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看着落地窗外熟悉無比的街道跟建築，蘇麗的心裏真是百感交集，眼眶也悄悄泛紅。
爸爸……媽媽……哥哥……我回來了。
蓮誠一不會知道她說的回家是回臺灣的家。
要不是那天晚上熬夜照顧他的時候，她閑來沒事把他的那些財經雜志拿來看過I遍，她也不會知道這半年多來LOTUS正面臨I個重大危機，原來那些供應材料的廠商受到煽動，故意把賣給的材料報價提高，讓LOTUS不買就蓋不了房子，就算買來蓋了也是賠錢，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的哥哥蘇英雄！
看來哥哥已經從爸爸手上接管家裏的事業了，但是怎麽可以跟別人聯合起來對付誠一哥哥？誠一哥哥可是他的好朋友啊！她随便想也知道這一定是因為哥哥把她的死怪罪到誠一哥哥頭上的關系。
唉，這關誠一哥哥什麽事嘛？是她自己問都沒問清楚就跑掉了，好死不死就給她搭上死亡班機，能怪得了誰呢？
誠一哥哥現在身體這麽差，還要為公司操心，他的昔日好友還雪上加霜，這怎麽說得過去？
一開始她試圖透過電話用一個蘇麗昔日同窗的身分勸她哥哥住手，沒想到那只大狗熊竟然回她一句除非蘇麗複活就挂她電話了，當場她二話不說就決定買張機票飛來臺灣找他算帳！
這一趟除了跟醫院還有蓮誠一告假之外，新爸媽那邊她也安排妥當了，他們這禮拜正好到別的州考察分店業績，她這個完美的作戰計畫一定不會露餡的。
所以，現在就剩料理那只大狗熊了！
「這只笨熊！去哪裏了讓我等這麽久？」她坐在一張皮革沙發上嘟嘴抱怨，随後就想到今非昔比，她那從來就跟紳士二字沾不上邊的老哥怠慢蘇麗的昔日同窗是相當正常的一件事。
因為時間有限，加上班機抵達的時間正好是臺灣的上午，她連人帶行李坐上計程車就直奔「上輩子」自家的公司。怎料經過層層通報之後才知道蘇英雄正好外出，幸好他在電話裏交代職員讓她到他的辦公室裏等他，可見得他對她的身分來歷還是很感興趣的，她一定要好好利用這機會才行！
喀！辦公室大門應聲開啓，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
蘇英雄，她的哥哥。
琥珀色的眼陣冒着濕氣，蘇麗現在才知道，她有多麽想念她這個總被她嫌煩的大哥。
哥哥變了好多……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壓抑，好嚴肅。以前哥哥不是這樣的啊，他總是笑容滿面，充滿了活力，是大家的開心果。可是現在，他卻成了冷血苛刻的複仇使者，不顧兩家情誼，成天只想着打擊蓮家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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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這麽做他會開心到哪裏去，看他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而他會變得這樣害人害己全都是她害的。
如果自曝身分可以讓哥哥回到原來的樣子，那她是一點都不會遲疑的。只是，他會相信嗎？
她焦慮地盯着蘇英雄的背影，看着他把公事包放在桌上，再看着他轉頭面向她，一雙眼裏閃着狐疑。
「你就是蘇麗在紐約的同學嗎？你看起來很年輕。」蘇英雄用的是英文，他并不知道眼前的洋妞會講中文。
聞言，蘇麗抿抿嘴，暫時不做解釋。
蘇英雄站得更近一些，目光淩厲的打量眼前的外國女孩。
他記得她在電話裏說她叫青森。如果她真是蘇麗的好友，之前他怎麽完全沒聽蘇麗提起過她？
蘇英雄的不信在他那雙眼裏展露無疑，蘇麗自然料想得到他的反應。
她這個大哥表面上看起來是大而化之，但骨子裏可是精明過人，一點都不好糊弄。
她正想開口坦白，沒想到他比她更迫不及待。
「你是蓮家派來演戲給我看的吧？像你這種黃毛丫頭想騙我還要再等個幾世紀，回家喝奶比較實在！」他低頭湊到洋娃娃般的臉蛋前，不懷好意地冷笑。
這回他說的是中文，當然沒預期對方會聽得懂，所以當一只腳忿忿地朝他踢過來的時候，他根本來不及閃開。
「你！」他抱着受創的小腿嘶聲低吼。
要不是這洋妞看起來像小孩，還自稱是蘇麗的好朋友，他早就一拳打過去了。
蘇麗當然知道她老哥腦袋裏在想什麽，她氣得又想補上一腳，不過這一回蘇英雄反應很快地跳開了。
「蘇狗熊！要我跟你講幾次，對女人要客氣一點！」她這哥哥什麽都好，就是對親友以外的女人一點都不溫柔。
聽到這句千篇一律的教誨，蘇英雄直覺地丢出千篇一律的回答。
「又不是我的誰我幹嘛要……」他猛地住口，臉色刷白，活見鬼似的瞪着蘇麗。
他的表情逗樂了蘇麗，貓眼睛立刻彎成兩道月牙。
「這些是蘇麗告訴你的？」蘇英雄的嘴一張一合，幾次反覆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用別人告訴我……我就是蘇麗。」說完她就咬緊嘴巴，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蘇英雄的臉色瞬間沉下來，陰冷地瞪着眼前的女孩。
「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拿一個死人開玩笑？」大哥眼裏的憤怒跟受傷讓蘇麗的心揪得又緊又痛的。她終于明白她的死去已經重重傷害到最親愛的家人，而她之前竟然還考慮不跟他們相認。
她真的好自私，好不應該！
「哥，對不起。」她羞愧得垂下腦袋瓜，十根指頭緊緊地絞在一起。
這種模樣和動作跟小麗簡直一模一樣！
蘇英雄猛地一甩頭，口氣更加僵冷：「我說過這玩笑并不有趣，如果你來找我就是為了玩這些花招，我勸你在我還沒發火之前離開。」
「我沒有玩花招，我真的是你妹妹蘇麗啊！空難那時候我的靈魂跑到這個身體了，呃，就是穿越，你聽過沒？」她抱着一絲期待問道。
「沒聽過。請你拿出實質的證據來。」蘇英雄雙手抱胸，不甚耐煩地瞪着她。
「證據？」洋娃娃般的臉蛋立刻皴成一顆小肉包。
她上哪找證據？就算滴血認親，她現在這身體也跟蘇家祖宗八代都無親無故啊！
「說不出來了吧？滾！」蘇英雄指着門口下逐客令。
「你！」蘇麗瞠大眼睛，又一次被她哥哥的無禮給氣爆。
為了不讓他踢出這裏，她的腦筋飛快地轉，轉着轉着，她就想到個好方法了。
「是你自己要我提供證據的喔！」琥珀色的貓眼睛閃動着邪惡的光芒。
「沒錯。」斜倚在辦公桌前的他一派優閑，顯然很有自信她變不出什麽新把戲來。
「那好，我就說羅！」現在換蘇麗雙手環胸，尖細的下巴高高揚起，看上去很是得意的樣子。「你五歲還在尿床，七歲上小學第一天就哭到老媽領你回家，十歲玩球跑到馬路上差點被車撞，被老爸用皮帶抽得半死，老媽氣得差點跟老爸鬧離婚，然後十五歲偷偷交了個念女校的女朋友，結果第一次約會就拉……」
「停！」蘇英雄一屁股蹦起來，臉上什麽顏色都閃過一回，最終變成一個大紅臉關公。
「咳！這些蓮誠一也知道，難保不是他告訴你的。」如果是這樣，蓮誠一那渾蛋就罪加一等，他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哦，也對喔。」蘇麗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這些不過是開胃菜，她鬧他的，真正的重頭戲還沒秀出來呢！
「不過有件事我保證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再沒第三個人知道了，連誠一哥哥也不知道呢，除非你自己說溜嘴。」
「那你說說是什麽事。」蘇英雄屏氣凝神等着她揭曉答案。
如果是那件事……
「你暗戀我們的表姊，而且你們在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蘇麗沒機會說完話，作賊心虛的蘇英雄就已經沖過來搗住她的嘴巴。
「你你你你你……」蘇英雄結結巴巴，又一次把講話的能力給丢光了。
蘇麗一把抓下他的手，随後踮起腳尖拍拍他的頭，一臉的安慰道：「都過了一兩年了，你還是沒行動啊？我就說了她嚴格說來也不是我們的表……」
「現在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蘇英雄找回聲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斷蘇麗的苦口婆心。
天啊！她這種放錯重點的脫線個性跟他小妹簡直是如出一轍！
這個洋妞的身體裏住着的真的是他家的蘇麗？
「那你現在相信我了吧？」蘇麗眨巴着對蘇英雄來說全然陌生的眼睛問。
「怎、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他還是難以置信。
「我也是親身經歷才相信啊！你以為我想啊？」蘇麗嘟着嘴好不委屈，可是一下子眼一花，她就被扯進一個熟悉又溫暖的懷抱裏了。
「小渾蛋！你既然還活着，怎麽到現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多傷心？還有爸爸媽媽……」蘇英雄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哥，對不起……」她的鼻頭發酸，眼淚成串沿着臉頰滑落，細瘦的雙手緊緊環抱住最寵她愛她的男子。
「別顧着說對不起，快跟我說說這一年多來你在哪裏？做了些什麽？怎麽到現在才來找我？」
現在有數不盡的問題迫切需要解答，蘇英雄暫時先拉開兩人的距離，把蘇麗牽到沙發上坐着，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她身邊，雙手緊緊握着她的手，彷佛害怕她一眨眼又會消失不見。
蘇麗紅着眼睛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然後就一五一十把從她穿到青森蘇麗身體裏之後到現在的每一件大小事，都跟蘇英雄交代得清清楚楚。
哪知道他聽完之後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冷聲道：「也就是說，要不是我逼得蓮誠一走投無路，你還不打算出面了？」
「哥，我……」她完蛋了！
蘇麗緊張兮兮地想多做解釋，可是蘇英雄一擡手阻止她開口。
「小麗，蓮誠一那個渾蛋把你害得這麽慘，還害你丢了命！要不是真的有靈魂穿越這種奇蹟發生，我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妹妹，爸媽就再也沒有女兒了！你要我怎麽放過他？」
「哥，你真的錯怪誠一哥哥了！那時候是我自作主張，誤信了那些報導，又問了爸媽，知道你們都給誠一哥哥壓力，加上建案外洩的事，我因為覺得太對不起他才會跑掉的。我連問都沒問過他，沒給他解釋的機會，他從來都沒有逼我離開呀！難道我搭的飛機掉下來也要賴到他頭上嗎？」蘇麗情急地解釋。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蓮誠一那家夥為何什麽都不說？對我做的一切都全盤接受？他不就是心虛嗎？」蘇英雄還是不會被輕易說服。
「他大概以為他不必多做解釋，我們都會懂吧……」蘇麗斂下眼睫，輕輕嘆了口氣。
「啊，我早該知道那家夥就是這種死人個性！」蘇英雄翻了個白眼。
「對！你早該知道的！竟然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找人開刀！怪罪別人真的比較容易哦？」蘇麗一樣是翻了個白眼。
「知道了，我不會再整他了。呃，他的身體狀況怎麽樣了？」蘇英雄搔搔頭，口氣從百般讨好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現在會擔心了？我還以為你希望他死掉呢！」想着蓮誠一的虛弱，蘇麗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我哪有？其實我也正考慮要收手啊！他的情況真的這麽糟嗎？真的是癌症？」蘇英雄臉上寫着愧疚。
「還不知道。他感冒才剛好沒多久，要過幾天才能安排做切片化驗。可是他的身體真的很虛弱，他還在我面前昏倒耶！」蘇麗搖搖頭，抹抹眼淚。
「小麗，你該不會還愛着他吧？」蘇英雄雖然是這麽問，可是臉上已經寫着了然。
「我……」她低頭默認。
「可是你現在完全變了個人，還是個外國人，我不知道那家夥會不會喜歡洋妞？是還滿有新鮮感的……」蘇英雄摸着下巴思考，立刻就被旁邊的洋妞賞了一掌。
「說什麽啊你？」蘇麗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接着說道：「誠一哥哥他也像是變了 一個人啊！你都不知道，他仗着財大勢大還有我對他的關心，逼我當他的看護耶，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我又不是護士……」
「你現在才知道他那人不是吃素的！不過你說，他這樣做會不會是因為他懷疑你就是蘇麗？」
「不可能啦！雖然我好幾次都差點露出馬腳，但是都平安過關了，而且你想想看你剛剛的反應，這種事情一般人會想得到嗎？」
「那他留着你要幹嘛？難道他真是偏好洋妞，還是蘿莉控？以前看小電影的時候怎麽沒聽他說過？」蘇英雄毫無羞恥地爆料。
「什麽小電影？你很惡心耶！」蘇麗漲紅臉，一雙手在他身上練拳頭。
「好了好了，是我亂說話。不過蓮誠一那家夥不說，誰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算了，反正你也很甘願待在他身邊吧？而且尹芳也走了，你确實很有機會哦！」蘇英雄暧昧地擠眉弄眼，應該臉紅心跳的蘇麗卻是瞪大了眼睛。
「尹芳走了？為什麽？」
「誰知道？她後來很快就離開LOTUS了，八成是受不了輿論壓力引咎辭職吧。」蘇英雄冷哼。
「可是……」尹芳明明跟她信誓旦旦說過，她怎麽樣都不會離開蓮誠一的啊。
「可是什麽？」
「沒什麽。」她搖搖頭，決定先不把尹芳私下找她的事說出來。她還沒弄清楚尹芳跟誠一哥哥現在是什麽關系，等她弄清楚了以後再說也不遲。
「你記得別再做那些壞事就對了！」她那雙跟過去一樣又大又亮的眼睛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明明長得不一樣，可是蘇英雄現在卻感覺跟這個小女孩完全沒有距離。
他的妹妹真的還活着！
「哥，這件事你先別跟爸爸媽媽講，我過兩天就走了。」
「為什麽？」
「你現在說了，他們肯定要飛去找我的，這樣誠一哥哥一定會起疑。而且，我也還沒想好要怎麽跟我現在的爸媽解釋，他們對我很好，我真的不忍心看他們傷心。」
「這我了解。」蘇英雄很清楚喪親之痛的感覺。「可是不能太久，我想爸媽他們可以理解的。」
「嗯。」
「那誠一呢？你還要繼續瞞着他？為什麽？」
「哥，我不想誠一哥哥因為爸媽，或是伯父伯母的壓力跟我在一起，如果讓他知道我就是死去的蘇麗，你覺得他會怎麽做？他會因為補償、因為同情跟我在一起吧？我真的不想要這樣。」蘇麗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眼底的悲哀。
蘇英雄沉默下來，他不得不同意她的推測，盡管他深知蓮誠一的性子并沒有大家所以為的這麽聽話，可是以前他是不是因為父母之命才跟蘇麗訂婚他是不知道，不過現在基于蘇麗死過一回，他強迫自己跟不愛的她綁在一起一輩子，也是不無可能的事。
「可是你知道嗎？你對他這麽死心塌地，處處為他着想，他竟然連你的葬禮都沒有出現！」蘇英雄對這件事還是耿耿于懷。
不管蓮誠一愛不愛蘇麗，是不是真有苦衷，再怎麽樣他也不該缺席那場葬禮啊！
「這個……也只能等他願意講了。」蘇麗咬着嘴，怎樣都不願相信蓮誠一是個無情的人。「哥，上次誠一哥哥說有好多話還沒對我，也就是死掉的那個我講，你覺得他會想跟我講什麽？」
「我怎麽知道？我早說那家夥嘴巴上長着拉鏈，他自己不開口，沒人曉得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話說回來，你要在他身邊待到什麽時候？真要拿這輩子繼續跟他耗？」蘇英雄真是怕了，他不想又一次失去他的妹妹。
「我沒有那意思。你想，如果他不愛我，那他出了院就肯定不會再跟我連絡了，所以這次肯定不用花上我一輩子的時間等待。」她自嘲地笑笑。
「你真是笨得無可救藥了！」蘇英雄輕輕敲了她的頭一下，才将她摟進懷裏。「等一切塵埃落定，一定要趕快回到我們身邊來，嗯？」
「好……」她點點頭，長長的金褐色睫毛顫了顫，發白的小嘴咬着心底最大的恐懼。
她會不會連着兩世都得不到蓮誠一的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