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血海深仇終得報
☆、血海深仇終得報
喬展一只手伸進衣襟裏摸了半天,仰頭看着曲華戎,因肩上劇痛眼眶裏濕漉漉的,睫毛上沾染了幾滴淚水:“你……蹲下來一點,我夠不到你。”
曲華戎應聲俯身在他身旁,見他左手在懷裏摸了一會兒,正往出掏秘方。忽然眼前一陣濃霧,白色的煙塵刺鼻,顆粒狀的粉末入了眼紮得人不舒服。
眼睛最開始的癢變為火辣辣的劇痛,仿佛有人往裏倒了幾碗辣椒油一般,血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向外淌,曲華戎驚叫了一聲,手指再摸到地面上時,身旁早已沒有了人。
“臭小子……”他捂着帶血的眼睛起身,原地來回轉了幾圈,對着空氣又劈又砍,急怒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奈何得了我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光你們!”
“疏寒——”
兩人一前一後夾擊曲華戎,卓北衫擋在兩人外圍,與曹旭一同抵擋其他江湖人士上前哄搶長生藥秘方。
蝶骨流風扇已破,喬展只身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他垂着一只帶血的手臂,另一只手的袖子一抖,從中飛出萬千淬毒的銀針,準确無誤命中曲華戎身體,他以長虹擋了一部分,終究是沒能全部擋住,人向前一傾,追随着暗器的聲音向喬展襲去。
樂疏寒飛身一腳,直接将他踹翻在地。長虹迎着天空的方向劈斬過來,對上冷光劍的劍刃,簌簌銀蝶從遠處飛來,楔滿了曲華戎持劍的手臂。機關翅一抖,麻痹神經的毒素順着經脈游遍全身,鮮血從傷口一點點滲出來。
曲華戎再次掙紮站起時,身形已不穩。長虹不知何時已掉落在地,一只手抓向自己帶血的手臂,試圖将那一片栖息在他血肉中的銀蝶趕走,卻又因雙目不可辨物,被蝶形刃劃的整個手掌都是血口子。
朝樂疏寒撲過來,被冷光劍一劍貫胸。這時樂疏寒才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這位創立了天風堂的曲道長。兩鬓斑白,皺紋刻在臉上,褪去一身光芒萬丈,他也不過是個垂暮老人罷了。
“玄清,玄清是你嗎?”
漆黑的眼睛裏恍惚出現一道光,光芒越來越盛,一人身着白衣,長身玉立。手持一柄暗粉色長劍,劍鋒前端就插在他胸口裏。此劍名曰繁花,是樂玄清生前的佩劍。
樂玄清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越是求長生,便越不能長生。人生命數皆循時序,誰都不可逆天而行。師弟,這一劍是我還給你的,這麽多年你可後悔?”
曲華戎低頭望了眼胸口半截劍身,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點頭道:“公平,我刺你一劍,你還我一劍,公平得很!我沒什麽好後悔的……”他閉着的眼睛裏忽然淌出汩汩血淚:“我為你做的,你從來都不願意看一眼。真當是我想獨自長生不成?沒有了你,沒有了蓬萊,我要這漫長歲月做什麽?”
樂玄清收了劍:“我從未要求你做什麽,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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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疏寒站在他身旁收了劍,聽着曲華戎一人的獨角戲,知他是在同樂玄清說話,哪裏肯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出手一掌擊在他胸口,道:“曲堂主,你自诩通曉樂家絕學翌日寒光掌,可你是否知道這套掌法不止四十九式,還有最後一式。”
話畢,他飛身上前與他對掌,卻不輸出任何內力,只以掌風的強勁力道一瞬間對關節造成沖擊,令全身骨節筋脈碎裂崩斷。最後一式速度很快,不似前四十九式那般溫婉柔和。
樂疏寒道:“你既然那麽喜歡他,死在樂玄清的掌法下應該不冤了……柳湖松島蓮花寺,晚動歸桡出道場。盧橘子低山雨重,栟榈葉戰水風涼……”
眼前忽見樂玄清在蓬萊仙島舞劍的身影,曲華戎微微一笑,聽他口中繼續念道:“……煙波澹蕩搖空碧,樓殿參差倚夕陽。到岸請君回首望,蓬萊宮在海中央。”
“師兄……”
曲華戎伸手去抓虛空中的那抹白色人影,一口鮮血吐出來,他聽見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從外向內的筋脈盡數斷裂,內力潰散,終于倒在地上不動了。
在場人無不松了一口氣,喬展背對青峰崖站着,他捂着一只胳膊,正要走上前去探樂疏寒的傷。腳下剛踏出兩步,身後忽然有只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動。”
這聲音是……
喬展掙紮了幾下,人被他拖到了懸崖邊上,身後人用兩只緊緊捏住他喉嚨位置的一處軟骨,只消一使力,他的脖子就會立刻被掐斷。
“……樂松羽。”
喬展認出了這聲音,他果然沒有死,前前後後殺了那麽多人,燒了蝴蝶谷,偏等到所有人都耗盡氣力才出現,真是好深的心機。
“不錯,是我。”
樂松羽陰笑道:“沒想到吧蝴蝶谷主,最後還是栽在我的手裏,你們可真夠厲害的,能把老堂主殺了。那長生藥的秘方……現在可以給我了吧?”
樂疏寒持劍沖上前:“爹,你放開他!”
“別過來。”
樂松羽手上的力道收緊,只勒得喬展悶哼了一聲,目光朝他所在的地方投過來,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喬展道:“別擔心,我沒事。”
樂疏寒雙目猩紅:“你別哄我了,你看你的傷已經……”
“再過來我就掐死他!”
“好,好,我不過去,你別傷害他。”
樂疏寒退後了兩步,目光落在喬展脆弱的喉嚨上,一眼也不敢挪開。他害怕自己一個不慎惹怒了父親,便斷送了喬展的性命。可他現在這副蒼白脆弱的模樣又能支撐多久呢?
樂松羽的胳膊就抵在他肩頭傷口上,仔細看的話,能發現喬展身體細微的顫抖,他快要站不住了。
藺北川的弓箭手已經列陣排開,将手中箭對準了樂松羽,可他身體藏在喬展身後不冒頭,藺北川不敢貿然下令,雙方就這麽僵持了一會兒。
人群中忽又有人高喊:“蝴蝶谷主,你已是強弩之末了,留着那份長生藥秘方又有什麽用?”
“是啊,交出來吧。”
“難道你也想效仿天風堂妄圖長生不老不成?簡直是癡心妄想。”
“交出秘方,還可饒你不死。”
樂松羽也在他耳畔出聲威脅:“把配方交出來,否則我現在就捏死你。”
獵獵山風,遠山如黛。
蝴蝶谷的大火漸漸熄滅,只留下不遠處幾棵燒焦的老樹還在冒煙。這一片荒涼貧瘠的畫面,與記憶中喬家被焚燒時竟似一模一樣,他爹當年也是這樣,被樂松羽逼迫着索要配方,然後就……
想着想着,一滴淚跌落塵土。
喬展忽然笑了,笑容裏幾分無法言說的苦澀,命運可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多少年過去了,他爹的命運竟然會在他身上重演,這就是輪回嗎?
笑聲越來越大。
他望着衆生一張張貪婪的臉,像黑暗中窺伺獵物的惡狼般,這些哪裏是人,根本就是被貪欲蒙蔽了雙眼的畜牲。長生重要嗎,人沒有了最初的善惡人性,就算能長生又如何?
他笑道:“你看看你們,一個一個,自诩俠義正道,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找我這個惡人要秘方,你們不會真的覺得這世上真有能讓人長生的東西吧?”
“當然有。”
一人指着樂疏寒道:“樂公子就是證據,他服了毒本已必死無疑,可谷主你讓他起死回生,這不是長生藥是什麽?”
喬展望向樂疏寒,淡淡道:“他只是中了毒,我也只是幫他解……”
“休要胡言!”
虬髯大漢暴喝:“谷主,你不願交出長生藥秘方,難不成這東西在樂公子身上?”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樂疏寒。
喬展心中暗道不好,收斂了唇角的苦澀。他自己死不足惜,若是死後還要這群人糾纏上樂疏寒,只憑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抵擋得了千軍萬馬?
于是,擡起手從衣襟裏摸出一張四方紙來,迎風一展捏在手裏。擡頭道:“你們想什麽,這麽重要的東西我怎麽會交給姓樂的人保管?”
樂疏寒似是察覺了什麽,臉上的表情變了變。他沉默地看着喬展将手中紙張當衆撕成碎片,迎風一灑。
衆人道:“你!!”
喬展笑道:“現在配方沒了,唯一的配制方法都藏在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将手落在樂松羽手臂上,沖樂疏寒輕輕一笑,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後又出聲:“想要配方的話,跟我一起去地獄裏拿吧。”
電光石火間,他手臂突然發力,趁樂松羽人還在震驚的間隙猛地向後退了幾步,抓了他翻身,一同墜下了青峰崖的萬丈深淵。
“阿展——!!”
樂疏寒飛奔至懸崖邊,烈日的金黃色映照出他臉上的汗珠。他半個身子都已探出懸崖外,伸出手臂去撈,卻連喬展的一片衣袖都沒有撈上來。
他像一個墜落的流星,在深淵裏一晃就不見了。樂疏寒奮力地喊奮力地叫,若不是卓北衫情急之下拉住了他,恐怕他現在也要跟喬展一齊掉下去了。
卓北衫硬生生将他從懸崖邊拽回草地上,頂着通紅的眼睛道:“冷靜點!他為保護你已經跳下去了,你也要跟着下去嗎?”
“是!”樂疏寒吼道:“他都跳下去了,我還活着幹什麽!”
推開擁擠的人群,樂疏寒跌跌撞撞地往山崖下跑。偶爾被一塊石頭絆倒,連帶着身體向下滾落,他顧不得拍掉身上的血漬和泥土,只知道向前狂奔。
眼淚迎風流了滿臉,他從日中找到日落,黑夜來臨後,星月升起。山谷裏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腦海裏喬展跳崖前的畫面一遍遍重演。
樂疏寒不相信喬展就這樣死了。
他跳下去前跟自己說了什麽,那三個字的口型是什麽?暗號?提示?阿展那麽聰明,肯定會給自己留後路的。
對,這一切不過是表演罷了。
樂疏寒向前走了幾步忽又頓住,他好像不止一次見過那個口型,那三個字喬展與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裏,偶爾會在他的要求下說給他聽。
不是暗號,也不是提示。
喬展說的是——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