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忙碌而緊張的大學生活有序地進行着,大一學習的都是法學基礎課程,大二才會選具體的方向。
十一月了,臨近期中考試,我每天在朱彩樂的督促下積極地去圖書館泡着。
這天施阿姨給我打了個電話:“晨晨,在學校咋樣?”
“挺好的,施阿姨,你和爸爸還好嗎?”
“家裏都好,還有錢嗎?要不要給你打點錢。”
“不用,沒了我會給你們說的,而且我找了個家教,給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孩子教數學。”
“這孩子,這麽忙的課業誰讓你去做兼職了,別去做了,我給你打錢。”
“哎呀,不是的,施阿姨,我就是想鍛煉鍛煉自己,放心吧。”
“你這孩子,真是的,那有什麽事就及時給我們說,我聽北極說你軍訓的時候都病倒了,還堅持訓練,怎麽這麽不注意啊?”
“嘿嘿,現在都好了,放心吧。”
“對了,晨晨,你最近和舅舅見過面嗎?他是不是談了一個女朋友?上次你姥姥給他打電話說的時候,他說現在身邊有一個,還說你上次也見過,是誰啊?”
我愣在電話這頭,第一反應就是盧旭茹,上次見面時盧旭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施北極也沒有拒絕,難道兩個人已經是男女朋友了?轉念一想,對啊,施北極已經27歲了,即使現在結婚也不足為奇,可為什麽在這一刻我的心會這麽痛。
“晨晨,喂,晨晨?”施阿姨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盡量平複心情,語氣保持無異,“在呢,施阿姨,我見過,叫盧旭茹,是我堂哥的朋友賈木宸的表姐。”
“哦哦,這個女孩子我有點印象,那你知道她在哪上班嗎?”
“她在北京,好像是一名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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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挺好的,你見過她,覺得她怎麽樣啊?”
“挺好的,長得也挺好看的。”
“那就好。”
我聽着施阿姨還想說什麽,連忙說:“施阿姨,我這會有點事,同學叫我呢。”
施阿姨說:“行,你快去忙吧,有事就給家裏打電話。”
挂了電話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拔腿就跑了出去,提着一顆心到施北極家門口,擡起手在門鈴上放了好幾秒,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在門口躊躇了大約五分鐘,我在心裏默默地嘲笑自己無數次之後準備離開,剛轉身門忽的從裏面拉開了,但我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施北極,而是盧旭茹,真的是盧旭茹。
“晨晨?”盧旭茹驚訝地問道。
施北極從後面探出頭來,眼神中充滿了訝異,“晨晨,你怎麽過來了?”
我随口撒了個謊,“我…我…我過來拿本書。”
施北極疑惑地看了我一下,很明顯我的謊言并沒有騙過他,但他并未當場拆穿我,轉身對盧旭茹說:“行,那你先走吧,我給我姐回個電話。”
盧旭茹一點都不顧及我站在旁邊,突然伸出雙手抱住了施北極,語氣甜甜地說道,“行,那你明天下班來接我。”
我目光發直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施北極似乎也沒料到,僵着身子站在那,反應過來之後立馬拉開了盧旭茹。
“好的,明天見。”施北極點了點頭。
盧旭茹收回對施北極深情的眼神,望向我說:“晨晨再見。”
“再見。”我機械地回答着。
看着盧旭茹走進電梯,施北極問我:“什麽事?說吧。”
“就是來拿本書啊。”我故作輕松地說。
“到底什麽事?你在學校出事了嗎?還是怎麽了?你不說我不會讓你走的。”
我笑得特別燦爛,但只有我知道這笑容有多假有多難看,“哪有什麽事?我就是找了個家教,剛好順道過來借本書。”
“找家教?”施北極被我成功地岔開了話題。
“嗯,四年級的小孩,教數學。”
他思考了下說:“做做家教也挺好,把那個家長的電話留給我,還有家庭地址。”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目光堅定地看着我,“有什麽疑問嗎?”
“沒有”。他是我的舅舅,在北京是我最親的人,這份關心不會有任何雜質的。
說了地址和電話後他又說:“每次上課帶手機,上課前給我短信。”
我看着他對我的緊張,心裏似乎舒服多了,但嘴上仍然不饒人,“沒必要吧,多浪費電話費,放心吧。”
“電話費我給你交,按我說的做就行了。”
我不想再說什麽,點了點頭。
“去看看,你要哪本書?上次那本書怎麽樣?”施北極邊說邊把我帶到書架旁。
我這才想起來我說我是來拿書的。
“挺好的,還想看心理學方面的,能看懂的就行。”
他走到書架前細細地看了一遍,抽出一本《動機與人格》遞給我,“看看這本吧,你是學法的,以後心理學用的挺多的。”
進門這幾分鐘我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笑僵了,深怕自己的一個不留意讓他發現什麽。拿上書我就急匆匆往門口走,覺得自己完全撐不住了,必須立馬離開。
“我先走了,學校還有點事。”
施北極也沒多說什麽:“那行,自己注意點,我還有點事就不送你了。”
“嗯,舅舅再見。”
“對了,等一下,晨晨,給你說個事。”我剛走出門施北極就叫住我。
“過幾天我有時間,帶你去一趟香山吧,你不是說想去麽?十一期間人太多了。”
我內心稍許猶豫,但終究抵不過內心明朗的感受,抵不過心裏的激動,便故作鎮定地答應了。
期中考試順利度過,我每天都會把手機帶在身上,生怕錯過施北極的電話或者短信。雖然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我拒絕不了,也不想拒絕。或許等到有一天結婚了,他都不會知道身邊這個十八歲的我一直懷揣着這份心思面對他。
十一月九號晚上我收到了施北極的短信。
“明天有時間嗎?早上七點半我來接你。”
我按捺住內心的澎湃,立馬回複“好的,明早見。”
“好”。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下了樓,十一月的北京,深秋初冬,秋的濃郁還未散盡,冬的深情還未到來。我緊了緊身上的淡黃色風衣,樓下花園裏傳出背誦英語的聲音,操場上鍛煉的老師同學絡繹不絕,我看着太陽在東方徐徐上升,來北京的兩個多月,除了偶爾流鼻血比較困惑,我已經完全适應并且喜歡上了這個北方的城市,喜歡京腔,喜歡它的季節分明,喜歡它的美食,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城市中的某個人。
剛到校門口就看見施北極的車,他搖下車窗向我招招手。
“舅舅,你早到了?”我快跑兩步上車。
“沒有,給,吃早飯。”施北極遞給我一份早飯,我打開一看,是包子、雞蛋和牛奶。
“你不吃嗎?”我問道。
“吃過了,你快吃吧。”
到達香山後,施北極問我:“走上去還是索道?”
“當然是走了,裝備都帶好了。”我拍拍自己的書包,仰起頭對施北極說。
施北極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說:“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等會別後悔,我可不會管你。”說完施北極拔腿就走,我趕緊跟上,心想坐索道時間過得那麽快,只有慢慢地走上去,我才能和你多呆一會兒。
生在南方的我從小運動天賦不強,平時也就打打臺球,剛剛純屬一時興奮說的大話,走了大概四十分鐘後,我已經累得不行了。
“等會,歇一會兒,歇一會兒。”我喘着粗氣說。
“不是剛才很嘚瑟嗎?現在怎麽了?還不到四分之一呢。”施北極的語氣中充滿了嘲笑。
我瞪了他一眼,“別小看我,我只是太久沒運動了。”
“就你理由多。”施北極和我一起坐在路邊,邊給我擰水邊說,“以後好好鍛煉啊,小姑娘。”
我喝了口水,說道:“哼,我這普通人當然不能和你這上過軍校的人比啊。”
“與我上軍校有什麽關系,好的身體總是好的。”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話說你到底是幹什麽工作的啊?”
“我嘛…保密,以後你就知道了。”
“連這都保密?好吧……那你和…和…?”我鼓起勇氣說。
“旭茹?”
“嗯。”
“怎麽說呢?感情的事情你還小,而且對于我這個年紀來說,面對的壓力很多,我不能光顧自己開心,還有家裏人的擔心。她對我挺好的,那次見面之後經常約吃飯聊天……”
“那你呢?”我打斷他的話,語氣中充滿了急躁。
“嗯?”施北極疑惑地望着我。
我盡量平複了語氣,說:“那你呢?”
“我……我應該找一個女朋友了。”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嗎?”
“嗯……在一起了,但是……”
“但是什麽?”我追問道。
“沒什麽,小姑娘。”他貌似不願提起這個話題。
我看着他的側臉,欲言又止,似乎有點明白他的感受,上次看見盧旭茹抱他時,他的尴尬僵硬都挂在臉上,完全沒有熱戀情侶的感覺。
“走吧,包給我。”他站起身,對我伸出一只手。
我把手放入他的手中,掌心微熱幹燥,帶着與這個季節不符的溫度,帶着讓人內心留戀的溫度,帶着我喜歡的溫度。
爬山的路上走走停停,他不斷地鼓勵我,總說登頂的風景是最好的,一邊走一邊給我介紹着盡收眼底的景點。
沿途遇上一家三口,小孩大概兩三歲,父母一個不留意,孩子突然摔倒了,“哇哇”哭起來。
施北極跑過去眼疾手快地抱了起來,孩子的母親趕緊跑過來邊哄孩子邊說:“快謝謝哥哥。“
小孩子在媽媽的懷抱中慢慢停止了哭泣,甕聲甕氣的地說:“謝謝哥哥。”
“是叔叔。”施北極溫柔地撫摸着小孩的臉,用指腹擦着孩子臉上的淚水。
孩子的爸爸說:“這麽年輕怎麽是叔叔呢?看你女朋友也這麽年輕的,你們還是學生吧?”
我臉刷的紅了,施北極沉沉地笑着扶額,“是,我們還是學生。”
因為施北極的一句話我愣在那裏,感覺心髒都漏跳了。最後還是施北極牽着我離開的。
和一家三口分開之後,我緊張地走在施北極旁邊,他看着我說:“怎麽了?”
“你剛才……為什麽不解釋?”
“為什麽要解釋?只是偶遇的人,解釋那麽多幹嘛?”
“哦哦……”
“當你上學時,你不喜歡出門別人把你當學生看,可是當你畢業後,你會發現,別人把你說的越小你越開心。”施北極慢悠悠地說,“不過,我真的看着這麽年輕嗎?”施北極笑嘻嘻地問。
“對啊,很年輕,人家不都說了咱倆像情侶嗎?”我鼓起勇氣用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說。
“哈哈哈,小姑娘,你男朋友以後見了我會不會不由自主地叫我哥哥?”
“不會的。”我語氣堅定地說。
“傻,快走吧,今天天氣這麽好,上去好好看看。”施北極并未在意我的話語中隐晦的意思,只當我是小女孩的害羞。
十二點多的時候,我們終于爬到了山頂,雖然不像圖片中那樣滿眼的紅葉,畢竟已經十一月了,大部分的紅葉已經落下了,腳踩上去窸窸窣窣的,零散的小紅葉點綴着大片的黃葉。
我躺在厚厚的落葉上,閉上雙眸,認真地享受這一刻的靜谧,內心充滿了幸福。
“有想過你十年後的生活嗎?”施北極突然開口問。
“十年後……嗯……二十八歲,我不知道,沒想過。”我沉思了一下說。
“那你現在的生活和十年前想的一樣嗎?”我開口問道。
“你指哪方面?”
“工作,感情。”
“工作嘛,基本一樣,感情不一樣,哎……有些東西說了你還不懂。”
“不要總把我當小孩看,就像你說的,你也僅僅比我大九歲,我的經歷沒你多,但我看事情或許比你更簡單,我只會争取我想要的,而不會瞻前顧後,就像你說的感情,我只會要我喜歡的,我愛的,不管是現在還是十年後。”我睜開眼注視着施北極。
他轉過頭看着我,我并未掩飾自己眼中的渴望,他看了一會兒說:“那你覺得你喜歡的、愛的是什麽樣子的?”
我又重新閉上眼,轉過頭去,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地說:“像你這樣的。”
“哈哈,小姑娘,你啊你……”施北極的語氣中帶了些許的尴尬。
我沒有撒謊,只是他不信。說出那句話後能明顯地感覺到施北極看我的眼神,他或許想從我的表情中或者眼神中分辨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我一動未動,只有枕在頭下的雙手微微發汗,暴露了我心中的緊張。
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中有一句話:我喜歡我望向別處時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放縱自己吧,在我還有勇氣的時候放縱自己吧。我在心裏默默地想着,如果你的目光不會永遠落在我身上,那就讓僅有的一秒又一秒積累沉澱,有了足夠的目光,我覺得我就永遠不會失去。
過往的一切讓我足夠悲觀,是一種知道命運不會讓我順利過下去的悲觀,當我面對自己的內心,并且肆意讓感情在心中發酵時,我反而坦然了,總好過糾結猶豫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