起,天漸漸熱了起來。眼見得上朝的官員又悉數從德政門內出來了,卻始終不見禮部人的影子。

小厮一旁勸了勸,“大娘子,您昨夜到今日便沒吃過東西。再是擔心着公子爺,可也得先顧着自己的身子啊。不如,先回去府上,修整好了再想別的辦法?”

慈音這才發覺,身上早沒了氣力。正要吩咐小厮回府了,卻見得德政門裏,稀稀疏疏走出來幾個官員來。

那些個官員,身上的官服都皺了,帽子也不戴,捧着懷裏。面色憔悴,各個兒滿臉都是胡渣…

小厮眼力兒尖,認得出來其中一個,“诶,那是楊侍郎呀。和公子爺共事兒的!”

慈音幾分喜出望外,扶着小厮從馬車上下來。往德政門裏張望着。方往那邊行了兩步,果見得周玄赫獨自一人掉在最後,緩緩從門中行了出來。

“是周郎…”慈音高興起來,與一旁小厮說道。

“大娘子,是公子爺出來了!”小厮忙回了話,便見得身旁的人已經小跑了過去。

周玄赫遠遠望見那抹瘦弱的身影,連日來于那偏殿之中的陰霾一掃而散,見她小跑着,又覺心疼,忙就自個兒加快腳步,迎了過去。

剛走到人面前,臉上卻挨了一巴掌。

“……”周玄赫幾分怔怔,“娘子不是來接我的,怎就先動手了呢?”

慈音話裏全是埋怨,“你三日不歸,與家裏一條信兒也沒有。阿娘等得都心急壞了。”

小厮跟了過來,氣喘籲籲忙與公子爺道,“大娘子在這兒等了您整整一日了,公子爺。”

慈音心中一時氣憤,一時又心酸,不知怎的,眼淚便就那麽不争氣地落了下來,再看着眼前周玄赫,面上生滿了胡渣兒,本是一雙清澈的眸子,這幾日來也不知經歷了什麽,生得多了幾絲青霾…

她心口裏疼,也不知是為了誰。方擡手抹開了淚珠子去,便見得那人俯身下來,捧起她的臉頰,直尋着她的唇齒去。那般溫柔,沒有絲毫攻擊的意圖,她卻生生讓他闖入禁地,在舌尖上輕輕吸吮…

半晌,那人方才放開她來。慈音卻見得他眼裏星星點點,也有什麽東西在閃動着。

她哭着問他:“周、周玄赫,你方才做什麽了?”

話還未落下,身子便已一輕。周玄赫将人打橫抱了起來,吩咐小厮,“備馬,回府。”

小厮念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自當方才什麽也沒看到,老老實實先往馬車旁小跑了過去。

周玄赫垂眸看着懷中的人兒,溫聲問道,“娘子方才不想麽?我以為娘子想的。”

慈音一拳錘在他胸口,“誰想了?”

“你放我下來。”

“不放。”周玄赫搖頭。

果真,直到馬車緩緩開動,慈音也沒被周玄赫他放下來。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坐在周玄赫的大腿上,雙手勾着他脖頸,腰身被他輕輕攬着。

不知怎的,她不想動,又輕輕偎去他胸前。卻聽得周玄赫道,“娘子這般心疼我,我們回家生個兒子好不好?”

“……”光天化日,虎狼之辭!

慈音在他懷中搖頭,“生兒子疼。”

周玄赫擰了擰眉,只得小聲試探:“那…我們不和離了行不行?”

懷中人半晌兒沒動靜,周玄赫直垂眸下去看了看,方撞見那雙微微泛紅的杏眼,那聲音小鹿般的在他心口道,“先、先湊合着過吧…”

**

有得整個冬日裏的藥膳養着,皇後的身子日漸康健。

蜜兒算是完成了此回入宮的差事,方與帝後暫且辭別,回了如意樓中打理生意。

在宮中陪着皇後久了,京中貴女都認得差不離。招呼起客人們來,更是輕松了些。只是世子爺又尋了新的生意來,這日中午便約了南郊船舫的老板一道兒吃飯,打算商量商量買賣幾艘船舫的事兒。

蜜兒随着世子爺早早出了城,飯局約在了南郊最大的船舫“花鼓海”上。這本就是賈家船舫自己的産業,裝修精致奢華,能住宿、能吃飯、能看歌舞看雜耍看大戲,樓下還有滿滿一層的大賭場。

賈老板客氣,尋得最大的一間廂房來招待世子爺。

蜜兒只見那賈老板,雖是商賈之士,穿着卻低調中透着些許雅致。話語之間,溫柔和氣,已然多有朝中士大夫的風範。來的路上,她便聽得世子爺說起,這賈老板的先輩原也是在朝中為官,只是因得犯了些事兒,方才落難為民。

可賈氏家法風氣尚在,不在朝中作為,那便在商場闖蕩,果然開辟出另一番天地來。

蜜兒随着世子爺身邊,聽着好一會兒他們聊着話。頭回見面,多是寒暄說辭。蜜兒尋着些借口,打算出去看看。

這大船舫,她還是第一回 來。本預備着去下頭堂食看看別的吃食如何的。走來船邊,卻被眼前一片煙波缭繞惹住了眼。

眼下正是晚春,早晨又下過一場小雨,湖面上揚起一片水霧,将眼前山水拉起一片朦胧的帷幕。

蜜兒正看得出了神,身後卻有人問道,“姑娘,請問,你可曾認識李楚仙?”

蜜兒聽得阿娘的名字,自忙轉身回來,卻見得眼前女子與阿娘生得一模一樣,正淡淡望着她微笑。

蜜兒幾分不可置信,煙霧之中,她可是見得鬼魂了?正急着靠近過去,卻見得一旁沖出來個四五歲的小丫頭,直抱住了女子的裙角,“阿娘,福娘要抱抱。”

蜜兒這才頓了頓足,見那女子抱起小丫頭,蜜兒這才将那張臉仔細打量了一番。那副眉眼精致如畫,富态安然,不見年歲磨折。那并不是阿娘…“你是?”

女子笑了笑,只道,“我認得你腰間這個銅鈴。我與孿生的姐姐,曾一人有一個。不過後來,我們走失了…姐姐臨行,收走了我的銅鈴,讓我不要再找她。”

蜜兒伸手摸去了腰間的銅鈴,又再看了看女子的容顏,“我能冒昧問問您的閨名嗎?”

女子笑道:“李楚夢。”

**

薛家酒坊。

金氏與蘭哥兒整了整衣衫,又輕聲囑咐了些什麽。三年寒窗終是要上考場了,蘭哥兒卻也絲毫不怯,打早兒起來便精神奕奕。

金氏早與兒子準備好了幹糧行囊,将人送出來大門口,便只讓家中小書童跟着。蘭哥兒與母親說了別,方帶着小書童步行往夫子廟去了。

方轉來大道兒上,卻生生撞見個人。

銀荷懷裏抱着包裹兒,險些撞上蘭哥兒懷裏。

蘭哥兒怔了一怔,一年不見,眼前的銀荷曬黑了,也結實了,最重要的是,臉上那股子生氣兒,是以往他也未曾見過的。

“你…你可還好?”蘭哥兒先開口問着。

銀荷笑了笑,“與阿爹在城外忙生意,我很好。”

銀荷答完了話,方與人福了一福,見得一旁書童面色焦急,方想起今日是會試的日子。銀荷笑道,“薛公子趕着去考場吧?別耽擱了!”

“好。”明明話落了,蘭哥兒卻依舊生生怔在原地。如今的銀荷,眼底燦爛如星河,只是已經沒有了他。人抱着懷裏的包裹去尋了候着一旁店門前的年輕漢子。他只遠遠聽得二人說話。

“楊郎,那些肥料都尋得了。我們快回吧,阿爹該等急了。”

他見得銀荷挽上了那漢子的手臂,眸色裏歡喜着。

等得二人走開許久,他方重新聽見小書童催着,“少爺,趕緊的吧。遲到可是進不去夫子廟的!”

蘭哥兒這才重重舒了一口氣,轉身回去,無奈笑了笑自己。

方與書童一道兒,趕着往城北夫子廟去。

這年春闱,蘭哥兒高中舉人,後與位官府家的小姐定了親事,那便都是後話了。

銀荷與楊老七趕回來農場的時候,畢大海正去了對面的小山坡上。楊老三跟着,二人一前一後,一個背着手,一個挑着煙杆子。

行來山頂,畢大海方駐足下來,俯瞰着腳下那片綠油油的菜地。

今年新結的紅果兒和紅風鈴還是綠色,春風之中,一個個豐腴可愛。京都城的大小酒樓飯店,如今可都指着這片菜地供給着。

一開始,畢大海不過是有個奶娃養家的小報複,一不小心,便成了京郊城外的菜田大戶。

楊老三一旁笑道:“今年這收成有望了。”

畢大海望着那片綠海,深吸了一口氣,“原還說,只供奉我那侄女兒的如蜜坊、如意樓。現如今那些酒樓裏都緊着屁股後頭要…”

楊老三抽了一管水煙,“南邊兒還指着你能賣些種子過去呢。”

畢大海若有所思:“果是應了蜜兒的說法兒,美食無界啊。”

**

六月初六。福真郡主出嫁。

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的下起大雨來。天色陰沉沉的,郡主府上大紅的綢緞都被趁得有些暗淡。

蜜兒的郡主府不大,精精致致,卻是緊貼着安定門邊最近的宅子了。

李楚夢已經帶着小兒文哥兒,和小女兒福娘,住來府上好幾日了。連日來,幫着蜜兒打點着出嫁的瑣事兒,又借着姐姐的名義,與蜜兒的嫁妝裏添上了豐厚的一筆。

今日一早,李楚夢便将文哥兒和福娘打扮得精精致致的,這一對兒小童男小童女,一會兒自要與他們的表姐抱裙角提鳳擺的。

舒嬷嬷與應嬷嬷大早便趕了過來。見得新娘子正在梳頭,舒嬷嬷自捧着禮盒兒送去了蜜兒面前的妝臺上。

“娘娘她出宮不便,便只得讓我與應嬷嬷一道兒來與郡主送嫁。這些頭面首飾,都是娘娘親自挑選的,郡主看着哪個喜歡,便挑一個戴上吧,也讓娘娘沾沾喜氣。”

蜜兒讓身後的梳頭嬷嬷停了手,方起身來謝過舒嬷嬷。那禮盒兒一打開,屋子裏頓時都亮堂了幾分。金銀珠寶,翡翠珊瑚,珍珠琉璃,數量不多,卻都是精致好看的。

蜜兒看了看擺着一旁的白玉梅花簪子,她還想着戴那個,便就選了一對粉色珊瑚銀簪,可不能搶了白玉梅花簪子的風頭。

舒嬷嬷見得郡主落定了主意,方來扶着郡主坐下。又讓應嬷嬷将那禮盒兒合上,安置去了一旁的嫁妝擔子上。

舒嬷嬷道,“我與應嬷嬷,都不是多子多福的。梳頭這事兒,還是留給楊嬷嬷吧。娘娘讓送來了宮中最新樣兒的花钿,郡主一會兒可定要記得貼上。”

“好。我定記得的。”蜜兒翻開那花钿的盒子,富貴牡丹樣式,卻做得幾分靈動。她自擱着一旁,等妝容都妥當了,再讓楊嬷嬷貼上。

門外有人敲門,是郡主府上管事的內侍大人。

“郡主,相國寺來了位高僧,說是想見見郡主。”

“相國寺?”蜜兒沒來得及交代楊嬷嬷,便自己出去開門了,見得內侍大人立在門外,蜜兒忙問,“高僧在哪兒?”

內侍大人見得自家郡主,頭發尚且散亂,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單薄的粉色外衫,忙小聲提點道:“郡主,可要稍作打扮再過去?”

“他們出家人說,萬般皆是法相。”更何況,她要見自己的親生阿爹,還做什麽裝扮呢?自是越簡單越好的。

內侍無法,方撐起傘來帶着人往客堂裏去。楊嬷嬷身後随了出來,扶着人勸道,“您慢着些,今兒大雨路滑。”

今兒是她的大日子,蜜兒本想着阿爹不會來,方聽得那好消息,腳下便就停不下來,也沒顧着楊嬷嬷勸說,快步地往客堂裏走。

來到客堂,卻見得那位高僧,一身灰色佛袍,全不講究。眉眼生得濃厚,卻不是桑哲…她這半年來,每逢初一十五便往大相國寺裏跑,裏頭僧衆一個個都混了面熟。自認得出來,這是桑哲的小徒兒靈機。

蜜兒幾分失落,走去之時,方不情願地與人行了禮數:“靈機師傅,法師他讓你來,他自己可是不會來了?”

靈機淡淡颔首,又從的身後捧出一個金燦燦的禮盒來。

“不過,方丈法師近日來都在寺中刻經,為郡主祈福。這是經法師手筆複刻出來的金剛經與楞嚴經。郡主大婚,有得法師的筆跡,定保郡主日後圓滿。”

蜜兒方才的小失落一哄而散。從靈機手中抱過來那重重的盒子。楊嬷嬷見她力道兒不夠,還來幫了一把手。蜜兒護食一般,将楊嬷嬷擋開了。

“這是法師與我的。”別人都不能碰!她阿爹是大大大大大聖僧,為她親自刻經書,那可是多大的祝福呀!

**

大雨下得沒停。見得天色晦暗,明煜引着迎親的隊伍出門之前,讓一行禁衛軍在旁挑起了大紅的燈籠。

一時間,京城大街之上。紅紅火火的一片。

那原本顯得晦暗的紅帷,在燈火映照之下,一片升平之色。老人牽着小娃兒來了街邊看熱鬧,丈夫陪着妻女,正說起來,這是誰家迎親的架勢,可不小呢?

一見得那馬上的人,各個兒起了幾分肅然。

只是今兒的明大都督,面上被一身紅色的喜袍襯得十足的春風得意。

小娃兒直指着那高坐在馬上的人,“阿奶,那叔叔真好看!”

小妻子也不由得與丈夫打趣起來:“新郎官兒可真威武呢。”

徒惹得小丈夫一肚子悶氣兒。

迎親隊伍停在郡主府門前的時候。方有人入門去通傳了。

明煜身上的喜服濕了遍,還想着這麽大的雨,姑娘該如何出來。他的小丫頭,今年将将及了笄,該是姑娘了。

迎親的鑼鼓聲敲打得沒停,依舊等了好一陣子,方将新娘子催促了出來。

明煜只見得,姑娘面前垂着珠簾,今日,那副眉眼被修飾得驚為天人,眉間一抹牡丹花钿,天宮的仙子也不為過了。姑娘那身紅裙,奪目豔人,身後跟着一對童男童女,替她提着裙擺拖尾。

地上積着都是雨水,她那精巧的繡鞋可不能沾濕了半點兒。他翻身下了馬。

蜜兒還來不及打量她的新郎官兒呢,便見得那人彎着脊背在她身前,微微側眸回來道,“上來。背你上轎。”

一旁跟着的嬷嬷們都捂嘴笑了起來。文哥兒和小福娘也跟着呵呵樂着。

蜜兒面色滾燙,見得他在眼前一動不動,也只好勾上他的脖頸,由得他一掂,便被他背了起來。楊嬷嬷一旁打着傘,蜜兒被他送去了喜轎裏。

那迎親的禮官兒方是一聲,“吉時到。”

明煜騎馬在前,還不忘看看身後那頂小轎子,嘴角微微揚起,這才赫赫一聲,駕馬前行。

喜轎路過大相國寺門前,瞬間雨過天晴。

禁衛軍手中的紅燈籠依舊沒歇,直送着這對新人,往新婚好夢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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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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