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山雨欲來 3 娘娘...……
衆妃神情各異, 這下實錘了,皇帝在外頭臨幸了個,八成是個秦樓楚館的輕佻女子, 姿色非常, 勾了君王的魂兒,能将六宮娥眉盡皆冷落一旁, 不知道何等手段,什麽底細的, 竟要帶回宮裏來, 還要冊封, 且要冊封一品妃, 誠然不可思議,狐媚也!
徐昭容和林順儀暗自幽怨, 眼眶噙着濕潤,一個想的是,我冰雪之姿, 蕙心纨質,到頭來也逃不過“妾顏未改君心改”, 辛苦誕育兩個皇子, 早早晉封九嫔, 本想那賢妃的缺非吾莫屬, 皇帝卻遲遲沒有态度, 如今來了個新人, 要将我踩了下去, 上天不公!
一個想的是,我自幼命運不濟,投生到通房仆妾的胎, 飲泣吞聲長大,難得天賜了一副花容月貌,一朝承寵成為人上人,本想苦盡甘來,後半生繁花錦簇。孰料深宮艱難,君心難測,說到底終究是薄命的人兒罷了,昔日芙蓉花,今成斷腸草。
德妃鼻中發酸,漠視着眼前,橫豎此身皇帝不喜歡,愛寵誰寵誰,可到了眼前,又覺心酸難耐。
薄和司徒也是楚楚傷懷,風信年華,失寵的日子近在眼前,女子的宿命罷了。
馮婉儀和衛婕妤雖也有些心酸,可大多還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态,位份低微,自知無有吃醋的資格,只是好奇那美人何等風姿。
再往下範婕妤坐在角落,完全惶恐無措,太後一向慈愛和煦,今日一臉嚴峻,凜若冰霜,眼角眉梢皆是鋒利的寒芒,叫人看了生畏,只她一個去昌明殿侍過寝,空睡龍榻,不知會不會牽扯到自己,會不會用刑?
皇後坐在離太後最近的位子,眉心緊蹙,柔腸百結,心中想的是,憑陛下的性子,只要他想做的,自來沒有不功成的,只是為何突然這麽急,趕制翟衣,難道慕容氏已有了身孕?若是皇子,将來該如何應付?面對這樣一個強敵,以後又要過那懸劍于頂的日子。
四個女官,以裴尚工為首失口否認翟衣和鳳冠的事,太後今日手上沒有菩提,是要開殺戒了,問不出答案,直接叫內侍監端來了鸩酒和白绫。
女官和女史一陣大磕特磕:“太後饒命.......”
太後再次問了一遍:“那些東西現在何處?究竟為何人所做?翟服到底是不是十二行雉紋?”
女官們額頭貼地:“臣下不知,近來确無私制什麽命服,可盡去搜檢。”
太後雷霆發作,命令內侍監動手。
小柱子縮在門檻邊,看着裴尚工被勒住了頸,越絞越緊,眼球成了紅的,面目猙獰,李尚服被按住強灌毒酒,楊司制和吳司寶哭求饒命,三個女史吓暈過去兩個,一個面無人色,心知這是太後殺雞給他這猴崽子看呢!
皇後離了座位,提着裙裾跪下,給女官們求情,直言:“是臣妾的過失,望母後勿要再發落旁人,臣妾願一力承擔。”
淑妃扔了個白眼。
裴尚工被勒的只剩一口氣,嗆咳不止,李尚服倒地沒了意識,鼻端流出一脈鮮紅,被擡走了,也不知氣絕沒。
妃嫔們也吓得花容失色,唯恐夜裏做噩夢。
太後睥睨着皇後,厲聲道:“确是你的過失,身為國母,當效法先朝的明德皇後,正谏不諱,規過于室,才堪為嘉偶良佐,一國之典範,你卻只會對他千依百順,亦步亦趨,事事奉承,活脫一奴才也,若是瑜兒為後,必然不會有此事發生!”
皇後淚水珠子順着下颔滴落,痛泣着伏拜:“臣妾知罪,請母後責罰。”
太後若有所思,問她:“哀家到忘了,此事你可知情?”
皇後迷茫地搖頭:“臣妾無能......”
太後大失所望,不免又想起了聰明絕頂的宸妃:“瑜兒若在京,哀家怎會如此棘手,憑她的手段和智謀,哀家何其有患,你誠然是個無用的。”
皇後雙手伏在地上,淚水打濕氍毹。
太後繼續令內侍監用刑。
楊司制和吳司寶上了夾棍,身後的女史驚恐到極處,崩潰了,指着小柱子招供:“翟服一套,白地素紗夾衣一件,蔽膝,金縷佩绶各一套,金舄鞋一雙,四鳳十二樹華釵冠,金秀龍鳳紋霞帔一條,都被大總管取走了,親自取走的。”
小柱子心裏連聲罵娘。
太後笑了,又問:“那翟衣究竟什麽規制的?”
女史顫聲答:“十二行翚雉紋。”
太後眼眸一沉,衆妃唏噓,果真是貴妃受冊的大朝服。
求菩薩一萬遍,還是輪到了小柱子,被兩個內監拖上前,雙腿已癱軟,太後唇角一抹陰沉的笑,摩挲着腕間的翡翠,對他說:“你八歲跟着皇帝,形影不離,他的事情最是清楚不過,你是痛痛快快的說,還是要哀家幫你回憶回憶。”
小柱子頭快低到了胸腔裏,舌頭抖的不停,聲如蚊蠅:“奴......奴才......賤......賤命一條......死......死不足......惜......”
太後洞悉他的性子,直接讓人取來了檀木靴①,往氍毹上一放,小柱子頃刻白眼珠子一番,後仰栽地,裳下濕了一大片。
後妃們忙不疊拿帕子捂鼻。
皇帝到康寧殿的時候已是午晌,妃嫔們都散了,小柱子氣息奄奄被擡出來,只穿着白綢中衣,鐵鞭留下的血痕,累累一身,小腿往下整個成了模糊的,嘴唇咬的爛了,見到皇帝,淚水直掉:“陛下......奴才一個字都沒有說.....奴才挺住了......”
皇帝看了看他的傷,急令宮人去叫禦醫,口谕今日熬刑的所有人,務必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切勿留下殘疾。
擡步進到內殿,太後一襲靛藍寶相蓮常服,翠钿步搖冠,坐在大引枕座榻上,捏着額角,似是很疲憊,皇帝亦如平常請了個安,坐到一旁烏木榻椅上。
沉默中,太後自嘲地笑笑:“從昨夜審到現在,禦前的人無一個吐口的,哀家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我栽培出來的孩兒,果然不負所望,在那皇位上浸淫多年,經營多年,手下的人,牢不可破。難過的是,我們母子竟隔閡至此,你有了新寵,要立名分,哀家竟是最後知道的。”
皇帝絲毫不躲避母後的目光,只道:“他們不是傻子,敢洩露朕的隐私,知道後果。”
太後一雙眸子靜視着他,審視許久,笑道:“禝兒,母後發覺從前對你的認知有偏狹,為娘一直以為你像太宗皇帝,殺伐果斷,心如堅石,卻不知你也肖似先帝,感情用事,原來你從前不立貴妃,是有緣故的。”
皇帝淡淡地笑了。
太後拿起案上的南紅佛串,撚在指尖,嘆息道:“許是母後自小将你管束的太嚴,你壓抑的久了,需要纾解,母後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一個粉黛之物玩玩也無妨,天下的女人任你取舍,可你是一國之君,該知道分寸,什麽樣的女人不該碰,不能碰,君德不可失。”
皇帝摸着扳指,唇角笑意不減,頗有自哀的意味。
太後問:“說罷,究竟是何人?要做我天.朝的貴妃娘娘。”
皇帝笑着答:“屆時母後就知道了,她懷玉韞珠,是德行配位的人。”
太後笑容淡去,目光閃出陰冷:“你如此藏掖,哀家已确定不是什麽良家女子,別怪母親心狠,有哀家在一日,決不許你做出敗德辱行的事!”
說罷,命令內侍監去門下省,取令符來,懿旨下,三千神武軍,三千骁騎軍出動,從西城門外地毯式搜索,方圓百裏,一座一座山搜查,莊園,村落,挨家挨戶盤問。帶着鸩酒,一旦發現蹤跡,立刻就地賜死。
內侍官領命去了。
皇帝原地坐着,不動聲色地道:“就地鸩殺,母後可知,她已有了骨肉,您可是要連親孫兒也一并賜死?母後還要再沾親骨肉的血?”
太後後脊一涼,恨不得拿手中的菩提砸過去,痛罵:“你個促狹的東西!竟讓她懷孕了你!好好好,那哀家就先逮到她,囚禁起來,留子去母!從今起,你一步不許踏出宮門!哀家的人會盯着你!”
皇帝起身拍拍衣袍:“母後若不厭其煩,只管折騰。”
定柔颠簸了半日的馬車,加之天氣熱,有些中暑的跡象,午飯只進了幾口酸梅湯。這是東市的一個四合小院,碧瓦朱甍,竟在寶相街的一道巷子,離英博街只隔着兩條街,稍稍走一走就能看到可兒,她心知非常時期,只能忍下對女兒的思念之情。
站在院中遙遙望見皇宮的青龍門,城牆的雉堞,飛揚着黃龍旗旌,重重疊疊的琉瓦飛檐,如巨龍骞騰,鳳鳥展翼。
皇帝竟把她放在眼皮底下。
她深覺這個男人智慧非常,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危機四伏,竟将她弄到了皇宮門前,最危險的地方,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張嬷嬷和兩個丫鬟端着幾個呈盤,蒙着織金流蘇,笑盈盈對她說:“娘娘,快進屋,翟服和鳳冠送來了,陛下讓你試穿呢。”
近來對她改了稱呼。
有些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