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4)
第75章 (4)
小汪和小江見狀,和女人表明了警察的身份後,一人一邊就架起這女人進了水榭要問她話。那水榭二樓屋裏的火滅了之後,屋中只是殘餘着些嗆人的煙味,桌椅俱在,電燈還亮着,只是一扇花窗燒得面目全非,那好好的刺繡屏風也燒了個透穿。
衆人既好奇又緊張地尾随着進了屋,借着燈光一看,女人明顯上了年紀,力氣不算大,勁頭卻很足,不知和憐吾憎有什麽深仇大恨,還在沖着憐江月不停謾罵,亂吐口水。汪、江二人本要把她按在一把椅子上的,一個沒留神,她就又沖着憐江月撲将了過去。行山和馬遵就出了手,一人拽住了那女人的一條胳膊,暗中使力,分別牢牢拿捏住了女人左右的肩髃穴,又以腳尖抵住女人的腳後跟內側,女人動彈不得,這才老實了,可嘴裏還叽裏咕嚕胡亂罵着。
制服這女人對馬遵來說可謂易如反掌,不過他擔心行山的身體,就說:“不如你去邊上歇息,我一個人來就行了。”
行山道:“我好了很多了。”他去和那女人說:“你認錯人了,這不是憐吾憎。”
女人啐了口:“好啊憐吾憎,你以為你換了張人皮我就不認得你了?我知道你來想家幹嗎了,你是來換你的人皮面具的是吧!”
小江一頭霧水,摸着臉問憐江月:“憐吾憎是誰?聽上去像是和你有些關系的人。”他還嘀嘀咕咕:“還什麽人皮面具……真是瘋瘋癫癫的。”
憐江月道:“是我爸。”
女人聽他這麽一說,瘋得更厲害了,仰天長嘯:“憐吾憎!!你這個王八蛋!”
小汪揉着耳朵,揮手喊來林法醫,問他:“你有什麽法子沒有?讓她安靜一些,什麽鎮靜劑,什麽藥片的你都用一用……”
行山一愣,心道:“法醫怎麽會有這些東西?”他就多看了林法醫一眼,還沖馬遵使了個眼色,孰料馬遵正看手機呢,沒接到他的眼神。而那林法醫趿着拖鞋過來了,上下打量了下那女人,道:“這人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的啊,你看她穿的不就是白山醫院的病號服嘛。”
小汪吞了口唾沫,看着那龇牙咧嘴的女人,嶼汐團隊整理,就囑咐行山和馬遵:“麻煩二位注意控制一下啊,我看看她的衣服啊。”
行山道:“沒事,她傷不到你。”
他和馬遵扣住女人的肩髃穴,她現在連一根手指都沒法動,只是這女人的筋脈穴道摸上去實在有些奇怪,似有若無。他忍不住小聲問馬遵:“你那裏沒什麽問題吧?”
馬遵不知在和什麽人發信息,回答得很是敷衍。在旁的憐江月倒覺察出行山話裏有話,問了句:“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行山瞥了眼屋中其餘人,沒說什麽,要在這裏當着法醫和警察的面解釋什麽脈相經絡的事,恐怕要被這些普通人視作和這瘋女人一樣的“瘋子”。他就沒做聲,低頭看了看女人身上的衣服,先前外頭太黑,後來進了屋,這身衣服又實在很髒,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現在經由林法醫一說,行山算是看出些眉目了:女人身上穿的确實是類似病服的條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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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汪拉住女人衣服一角,撥開了些她披在胸前的亂發,這淺條紋的衣服右胸口的位置确實印着“白山醫院”的字樣。小汪繞去了女人身後,翻開了她的衣領,說道:“一般衣服裏會縫名字和醫院的聯系方式,就是防止他們亂跑出去不見了。”
他在女人的衣領後找到了她的名字。
“她叫利綽約。”
憐江月一驚:“這人是憐吾憎認識的。”
原來這就是利綽約。憐江月将女人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她瘦小,頭發又多又亂,灰白夾雜,她的臉很小,臉蛋很髒,眉毛很濃,鼻梁骨高高的,眼睛細長,那眼中滿是仇恨,滿是憤怒。
憐江月想起了他打給利綽約的那通電話,那在電話那頭說着“利綽約已經死了的”男人不知是她的什麽人。聽聲音,男人還算年輕,難道是利綽約的孩子?是他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她是怎麽瘋的?她那麽恨憐吾憎,會是因為他發了瘋嗎?憐吾憎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他送舍利子給她,是為了求一個寬恕和諒解嗎?
憐江月就問利綽約:“我先前找過你,可是有人說你已經死了。”
利綽約哈哈大笑:“憐吾憎死了我都不會死!”
憐江月就點了點頭:“沒錯,憐吾憎确實死了。”
利綽約瞪大了眼睛,一雙怒目中燃燒着滔天的火光:“你放屁!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他根本就不是人!他的身體裏有舍利子!他不可能死!”
小江比了個手勢:“好了啊,好了啊,什麽亂七八糟的,打住,打住,就此打住,”他看利綽約,“你最好老實和我們交代,你什麽時候進來的這裏?昨晚就進來了嗎?你怎麽進來的?”
利綽約還瞪着憐江月:“你撒謊!你和你爸一樣是個騙子!他不可能死!”
憐江月默默地看着利綽約,小江就推開了憐江月,道:“她是瘋的,你能不能別說這些刺激她的話,你看你把她搞得這麽激動,這樣我們還怎麽問話,怎麽辦案?”
行山也想勸憐江月暫時別再說什麽了,他才要開口,突然覺得一股熱量自利綽約的肩髃穴鑽出,如同一柄燙熱的匕首直刺入他的手掌中,他暗道不妙,跨出個弓步,松開了利綽約的肩,抓了她的手腕以制住她。此時馬遵也感覺到了掌下的熱量,也是神色一變,收了手機,一腳踢在利綽約的膝上,利綽約單膝跪了地。馬遵和行山二人配合着将她雙手背去了身後,死死按在了地上。小江和小汪見此變故,吓了一跳,林法醫眨着眼睛道:“嚴刑逼供不可取啊。”
“馬師傅,你那裏還行嗎?”行山只覺那利綽約的手臂仿佛一根燒紅的鐵棍,熱度驚人,透過那單薄的衣料燒得他的手滾燙,滿頭大汗,他很想松開手,很想立即把手泡一泡冷水。
馬遵早已是汗如雨下,一只手早就想縮回去了,但他強忍着怯意,硬是用右手按住了左手按着利綽約。他道:“我還行。”
那利綽約體內似乎确實有個高溫火爐一般,她的腦袋竟開始往外冒白煙,一頭亂發高高豎起,仿佛一頭雄獅,她昂起了脖子,脖子上青筋直凸,仿佛正有一條無形的鎖鏈鎖在她周身,她要用那渾身的熱量和力氣去燒穿它,去掙脫這束縛。眼看行山和馬遵就要按不住她了,就聽突突兩聲輕響——極隐秘,只有聽覺極敏銳的人才能捕捉到這兩聲響聲。利綽約的腦袋重重垂下,倒在了地上。行山和馬遵都看向了想孟仲。
想孟仲将右手背到了身後去,利綽約身前的地上落着兩顆石子。想孟仲就吩咐了下去:“扶去客房休息吧。”
小江說:“我們來吧,得拿手铐铐起來,這個瘋子實在太危險了。”他一看衆人,“她是重要線索,有明顯的殺人動機,我們得好好審審她,你們先留在這裏。”
他古怪地打量着馬遵和行山:“你們兩個沒事吧,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行山和馬遵陪了個笑,都沒說什麽。小江喊上林法醫和小汪,擡着利綽約走去了屏風後。
他們走後,想宏圖點了根煙,低着頭坐下,沉重地說道:“三叔,這事是不是要通知印無章?”
想孟仲道:“從來只有印無章找別人,誰找得到他呢?”
馬遵道:“你們說的印無章莫非是……”
想孟仲也坐下了,聲音亦是沉沉的:“通知他吧,”他看了看馬遵,“馬師傅,你或許聽說過這號人物,印無章就是布衣幫的現任幫主,這利綽約……”他頓了頓,“就是他的母親,也是前任幫主。”
馬遵詫異道:“怪不得我聽利綽約這個名字覺得耳熟,只覺得在哪裏聽到過,唉,我只知道前任幫主自廢了武功,退隐了江湖,沒想到……”
行山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的脈相那麽奇怪,時有時無,原來是廢了武功。”
想宏圖面有哀色:“利綽約一身好本領啊,整個江南,都找不出第二個對手,當年她找到我三叔,要他用百花針封了她的七筋八脈。”
想孟仲接着道:“我是真的沒認出她來,她怎麽會變成了現在這樣,我以為她去了內蒙,她說她要去那裏隐居的,要去那裏過神仙般的日子。”
憐江月道:“這布衣幫是什麽來頭?我怎麽從沒聽說過。”
馬遵撓撓頭發:“你就當是丐幫吧,他們現在很少拿這個名字出來活動了。”
想宏圖道:“很多人都以為他們解散了,其實他們是分了許多分支出去。”
憐江月看着想孟仲道:“她讓你封印她的筋脈,你就照做了?”
“她心意已決,說那一身武功就是禍害,她從此不要了,我與她也算有些交情,她來求我,我就幫了,”想孟仲搖頭長嘆:“或許那時她已經瘋了,我真的不知道她還在揚州,”他又一嘆,“布衣幫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我們根本無從知道。”
想孟仲言罷,大家相顧無言,沒一會兒,一個雜役白着臉跑了進來,急匆匆去和想宏圖耳語。
想宏圖一頭聽着那雜役說話,一頭和衆人說:“我看園子裏這幾天不太平,就找了幾個人日夜巡邏。”等那雜役說完話,想宏圖的點了根煙,半晌無話。
行山心道,大概是那雜役巡邏時發現了卞是真的屍體,他就問:“什麽事情不能告訴我們大家知道?”
想宏圖猛吸了一口煙,道:“卞是真死了。”
憐江月和馬遵都是詫異:“什麽?”
想孟仲急喘了兩口氣,白了臉,想宏圖就去拍他的胸口,說道:“三叔,你先回去休息吧。”他伸長了脖子喊起了話:“兩位警察同志,我三叔年紀大了,能讓他先回房休息嗎?”
不多時,小江跑了出來,道:“在那女的身上找到了火柴,我們正問醫院要她的病歷資料呢,聯系家人,沒你們什麽事了,都散了吧。”
行山卻跳了出來,看着想家二人,道:“不行,誰也不許走!我大師姐下午人還好好的,怎麽在你們想家才多久,人就沒了?兇手說不定就在你們中間!”
小江的眼神一緊:“怎麽回事?又死人了?”
行山指着那雜役:“你問他。”
小江就問那雜役:“怎麽回事?你發現了個死人?走,帶我去看看。”他又看行山:“死的是你大師姐?就是下午來的那個女的?”
雜役看了看想宏圖,得到他的首肯後才将人往外帶。小江把林法醫喊了出來,衆人也都跟着。那雜役說道:“我巡邏經過前頭的涼亭,就看到那個女的倒在那裏。”
到了涼亭附近,小江攔了下,道:“我和法醫去看看,你們不要再靠近了。”
他拿了手機,照着涼亭裏的卞是真。林法醫上前摸了摸她的頸脈,沖小江點了點頭:“确實死了。”林法醫又摸着卞是真的皮膚,道:“才死沒多久,人還熱乎着,不會超過半個小時吧,至于致命傷……”
他檢查着卞是真的後腦勺和衣服:“表面上好像沒有致命傷,可能要等解剖過後才能發現什麽了。”
他也拿出了手機,照着卞是真的雙手,道:“指甲裏沒有泥,不像抓到了什麽皮膚組織,纖維組織,看來沒有掙紮過。”
小江蹲在旁邊,說道:“下午的時候我聽人說起過,這個卞是真是不是和憐江月有什麽矛盾?”
行山的心立即是提到了嗓子眼,這還真的又懷疑到他師兄頭上去了,他就想提醒林法醫卞是真頭頂發卡的事,可此時烏漆抹黑的,确實很難發現那發卡,這等解剖結果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師兄說不定就要被警察給抓走拘留了,這行山着急琢磨着要如何明示暗示發卡時,那馬遵道:“我和憐江月自打晚飯後就回了水榭,我倆一直待在一起,半個小時前我們還被那個利綽約糾纏呢,水榭裏那些人都能作證。”
行山就跟着說:“你們為什麽總懷疑我師兄?怎麽不去追查那根衣櫃裏的銀白頭發?說不定是什麽人請的殺手要殺我師兄,被大師姐發現了,殺手滅了她口。那個祝興呢?大師姐是祝興帶進來的,大師姐和師兄關系不睦,人盡皆知,這個祝興還找大師姐來想家,鬼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他是不是能随意出入這園子?監控在哪兒他也知道的吧?”
想宏圖瞅着卞是真平靜的死相,道:“難不成是被人毒死的?”
他用手機照着卞是真的嘴唇,那光掃過了她略顯紅腫的天突穴。憐江月道:“她被人點了啞穴。”
林法醫擡頭一看他,笑了笑:“點穴?”
憐江月指着卞是真的天突穴:“就是這裏,都腫了。”
林法醫道:“我看是被蟲子咬的小包吧。”
行山趁機指着卞是真的頭頂,道:“她頭頂是不是有什麽反光的東西?”
林法醫就過去一摸,表情僵住了,忙把卞是真翻過來,手機光對着她的頭頂心。小江的手機也跟着照那裏,一根銀發卡插在卞是真的頭頂,只微微露出毫米。
林法醫錯愕道:“不會吧,這好像是發卡……好像插進了她的頭骨裏……”
“難道致命傷就是這個?”小江道。
“看來是個武功高手。”憐江月道。
小江嗤笑了聲:“武功高手?我看大概就是個手勁很大的人吧。”
憐江月道:“手勁很大的人很容易就把這麽細的一根發卡折斷或者捏斷,只有能将一身蠻力化成巧勁,拿捏掌控自如的人,将力道藉由手指灌輸進這根發卡裏,一刺斃命。”
小江奇怪地打量憐江月:“你很懂嗎?”
行山忙出來打圓場:“師兄手無縛雞之力,體虛氣弱,随便說說。”
憐江月分析得一點都沒錯,可這些正常人又怎麽會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事情。他們只會把他視作不正常,說不定還會因為更懷疑他。
馬遵也明白其中道理,就将憐江月拉到一邊,道:“還是得聽法醫的專業判斷,等解剖的結果吧。”
話雖如此,可見了那細細一根銀發卡刺入天靈蓋的景象,他不由看了想孟仲一眼,行山本就想這兇案嫁禍給想孟仲,自然跟着馬遵對他行起了注目禮。
想孟仲急辯道:“我剛才已經休息了,我屋裏的人都能作證。”
“都說了是你屋裏的人了……”馬遵喃喃。
小江一拍手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別扯些有的沒的了。”他囑咐那發現屍體的雜役:“找些繩子過來把亭子圍起來,我在周邊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行山想到那銀發人曾藏身的草叢就在回水榭的路上,他就拿出手機照明,拉着憐江月要回去,這手機光亂照着,竟真的讓他在那草叢裏找見了一些疊印在一起的足跡。他忙喊道:“你們看,這裏有好多奇怪的腳印!”
小江就又吩咐人把那片草叢也圍了起來,想宏圖找了人來把卞是真擡走了,說是安置去他的地窖,那裏陰涼,屍體不至于那麽快發臭。
行山道:“那我通知二師兄一聲,煩請他跑一趟了。”
小江這時,喊住了憐江月,跟着他們往水榭回去,問他道:“下午你們見面了吧,都聊了些什麽?”
這警察顯然還是疑心憐江月,行山也不好多說什麽,就留了個心眼,等衆人各自散去,休息下後,他借故身體還是不舒服,想去全素雅那裏找些藥,離了水榭,摸去了枕流,爬上樓,沿着外牆找了一圈,在一間屋子裏看到那警察法醫三人湊在一起打牌,他就守在窗外聽起了牆角。
小江道:“那個姓憐的是個同性戀,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個青什麽是他的舊情人,手裏有他的什麽把柄,你們想啊,他繼承了家業就是個公衆人物,他怕這個舊情人公開把柄,顏面掃地?這股票恐怕也得大跌吧?”
小汪道:“那女的頭頂那一根發卡到底怎麽回事?不會真有什麽絕世武功吧?”
三人哄堂大笑。林法醫道:“看小說裏胡謅呢,我看姓憐的也該去白山住一陣。”
“病例資料呢?”小江問道。
“哪兒那麽快,等着吧,有錢能使鬼推磨,耐心些。”
林法醫道:“那姓青的那兩張身份證,一張是假的,另外一張可是真的,你說這人既然有身份證,幹嗎還要辦一張假的?”
“怕人通過真的身份證查到他的行蹤?”小江道,小汪就取笑起了他:“草,看了幾部電視劇,你他媽還真當自己是警察了?破起案來了?”
行山心裏一咯噔,難道這幾個人不是警察?對啊,他們都是想宏圖給找來的……
這時,小江又說:“老板到底什麽打算?這人就這麽燒了?”
老板莫非就是想宏圖?
林法醫說:“就是個沒親沒故的,擡一具屍體出去還不夠啊?多少雙眼睛盯着呢,這要真出了什麽新聞,咱們可都沒好果子吃。”
林法醫又說:“這園子裏不會真還有也個人藏着吧?”
小江打了個哈欠,說道:“那可說不定,這地方這麽大。”
小汪說道:“這把劍怎麽搞啊?什麽時候還回去啊?唉,你拿來,我舞舞,我就是那絕世劍客!哈哈哈哈。”
林法醫跟着笑了兩聲,似是被口水嗆到了,咳嗽了起來,好一會兒平複了,說道:“你說那個卞是真啊,我問過蜀錦繡的人了,沒人注意到她出去,監控裏倒是看到她一個人走到了涼亭裏,手機有密碼,得等她老公來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喊出去的,聽說他們一家子都很少下山,就像那種歸隐江湖,金盆洗手的人一樣,就窩在深山老林裏,這次下山來談個生意結果談出了人命,我說這些世外高人就不該和錢沾染上關系,就俗了,你們知道嘛,聖人一下凡,那不是死路一條?”
話說到這裏,就聽到一聲開門的聲音,接着響起了想宏圖的低喝:“讓人看見了像什麽腔調!沒當過警察還他媽沒見過警察?都找那些人問過話了嗎?都查過那什麽不在場證明了嗎?那腳印呢?幾碼的,說得上來嗎??”
行山抿緊了嘴巴,這夥人要是想宏圖找來的假警察,那根本就不用擔心他們能查出什麽來了,聽他們的意思,他們還要直接銷毀了青夜霜的屍體,那也真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了。想宏圖恐怕是怕家醜外揚,敗壞了想家的名譽才想到了這麽一出。
那林法醫道:“老板,四十碼,牌子也看出來了,匡威……”
想宏圖又是一喝:“你待這裏幹嗎?還不滾回自己的房間去!”
行山小心地往屋裏看了眼,想宏圖甩上門就走了,那牌局也散了。小江和小汪熄燈睡下了。
行山就又摸進了地下酒窖,找到了卞是真的屍體又仔細檢查了一番。她的指甲縫,衣服上都沒有留下任何和他有關的痕跡。這一次,他做得确實挑不出任何毛病。這麽想着,行山頗有些得意地翻出了枕流,他往水榭回去,夜風輕輕,帶着些許涼意,到了水榭荷塘邊,行山一望腳下的潭面,見着自己的倒影,他忽而不寒而栗,落在了水邊,駐足不前。
他時候成了這麽一個冷血殺手?他殺了不止一個人,他甚至殺了和他朝夕相處二十年的大師姐,可他竟然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只是擔心大師姐身上有沒有留下能追溯到他的證據,他竟然還因為這近乎完美的謀殺而得意,他竟然在得知了那群人是假警察之後就安了心,就想着自己安全了,沒有屍體就沒有謀殺案,沒有謀殺案,上哪兒去找什麽兇手呢?
仿佛他沒有殺過青夜霜,仿佛他是個無罪的人……
行山的雙肩沉重,他彎着腰,看着那連綿的荷葉。他用來殺青夜霜的那根臘梅樹枝現在在何處呢?它不可能沉了底,它那麽輕……是被誰撿走了嗎?還是飄去了下游?他的思緒也飄得有些遠了,真是奇怪,人在殺人的時候原來是那麽專注,那麽認真,仿佛是在做一套重要的試題,必須保證沒有一處纰漏,萬無一失,那時,他幾乎什麽都沒在想,什麽都不考慮,只是想把這門試考好,拿個滿分。
他對待人命怎麽會如此無情呢?師父不是這麽教的他,他上學,讀書——他看了那麽多書,學了那麽多道理,沒有一個人有權左右別人的生死,他怎麽會不明白呢?殺人是罪,殺人是不可饒恕的,他怎麽不懂呢?
可一想到青夜霜不在了,他醜陋的秘密保住了,一想到大師姐不在了,他和師兄就能回山上逍遙,他又覺得無比的輕松,無比的向外。他不由想起了小師妹下午時的那席話,人的心怎麽能這樣,怎麽能一時充滿了罪惡感,一時又毫無悔意……甚至一錯再錯,不,殺大師姐也不完全是錯事……
大師姐活得也很辛苦啊,師父既是嚴師也是一個嚴父,大師姐在這樣的高壓教育下長大,除了師母總是感慨沒有将她生成一個男孩兒,她從母親那裏又得到過什麽關愛,什麽愛護呢?大師姐的痛苦,掙紮,他全都看在眼裏。大師姐就是因為這樣的成長的環境而心理畸形了,所以才處處欺壓師兄,大師姐的心患了病……
她和趙有志過得也并不幸福,他們沒有孩子,她不願意生,師母還總是催促,如果她愛趙有志,她怎麽會不願意和他養育下一代呢?歸根結底,她和趙有志結婚不過是為了搪塞師父師母。她愛過什麽人嗎?有什麽人真心地愛過她嗎?她也似乎已經放棄了尋找愛這件事,她的人生是多麽枯燥乏味啊,沒有從家人身上感受到過任何一絲愛意,卻還得為了這個家讨好自己并不喜歡的人——她和師兄說話時的樣子,她自己看了都嫌惡吧?可她有什麽辦法呢?她必須這麽做啊,為了生活,為了吃飯,為了将卞家的手藝傳承下去……
死亡對她來說也是個解脫吧。
又一陣風拂面,行山長長舒出一口氣,卞是真這一輩子算是苦到頭了,十八年後,她就是條好漢了!
如此想着,行山的心情輕快了許多,身法輕盈地回了水榭。他這才進了憐江月在一樓的房間,和打地鋪躺在地上的馬遵打了個招呼,就聽窗戶被人打開了。他警覺地跳到憐江月床前,馬遵按住了他道:“人是我請來的。”
就看月光下,風煦微打了個滾,蹲在了床邊,一拍床板,憐江月此時也起來了。風煦微鑽進了床底,憐江月和馬遵也跟着鑽進去,行山趴在外頭看他們,道:“為什麽要去床底啊?”
風煦微示意他也進來,說道:“隔音效果好啊。”
他趴在地上,輕聲道:“敵在暗,我也在暗,我來的事,你們不要對外聲張。”
憐江月道:“你身體不是不好嗎,不要緊吧?”
“死不了。”風煦微道。兩人中間隔着一個馬遵,馬遵這時問他:“你找到那個銀發的人了嗎?”
風煦微有些不耐煩了:“不正找着呢嘛,路過你們這裏,就來打個招呼,你也別老給我發微信了,我也不方便看啊。”
風煦微又看着馬遵說:“你懷疑得沒錯, 我找人打聽了,揚州就沒這兩個警察。”
行山剛才就知道了這事,卻又不方便說,只好作驚訝狀:“冒充警察,膽子也太大了吧!會坐牢吧?那那個法醫也是假的?”
風煦微點了點頭。
行山氣憤:“我就說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專業,青夜霜脖子上的傷一看就不是師兄的劍造成的,他們還沒收了師兄的劍。”
風煦微這就要走,憐江月卻喊住了他:“你等等,我想和你單獨說會兒話。”
馬遵聞言,率先爬了出去,行山挨着憐江月,沒有動,風煦微就道:“我沒這閑工夫。”
憐江月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行,有些話一定得和你說。”
風煦微翻了個白眼:“你發什麽神經?什麽話早不說晚不說,非得現在說?”
馬遵就朝行山揮手:“行山,我們去外面守着吧。”
行山不好逗留,就和馬遵出了屋,守在門外。他實在好奇憐江月有什麽話要和風煦微說,還非得單獨說,守在門口是抓心撓肺般的難受,不時就往屋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