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每所大學都一樣,六月的校園充斥着畢業離別的傷感,九月的校園充滿着相聚的喜悅。
到了報道的這一天,爸爸早早地叫我起床收拾,也許是前一晚的哭泣讓我耗神耗力。起床之後腦袋昏昏沉沉的,我嘴裏咬着小籠包對爸爸說:“爸爸,你着啥急啊,這會人太多,我們趁人少的時候去,不擠。”
爸爸敲了一下我的頭,說:“上大學報道都不積極你幹啥積極。”
施阿姨也在旁邊附和:“就是,早點去給你挑個好的床鋪。”
我無奈地繼續吃着早飯,施阿姨突然說:“晨晨,你今早眼睛怎麽有點腫啊?”
施阿姨的這句話讓我徹底清醒了,我支支吾吾的說:“我......”
“晨晨昨晚水喝多了。”施北極在旁邊說。
我立馬說:“對,對,我昨晚喝太多水了。”
施阿姨“哦”了一聲,再沒追問。
我偷偷地看了眼施北極,對他投去一個感謝的眼神。
施北極因為工作的原因,把我和爸爸、施阿姨送到學校門口便離開了。找學院、報道、找宿舍,忙完這些已經十二點多了。
我和爸爸、施阿姨把行李拿到宿舍就去食堂吃飯,法大食堂還是蠻不錯的,菜式基本齊全,我點了一份炸醬面,施阿姨和爸爸各吃了一份鹵肉飯。
吃完飯剛一進宿舍,一個人影就蹦到我面前。
“你好啊,你應該是趙晗晨吧,我是住在你下鋪的楊一丹,來自東北哈爾濱,你以後可以叫我蛋姐,是雞蛋的蛋哦,嘿嘿,請多多關照啊。”面前這個女孩以超快的語速說完這幾句話,并向我伸出手。
我微笑着伸出手和楊一丹握了握,“你好,我是趙晗晨。”
楊一丹看見我身後的爸爸和施阿姨,立馬又熱情地伸手:“叔叔阿姨好,叔叔真帥,阿姨真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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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好,你和晨晨以後多互相幫助啊。”
宿舍是六人間,鋪位都是提前分好的,楊一丹是一個人來的,我頓時覺得有點羞愧。施阿姨走進宿舍就要給我鋪床,我急忙攔住:“阿姨,我自己來吧,自己來吧。”
我住上鋪,覺得施阿姨爬上爬下的也不方便,施阿姨卻溫柔地望着我說:“沒事,我給你鋪吧,以後你就得自己做這些了。”心裏頓時一暖,再沒說什麽。
楊一丹也開始收拾她的鋪位,邊鋪床邊和我們說着她們家那邊的趣事,時常蹦出幾句東北話惹得人捧腹大笑。
“哐當“一聲,宿舍門被踢開了,我們所有人齊刷刷地回頭看。門口站着一位穿着一身粉色連衣裙的女孩子,一進門就喊着:“這都是什麽嘛,是人住的地方嗎?還是六人間,我不住不住。”
粉色姑娘的身後走進兩位看着比我爸爸大一些的老人,手裏拎着三個箱子,身上背着兩個大包。兩位老人走進來笑嘻嘻地對粉色姑娘說:“嬌嬌,爸媽也心疼你,咱忍忍,就這麽幾年。”
那位應該是粉色姑娘的爸爸轉過身對我們說:“你們好,我們陳嬌拜托你們以後多多照顧了。”說着還鞠了一躬,吓得我和楊一丹退了兩步,爸爸立馬扶起那個男人說:“您太客氣了,孩子出來上學當然是要互相照顧的。”
粉色姑娘從進門就坐在椅子上賭氣,沒和我們任何人說一句話,她的媽媽把包放在床鋪上,立馬拿出水杯遞到她的手上,“嬌嬌,你自己先坐會,媽媽給你鋪床,鋪好了你就可以休息了。”她爸爸把行李箱的東西一點點地往出拿,我和楊一丹對視了一眼,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爸爸和施阿姨訂的是第二天回家的機票,收拾好宿舍之後我就和爸爸、施阿姨回了舅舅家,爸爸覺得施阿姨累了一天,晚飯打算去外面解決,但施阿姨堅持說我長時間吃不上家裏的飯,非要在家給我煲湯。
吃完晚飯,爸爸和施阿姨又對我說了很多在學校要注意的事情,施阿姨還給我列了一個藥單子,上面标注了日常生病要吃的藥,爸爸一遍遍地給我重複着“有事情一定要給家裏說,有問題及時找輔導員…”
“爸爸,施阿姨,你們真啰嗦啊。”我無奈地笑着說道。
施阿姨坐在我旁邊,拉着我的手說:“孩子,你一個人跑這麽遠上學,還是個女孩子,我們都不放心,但我們尊重你的選擇,知道你是個懂事獨立的孩子,在學校裏該吃就吃,生活費已經全部存進你的卡裏了,不夠了我們再給你打。”
我聽着施阿姨語重心長的話,內心一陣波動,覆上她的手說;“放心吧,阿姨,你和爸爸在家照顧好自己,這不還有舅舅呢嘛。”
我一直刻意忽略施北極昨晚對我的擁抱,盡量用一種平常心對待他,可當我聽着他的心跳,洗衣液淡香充斥着我的鼻翼,溫柔的聲音傳入我的耳廓,我的心中泛起一陣漣漪,內心湧起的悸動讓我久久不能忘記。昨晚回到家之後躺在床上,我覺得周身都圍繞着他的氣息,一遍遍地回憶他說話的語氣,他擁抱我的姿态,他安慰我的動作。
當我對施阿姨說出這句話後,我開始懷疑昨夜的輾轉難眠到底是因為什麽,內心隐隐地冒出一個答案,随即又立馬被自己否定,安慰自己說一定是長時間沒和別人談心才這樣。
晚上臨睡前施阿姨又對我說:“晨晨,上大學了,去談戀愛吧,別拘束自己,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底線。”
“哎呀,阿姨。”我被施阿姨的一句話羞紅了臉,将臉埋進被子裏,嘴裏嘟囔着:“快睡啦,阿姨晚安。”
施阿姨沉沉地笑了一聲,說了句“晚安”便睡了。
說實話,離開家的傷心我也有,但我相信我的父母比我更強烈,因為他們都明白,從我步入大學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出發走進社會,離開他們給我建造的溫柔,自己去承受風雨,實地接收陰晴圓缺的生活,而後半輩子就只有他們互相為伴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外面開門聲,我拿起手表一看,六點二十。
天已經亮了,微涼的早晨襯得人內心清涼,我轉過頭看着施阿姨的睡顏,聽着她安穩的呼吸聲,準備再睡一會。
閉上眼睛,聽覺在此時特別靈敏,施北極在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盡數傳入耳中。
七點一過我就起床了,走出卧室看見施北極正側身躺在沙發上,身上蓋着一件煙灰色的薄毯,一只手臂枕在頭下,雙腿微微蜷起,眼睛下方有點青色,輕微的鼾聲,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麽,看這樣子應該是熬了一夜。
我的雙腿不受控制地走近他,發現他的眼睫毛長得和別人不太一樣,眼睫毛的尾部微微上翹,他的嘴唇不厚不薄,有點像口紅廣告中模特的唇型,唇珠飽滿,唇峰弧度平和,右邊唇角處有顆淡淡的痣。
我伸出手想去觸碰那顆痣,在指尖離他的嘴唇只有一厘米的時候,施北極突然睜開了雙眼,一雙墨黑色的眼眸注視着我,我完全石化,伸出的手都忘了縮回來,眼睛就這樣盯着他,他的眼神由最初的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慢慢地變得溫柔,溫柔中竟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放佛要爆發出來。
在我正努力想從他的眼神中看清楚那種隐忍的情緒時,施北極突然起身,開口問道:“你怎麽起這麽早?”
“我…我…我…我醒了。”我馬上站直了身體,舌頭似乎在嘴中打了個結。
“那你先洗洗,我去做早飯。”說完施北極就起身走向廚房。
我趕緊跑進洗手間,掬起一把涼水灑在臉上。我的臉上羞澀、慌亂,不敢回想剛剛的事情,更不敢猜測施北極會怎麽想我剛才的行為。
等我洗漱完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間時,爸爸和施阿姨已經起床了,餐桌上已經整齊地擺放着四份早餐,雞蛋,火腿,面包片和熱牛奶。
爸爸和施阿姨訂的是十一點半的機票,吃完早飯後我們就準備出發了,出發前施阿姨對施北極說:“北極,你沒休息好就別送了,我和你姐夫自己坐車過去。”
“沒事的,姐,我昨晚睡覺了,快走吧。”施北極安慰地對施阿姨笑笑。
坐在車上,我一直叽叽喳喳地說着話,一方面我是舍不得爸爸和施阿姨,另一方面我擔心施北極疲勞駕駛犯困。
爸爸和施阿姨叮囑我少吃點油膩的,我故意說我要天天去吃涮羊肉,去吃鹵煮,争取讓我的身上一直有一種肉味。施阿姨問我有什麽想做的事,我說我想在秋天去香山,想爬長城,想去後海,想去學吉他,想去做家教…反正我把能想起來的都說了一遍,一路上一直說着話,倒也很快到達了機場。
到了機場換了登機牌,走到安檢口時我突然覺得特別傷感,真的就要一個人學習生活了,爸爸和施阿姨對施北極說着什麽,我一直低着頭站在旁邊。
爸爸發現了我的情緒低落,摸摸我的頭說:“好好的,過年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我一聲不吭的點點頭,眼淚也随着我的點頭慢慢地落了下來,滑過臉頰,滑進口中,鹹鹹地吞噬着我的味蕾。
施阿姨抱住我,說“每個人都是這樣,慢慢就好了,想家就打電話。”
說完施阿姨轉過頭對施北極說:“晨晨你以後多照顧着點啊。”
爸爸也在旁邊說:“就得麻煩北極了。”
我松開抱着施阿姨的手臂,擡起頭看着爸爸和施阿姨,發現他們的眼眶也有點泛紅,我擦幹臉上的眼淚,努力擠出一個笑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松,“哎呀,好啦好啦,我沒事,快走吧,安檢馬上結束了,我會給你們打電話的。”
爸爸和施阿姨看着我笑笑,說“那就好,那我們就走了。”随即便轉身走向安檢口。
我望着他們的背影百感交集,等到徹底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後,施北極在旁邊淡淡地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