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8)
第69章 (8)
他就出手拔劍,輕而易舉地就拔出了劍。
元君繁困惑地抓起了耳朵:“這是什麽道理?”
行山估摸着:“可能也是同物質相互吸引的道理?”
元君繁想了片刻,問說:“或許和亞瑟王拔出石中劍是一個道理?”
行山苦笑了下,想起這長劍還無鞘,就問憐江月:“那劍鞘怎麽辦?”
憐江月挽了個劍花,舉劍以右手食指并着中指一撫那劍身,那原先镌刻在劍鞘上的“了卻”二字在錘煉鍛造之下已經變形成了難以辨識的扭曲花紋,憐江月撫到那花紋時,劍身微震,隐約可聞瑟瑟铮铮,如同金石撥動琴弦之音。
憐江月斂着目光說道:“恐怕沒有劍鞘能收得住它。”
行山愕然:“淬光攬月打造的兵器,不見血不入鞘,難不成它見了血也不肯入鞘?”
憐江月卻是一笑,道:“此劍的宿命恐怕只是對抗無藏通,無藏通非人,如何有血?”
行山眨巴眨巴眼睛,無奈低語:“這不是玩文字游戲嘛……”
元君繁插了句嘴:“我看有沒有劍鞘倒也無所謂,我和二位報告一下啊,收到可靠情報,曲九川目前就住在揚州瘦西湖邊上,據說天天乘船游湖,我看他日子過得是很惬意。”與希杜嘉。
行山道:“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元君繁笑了笑,摸出一個信封,雙手奉上給行山,道:“機票,火車票,車票都給二位備好了,”他看了眼憐江月手裏的劍,“這劍這麽輕,你們過安檢的時候就說是買給小孩兒玩的玩具吧。”
他還問了聲:“這劍有個什麽名字嗎?”
行山看着憐江月,這劍也算是他和憐江月共同鑄成,他倒很願意好好為這把劍起個雅致的名紀念紀念,就說:“路上多的是時間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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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江月冷聲道:“有沒有名字并不很重要。”
行山聞言,難掩失落,卻也不好多嘴再說什麽,忙着收拾起了火化室裏的水桶,毛巾之類的雜物。元君繁給他幫忙,頂着張笑臉,樂呵呵地說:“有沒有名字固然不是很重要,有了名字,并不會改變它的什麽,不過這有了名字,大家喊起來方便,說起來也立即就知道說的是它,而不是別的什麽劍,搞不好還有讓別人聞風喪膽的作用。”
憐江月就拿了劍給他看,指着那扭曲的花紋,說道:“了卻二字已經無法看清,你好像很懂鳥蟲文,你看這像寫的是什麽鳥蟲文字?”
元君繁便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副眼鏡戴上,可研究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憐江月遂作罷,拿起了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裹住那長劍,将衣袖系在胸前,就這麽将劍背在了身後,往外走去。這到了門口,門外正有一行披麻戴孝的人經過,那起首的是個年輕女孩兒,手捧一名男子的黑白遺照,哭成了個淚人,一聲聲喊着“爸!”
行山也走了過來,也看到了那支隊伍,他認出了那遺照上的男人,當下就輕聲和憐江月道:“那個男的不就是之前我們在地下見到的找女兒的人嗎?”
憐江月點了點頭。行山扭頭瞥了眼又打掃起了火化室的元君繁,回過頭來,聲音壓得更低了,道:“那……真的是他女兒?他怎麽死了?”
憐江月搖了搖頭,無法回答。他還看着那送葬的隊伍,竟在隊伍的尾端發現了那保安隊長小嵩的身影。憐江月的眼神一動,擡腳走了過去,加入了那送父親最後一程的隊伍。行山愣了愣,忙跟了過去。
小嵩見到憐江月,揮舞着手臂要趕他走,沒好氣地說道:“你來湊啥熱鬧?”
憐江月說:“這人你認識?”
小嵩瞪着他:“關你屁事!”
他用胳膊撞了下憐江月,還是要攆他走,兇巴巴地說着:“我沒能給我大送成行,你有大,你為啥不好好送?我就是過不去這道坎,就是看你不順眼!”
憐江月稍和小嵩拉開了些距離,走在了他後面,問道:“今天幾號?”
“幹啥?”
一陣涼風吹過,憐江月衣着單薄,不由打了個寒戰,他道:“看來已經入秋了。”
行山走在他邊上,一看殡儀館中那些在風中也打起了哆嗦的落葉喬木,不無感慨:“不知不覺竟然葉子都開始黃了……”
不知不覺,他為了尋找憐江月,為了洗脫他的罪責,離開卞家已經有大半年了。卞家後山的楓樹想必已經紅了,丹桂飄香,連香和銀杏在人的頭頂上織成一頂頂金黃的傘。曾幾何時,每逢入秋,他和憐江月必要進山撿些楓葉為師父做書簽,也會拾些桂花為師母熬桂花醬,添一些在甜湯裏,在自釀的米酒裏,滋味無窮。
行山的思緒不由遠了。
小嵩這時道:“九月二十八。”他小聲補了句:“農歷八月半。”
“原來已經中秋了。”行山愈發地思念那從前在山中的靜谧安穩的歲月了。中秋這一天,師父徒弟共聚一堂,在天井中賞月品茗,說些無關緊要的事,聊些不那麽莊重的閑事——這是一年裏最放松,最快樂的一天。春節時,山裏就太冷了,無論門窗關得多緊,桌上的飯菜多熱乎,喝了多少燙熱的酒,總有一陣陣飕飕的冷風鑽進來,吹得人膝蓋都直打顫。春節時,一吃完團圓飯,大家就都各自歇息了,不像中秋,收拾了團圓的飯局,憐江月還會來找行山去山中散步消食,去找一找秋末的蟬,去聽一聽野蘭花綻開聲音。憐江月總是喝得微醺,總是興致很高,總是帶着很深的笑容說,這山裏什麽都有,這山裏什麽都很好,很美,他就留在這裏,哪裏也不去了。行山不由跟着說,那我也哪裏都不去了,就和師兄一起待在山裏。
送葬的隊伍走進了一間小禮堂,衆人列成三排站好,禮堂裏擺着些花圈,播放着哀樂,大家依次去觀瞻死者儀容,行山跟着人群往前挪動着,他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憐江月。他有多久沒見到憐江月露出那樣的笑容了呢?
哀樂萦繞,哭聲戚戚,行山忽而沮喪得厲害,竟也和來吊喪的人一起濕了眼眶,落下了眼淚。
這時,輪到憐江月了,他仍是面如冰霜,他往棺木裏看去,裏頭躺着的是一個紙紮出來的人。紙人臉上畫着兩條濃眉,兩只緊閉的眼睛,一抹鮮紅的唇,活像電視電影裏的僵屍。
憐江月慢慢走開了。
出了禮堂,元君繁已經等在外頭了,手裏提着一只行李袋,道:“給二位打點了些吃喝用的。”
行山見了這元君繁,一下又警覺了起來,擦了擦眼睛,道:“有勞您這麽快就打點好一切了。”
元君繁立即說:“我真不是急着趕二位走啊,您二位要是想在石頭村多住些日子,我是一句話都沒有,”他一轉眼珠,“只是這曲九川恐怕是時日無多啊……”
憐江月接了行李袋,道:“那就告辭了。”
他話音落下,就看到小嵩從禮堂出來了,他點了根煙,橫眉冷眼瞅着憐江月。
憐江月道:“對了,劍的名字我想好了,今天正好是中秋,往後提起它,就叫它八月十五吧。”
“這……也有些太随便了吧?”元君繁道。
行山在旁出起了主意:“或者叫秋夕,追月?”
憐江月朝小嵩一抱拳,說道:“憐吾憎死時我沒有好好送過他,今日八月十五,月圓人團圓之時,我在今日就此與他別過了。”
小嵩一愣,捏着香煙一撇頭,頓了片刻,也朝憐江月抱了抱拳。
兩人無話,憐江月轉身便走,行山旋即跟上他的步伐。
元君繁目送着他們往殡儀館外走,聽到兜裏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接了個電話,說了幾句,便喊上小嵩,道:“那小子做完檢查了。”
小嵩就丢開了香煙,和元君繁走去殡儀館的辦事大廳,搭電梯往地下去。
電梯裏,小嵩不由摸了一把後腦勺,感慨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徒手爬上來,還撿回一條命的。”
元君繁一笑:“也是個奇人。”
小嵩又道:“不過這個姓青的為啥不讓我們告訴憐江月他們他還活着?”
小嵩咂着舌頭:“我看他油嘴滑舌,不知在打什麽算盤,他真的會老老實實幫我們做事?”
元君繁道:“你去把小華找來,等青夜霜啓程,讓他小心跟着,保持聯絡。”
電梯門開了,小嵩點頭應下,快步離開了。元君繁則找去了一間醫務室,那醫務室裏此時只有一個左面半邊臉上纏着繃帶的人躺在一張病床上。
這人聽到動靜,緩慢、吃力地轉過了右半邊臉,用他那只明亮的右眼看着元君繁。
元君繁關切問候:“青夜霜,怎麽樣,比前幾天好些了吧?”
青夜霜道:“我問他們要鏡子,他們就是不肯給我。”
這青夜霜的聲音不似從前清亮,每說一個字都會發出沙沙的回響,如同一只破鑼。
元君繁笑着拿出了手機,調出前置攝像頭模式,放在了青夜霜面前照着他,道:“其實能活下來就是奇跡了,我在這裏十多年,真沒見過有人什麽裝備都沒穿戴,還能活着爬上來的。”
青夜霜看着手機屏幕,微微點了點頭:“好死不如賴活着,我明白。”他舉起了雙手碰到了自己的臉,“原來……我成了這樣。”
他的雙手也都纏着繃帶,仿佛一具拆開了半邊臉頰的木乃伊。他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平靜,他的眼神裏也毫無波瀾,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他原本那可謂精致的樣貌已無跡可尋。
青夜霜說道:“我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你恢複得很快。”
“你确實沒告訴憐江月和行山我還活着的事吧?”
“你要我們保密,我們當然不會說。”元君繁收起了手機,“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青夜霜卻将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你挂一面鏡子在我這裏的牆上。”
元君繁道:“我這就找人去弄。”
青夜霜又點了點頭,嘴角稍稍提起來一些,像在笑。這笑的動作他也是做得極辛苦,額上立即出了汗,眉毛也不停顫抖着,似乎十分痛苦。但他仍堅持笑着,說道:“你信守承諾,我也會信守承諾,一定把那把劍交給你。”
元君繁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這些事就先不要想了。”
青夜霜道:“不,我就是要想這些事,”他的口吻堅決,“我感覺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指着面前的牆壁,說:“鏡子就挂在這裏,最好是全身鏡。”
他說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給他們一個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