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即成天塹1 皇上,韶華……
熾熱的吻落在頸項, 她全身一陣戰栗,想掙紮,卻被束的緊緊的:“小丫頭, 快回到我身邊來吧, 你讓我想了好多日子了......”
男人的手開始順着曲線游移,解開了肋下的蝴蝶結帶子, 定柔猛然大驚失色,胡亂掙紮一氣:“放開!放開!”
“聽話!我好好疼你。”
“你放開!”她喊了出來。
出宮在即, 她不想得罪這個人, 萬一他龍顏震怒, 一句話取消了她恩遇的資格, 豈非得不償失,這下子不得罪不行了, 磨了磨牙根,朝着男人的手臂啃了下去,對着一大塊肉, 男人倒吸一口涼氣,果然松開了手臂, 她慌忙閃避到門前, 大拍門扇:“開門!開門!”
皇帝掀開衣袖, 右小臂上一圈亮森森的牙印, 那疼還未散去, 皺着眉換氣:“我看你不只是猴子、兔子、小貓, 老鼠, 現在變成小狗了,動不動就抓人咬人。”
定柔拍的手掌火辣辣,那幾扇門毫無動靜。
皇帝又要走過來, 定柔猛摘下了頭上發釵,比在前面:“你不許動我!”
皇帝眉峰閃過不悅:“別鬧了,還要我怎樣?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滿足你,這世上有什麽是朕尋不到的。”
定柔更氣了,你拿我當什麽了,我已有婚約,你用一塊冷邦邦的石頭,讓我背信棄義,委實卑鄙!
臨危,要冷靜,冷靜......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了利器,泰然自若地道:“臣女敢問陛下,從隆興六年到今天,臣女進宮三載有餘,陛下從前為何厭惡臣女?”
皇帝沒回答,直接迫近了一步,道:“我說了,過去的三年我加倍補償你,從前你小,我當你是不懂規矩的小孩,如今你正是錦瑟年華,明珠璀璨,才是最合時宜的時候。”
定柔忍不住蔑笑了一聲,唇角淺淺的笑靥,蕩出稍縱即逝的腼腆:“你不過是因為猜忌我爹罷了,因為淮南事變,傻子也看的出來。”
皇帝眼中神色乍變。
難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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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柔唇角笑出了自嘲:“邢家謀反,我爹作壁上觀,身為人臣,食君之祿,是他做的欠周全,我身為女兒,不言父之過,你奪了兵權,奪了封邑,将阖家挾持到京,沒有株連追究,已經是格外的開恩,慕容家應當承受這個果,臣女無有怨言。”
皇帝定定望着她,瞳光閃爍着,如曜珠煜煜流轉,只覺分外刮目相看,刮目相看也!
這個小女子,真真相見恨晚!不,是愛她恨晚!
澹然寧靜的眉目,秀氣俏美的櫻唇,落落灑脫的神情,侃侃道:“陛下,你是萬乘之尊,高高在上,可你以為所有人就該被你踩在腳下,奴顏婢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活得毫無尊嚴嗎?定柔初進宮,入了韶華館成了禦妻的時候,我想着即來了,成了你的人,便不是我心之所願,也只能順天應命,我身上有熱孝,只要你通情達理,只要你好生待我,等我過了孝期,哪怕你後宮佳麗如雲,哪怕你左右逢源,我認命了......可是,你是怎麽做的,你和她們一起,将我踐踏在腳下。
皇上,韶華館的七百多個日日夜夜,慕容定柔對你,早就耗盡了耐心,從你說出‘蠅營蟻附’那四個字的時候,我們之間就兩決絕了。”
皇帝聽的怔了神兒,好個小丫頭,敢對他說出這般傲骨铮铮的話,這世上,除了賢妃,便只有她了,偏還如此卓荦秀傑的女子,平生所等所期,舍她其誰?
在向前一步,嬌哄着道:“今天我不逼你,只要你不走,這春和殿是朕為你挑選出來的,我知你不喜那些浮華的東西,特讓他們裝飾的簡潔雅致,外頭那棵合歡樹有一百三十多年了,從前朝開國保存到現在,咱們初見時,就在合歡樹下,我想你一定喜歡,夜合枝頭別有春,其聲和以柔,桃色夭濃,兩情缱绻,時光靜好,和鸾雝雝,只春和殿有,你受了這冊寶,我給你時間,慢慢接受我,好不好?”
她撇過臉,義無反顧地說:“民間有句俗語叫‘好馬不吃回頭草’,皇上,便是您今天說的多麽花團錦簇,定柔也不吃您這棵回頭草了,望您不要再強人所難。”
皇帝大步上來,雙臂重新迫住了她:“若是朕執意不放你走呢。”
定柔閃避了一下,還是被挾住了,貼着門扇,直欲打出個洞來,擡手将發釵比在自己的頸間:“寧為玉碎!”
男人比她高出了一肩半,掙扭中,猶如小雞搏蒼鷹,強弱懸殊,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釵簪落地,忽而臉頰相貼,男人身上有沉水香混合芝蘭的味道,她被牢牢禁锢着,動彈不得,呼吸急促地噴在面上,然後猛一下攫住了唇,她驚得霎時面無人色,呆呆如木頭一般,唇上被另一個柔軟地纏綿,将她的呼出來的氣全部吞下去了,這是......
這是......
她完全忘了該怎麽反應,只覺換不過氣來,血流沸騰着,一股腦沖倒了頭頂,胸口傳來沉悶的鈍痛,稍一吸氣,牙關被攻破......
......定柔生了恍惚的迷離,四肢百骸像脫了力,變得不是自己的,思維停住了運轉,胸口的窒息感愈來愈強烈,她喉間想咳,卻咳不出來,撥開一絲清醒,一雙小手握成拳頭,急拍重打,齒間一切,咬了他一下,他口中“唔”一聲,這才停下,緩緩放開了她。
她拼力将那副身軀推開,整個人如釋悶斃,頓時咳個不停,喘個不停,滿眼全是滢滢的淚,咳完了,懊惱地使力捂着嘴,想一頭磕在殿柱上,唇齒間還留着他的氣味,他的嘴親過多少妃嫔啊!
皇帝得意地享受這唇上的痛楚,回味着那美好的滋味,無與倫比!
“混蛋!”定柔望着他那無恥的模樣,恨得目如睚眦,腳尖一踮,跳起來揚手飛去一掴,“啪!”一聲響亮,落在左臉上,混蛋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是以絲毫未防備。
“你......居然敢?”混蛋驚呆了,生平第一次挨了女人耳光,無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挨了一記小女子的打?
定柔牙根咬的發麻:“誰叫你輕薄我的!”
混蛋眉峰燃燒起了怒火:“知道你犯了什麽罪嗎?憑這個,朕将你家滿門抄斬都不為過!你父母,姊妹兄弟,所有人。”
定柔貼着門扇,腦中“嗡”一聲,這才冷靜下來,方才忘了,這是個千尊萬貴的混蛋,上之崇也,不可犯,天子之怒,天子之怒......越想越可怕,心頭寒意彌漫,悲涼到了極處,禁不住隐隐瑟抖起來。
皇帝望着她那小身軀,如霜風中的花蕊,冽冽地顫,方才紅的滴透的臉頰血色全無,慘白慘白地,一腔子怒火瞬間消弭于無形。
心中好笑道,你根本就是個紙老虎。
她兩行清淩淩的淚滾了下來,吸吸鼻子,裝模作樣地說:“這件事就咱倆知道,你一介七尺兒郎,若是個堂堂正正的,就現仇現報,莫要帶累旁人,我站在這給你打,打一百下,一千下,打到你解恨為止。”
說着,閉上了雙目,薄薄的睫毛如蝶翼蹁跹,齒間緊緊咬着唇,示意他打。
這小女子太有趣了!皇帝只恨不得将她立刻抱進懷裏揉碎了,他不要等了,立刻就要她,變成屬于自己的女人!今天由不得她了!
定柔忐忑地等着,沒等到巴掌,黑暗中那唇又欺了上來,她睜開眼只看到一張放大的臉,驚喊聲吞沒在口中,下一刻腳下淩空一擡,傾在了男人臂彎中,唇上堵着,腰上如鐵鏈囚着,任她如何踢打掐擰,也掙紮不開一分,在師姑那裏學的招式全沒了用處。
一路到了內殿,落在一張寬闊的拔步床,黃地桂兔織錦床褥柔軟如雲,吻從唇輾轉,如雨點般降落......軟玉嬌香,觸之生美好,一手如變法術一般,外衫、夾衣,裙襦一件件飛出去,定柔仰颔左避右閃,拼死抵抗,口中哭喊着:“你若敢糟蹋了我,我就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皇帝頓了一下,擡起頭來:“你說什麽?糟蹋?朕心悅與你,天恩以授,怎麽到你嘴裏成糟蹋了!你敢說朕糟蹋!”
定柔身上只剩了薄綢裏衣,也被敞開,露出蘭草兜肚,她羞憤的只想死去,逼視着那個混蛋的臉,仇恨滿面地:“把你的天恩給別人吧!我不稀罕!不稀罕!”
“不許說話,乖,否則我會弄疼了你。”
“嗚嗚......昭明哥哥!救我!你在哪兒,快來救我......”男人的動作頓滞住,被這話刺激到了,停下來,定柔趁機掙脫出去,到榻邊穿起裏衣,慌慌急急地系裏衣的帶子,越急越系不住,皇帝望着那一脈小領,羊脂玉般吹彈可破的底子,燃透出一層紅暈,如此美的!便是她不願,也不能給了別人!
剛穿起的又被扯下,吻狂熱地印下,定柔卻沒想到他反複,往旁邊一撲,不留神鼻子磕在了堅硬的床柱上,眼前倏忽黑了一下,皇帝正吻得忘情,忽發現她不動了,一只手堵在鼻端,鮮紅的一股順着手腕滑下。
“怎麽了?”
定柔疼的睜不開眼。
皇帝忙翻出了帕子,定柔一把推搪開,逃離床榻,也不管鼻血,胡亂拾起地上的衣服,一邊穿着一邊往外殿奔。
一只小手在門上拍出了的青腫:“開門啊!”
皇帝走出來,看到她鼻血沁紅袖管,頭發已亂,衣衫系的亂七八糟,血珠滴了一路,拾起斷成兩截的玉釵,比在自己的頸。忽而由心到生了無力感,惆悵的聲音問:“你就這麽不願意跟我?”
定柔啜泣着,斬釘截鐵地說:“吾非昭明哥哥不嫁!”
這一句話徹底挫敗了他,惱羞成怒地笑了兩聲,帝王與生俱來的驕傲,血液裏流淌着最尊貴的血,這一切,摔摔頭,冷冷地道:“好!很好!朕也不是非你不可!”
對外面命令:“來人!開門!”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沉木的門扇發出震耳欲聾的吱呀聲,定柔奪門而逃,身後的聲音狠狠丢下一句:“你別後悔!”
定柔已跑遠。
慌不擇路地跑回敬惠館耳房,圓圓還在房中,看到她的樣子驚詫極了:“你出去一會子怎麽成這樣了?”
發髻亂了,衣衫失了好幾個衣帶,鼻梁腫的像饅頭,凝固着幹了的鼻血,嘴也是腫的,脖子上隐約累累的紅痕印子,眼中布滿淚痕。
定柔直說沒事,只是不慎摔了,拭幹淚坐在菱花鏡前,手腳發顫,驚魂未定。
等圓圓出去了,換了衣裳,抱肩壓低了聲啜泣,我被他,是不是配不上昭明哥哥了?
禦駕走在宮巷,前方數丈隔着一個垂花門,忽然沖出一道蓮青色的嬌巧身影,極快地丢下個紫檀小匣,匆忙忙行了個禮,一陣風似的跑走了,前頭的儀衛呵斥:“什麽人!見到禦駕竟不下跪!”
兩個內監過去看,早不見了人影,皇帝心知那是何物,擺了擺手,小柱子連忙拿過來看,玉人和五只猴子。
皇帝的表情安之若泰。
揮一揮袖,儀仗重新走起。
定柔挽着包袱,出了一道道垂花門,出了內宮的臯門,金闕玉樓被抛在身後,遙見聳直昂雲的朱紅宮牆,雉堞上飛蕩着黃龍旗旌,巍巍的白虎門,禁衛森立,她的心快要跳出來了,腳下加快了步伐,真不敢相信,還能名正言順地走出這裏。
熱淚盈眶。
守宮丞已得了太後手谕,對她不過略略盤查一番,有無夾帶,而後便放行了。
她決絕地,大步昂揚,門牆有十來尺厚,裏外隔着兩個世界。
終于出了那道門,外面的空氣頓覺順暢了。
她貪婪地呼吸着。
一輛翠幄青綢車停在不遠處,車旁立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偉岸挺拔,岳峙淵渟,下颔留着不長不短的髯須,着一襲黛藍色哔叽緞長袍,腰間系着蹀躞革帶,兩腕纏着鹿皮護套,雙眉依稀棱角分明,只是那目光不複當年的清朗,是沉郁的,望着那高聳的宮牆,眼底蟄伏着尖銳的戾氣。
“四哥!”家中想必早已得了訊,卻沒想到是四哥。
慕容康對妹妹招了招手,笑了一下,專注凝望着,眼神變得溫藹。
好久沒見他,定柔的眼眶澀的發疼,哥,你清瘦了好多,心中的傷痛可好一些了?
待走近了,兄妹倆抱了一會兒,哥哥拍着她的背,手下俱是憐惜:“能出來就好,爹娘在家等你。”
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克制不住,哽着聲問:“你不是在蔚縣嗎?何時回來的?”在敬惠館和家裏通了幾次書信,四哥這三年一直沒回來,逢年過節只捎了家書來問候父母安,大哥還在工部做員外郎,二哥沒謀到差事,前年和人投機經營地下賭坊,京中嚴令禁止,一朝被告發,二哥被京畿府判了三年□□,還在服牢獄,毓娟去年嫁人了,是六品監察禦史孫家,春天生了娃娃。
“前天,請了一個月探親假,正巧趕上你的事。”
定柔踩着杌紮上了馬車。
慕容康揮鞭駕馳。
臨走前,深深凝視了一眼那座宮城,眸光閃過冷刃。
溫氏早在西側門等待,十一能出來,還賜了婚,也算了結了一樁心病,女兒這般姿色被生生耽誤三年,只能嫁作續弦,委實惋惜。
定柔下了杌紮,見到六姐竟也在,懷中抱着個蒜苗高的稚子。
母親沒有變,還是那般徐娘半老、富貴婦人的模樣,到是六姐,難掩操勞的疲态,穿着藍靛色褙子,愈發和母親像姐妹了。
母女三人皆含了淚,一時進了內院,坐在花廳,父親在嘉禧堂會見幾位游方來的道者,未迎女兒歸家。
溫氏拉着定柔的手,一邊吩咐管家差人去孫家送信,叫毓娟和十姐夫回來,晚間吃頓團圓飯,可惜雙生子不在家,靜妍又被困在宮裏,孩兒們是湊不齊了。
問起宮中的處境,定柔只低頭不語,深宮三年,漫長的猶如過了半生。
溫氏見狀,便不在問,坐着閑敘了會兒家常,喝着茶,原來去歲秋闱六姐夫中了舉,明年開春要應試進士,六姐惦記父母,又聞得父親時常抱恙,二來為了讓姐夫提早結識考官,便整理行裝提前入京,将公婆托付給親戚,攜家帶口走了兩個月,十日前才至。
家裏經了一場劫難,人口折了大半,爹也看開了人事,六姐跪在面前抱腿哭求,心一軟,原諒了。
定柔笑眯眯撫摸着小侄兒的臉蛋,問喚作什麽。
素韻道:“叫元哥兒,三歲了。”
定柔從包袱裏翻出個皇後給的金項圈,挂在了元哥兒的頸上。
溫氏望着坐在對面緘默沉悶的兒子,對定柔說:“你們兄妹關系最近,幫娘勸勸你哥哥,他也三十而立的人了,該娶個續弦,生個嫡子了。”
定柔看向哥哥,慕容康已經惱了:“不是告訴您不要再提了嗎,娘若再逼兒子,兒以後就永不在回來!”
溫氏捏着帕子哭泣:“你個孽障啊,老子娘活了半輩子,還沒聽說過,為媳婦守寡的男人呢,你是個異類不成!也不肯跟露娘同房,過的跟那廟裏的比丘僧似的。”
慕容康“騰”一聲站起身,往外走,衣袍帶起一陣疾風,拂動門邊的綠植,冷冷丢下一句:“我這輩子,就認定尹思绾了!她在,夫妻恩愛,鸾鳳和鳴一輩子!她死了,我就孤鸾寡鶴,一輩子當鳏夫!娘若不想讓兒子養老送終,就盡管試試!”
話音落地,高大魁偉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定柔淚眼模糊。
哥,你怎就這樣好!叫這世間的寡恩少義者汗顏也!
尹氏嫂嫂,你好福氣。
昭明哥哥,假若有一天,你會如四哥這般嗎?
慕容康直接馳馬到了城郊外,找到骁騎北營駐防,讓兵士通傳,片刻後陸紹翌一臉喜氣地奔出來:“季安哥!”
慕容康沒下馬,握着馬鞭破空甩了一下,刷拉裂響,鐵青着一張臉說:“好生疼惜我妹子,要如珠如寶的愛護她,十一妹是個至情至性的,或婆媳,或妯娌間,日常有龃龉,你必須維護她,若叫我知道,她在你家受了半分委屈,才不管你什麽臉面什麽交情,你小子,輕則,斷手斷臂,重則,抽筋拔骨!”
陸紹翌打了個激靈。
慕容康已揚鞭絕塵而去。
傍晚交了申時,薄暝幽微,垂暮四起,皇帝因夜間臨時加了議會,太後上了年紀,一趟黑便要安置,特撿了晚膳前來定省,進到康寧殿,見太後靠在羅漢榻上,神情郁郁,錦葉不停地按摩鬓穴。
錦紋禀道:“陛下,太後今日沒用午膳。”
皇帝走到近前,擔憂地問:“母後鳳體違和?”
太後難過地搖搖頭,撫着心口嘆息道:“哀家是生氣,這心裏像被摘走了肉,那慕容十一,哀家打心底裏喜愛,跟那矯揉造作的慕容豔霄壤之別,一瞧見她就莫名的想起你那沒成人的幼妹,若不是慕容家這層關系,不能擡舉了,哀家必收她做義女,封個公主,讓為娘也經歷一遭之子于歸,泣涕如雨,也算彌補了遺憾,活了一世徹底圓滿了。本想着,那般花容月貌,既不能做妃禦,不如給了你弟,封個側妃,祈兒得這麽個美人,定不會出去尋花問柳了,免得總有人算計他枕邊,把那些賤人女子送上來,誰知......唉,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陸家這小子豔福不淺,為娘正發愁怎麽跟你弟弟交代呢,一時也找不出替換的人。”
皇帝坐到旁邊太師椅,厭惡聽到那名字。
心裏卻如置在了炭火上,炙烤着,煎熬起來。
她果然無意,母後如此看重,只需稍稍鑽營,就能重回韶華館,或直接侍寝。
門外通報襄王至,太後忙打起精神,讨債的來了,挺會挑日子。
宮娥掀開內殿的湘竹簾,襄王笑嘻嘻地進來,穿着當值的朝服,宮門下鑰前要離開,來給母後請個晚安。“母後,您說的,跟哥巡行河道回來,就把那纖腰弱柳的美人給我的,該兌現了罷,叫我帶走吧。”
太後清了清嗓子,道:“你來晚了。”
襄王不明所以,太後接着說:“美人被別人讨要走了。”
襄王還沒坐熱椅子,猛子起身:“什麽?”
“你遲了一步,哀家把她賞給別人了。”
襄王急赤白臉,完全丢了儀态:“您不是說給我留着呢嗎?您怎麽出爾反爾呢!您這事做的,對得起您親兒子麽!”
太後拍了一下案幾:“瞧你那副不成器的樣子,為了個粉黛,敢跟你娘頂杠了!改日再給你尋摸個便是,找個更美的,腰更細的,嘴更小的。”
襄王焦躁地踱步,又問:“哪個王八蛋啊?敢跟我搶人!”
太後白了他一眼:“你還是毋知道了。”
母子倆沒發覺,皇帝不知何時失魂落魄地走了。
慕容府,燭火通明,飯罷,定柔回到母親的山月小築,解開包袱,取出新進給父親紉的鶴氅和袍子,溫氏摸着那料子,笑道:“你爹這幾年品味被你養的刁了,只穿你做的,旁的嫌土氣,京中做道袍也是那幾個老樣式,全不合他意,在韶華館那兩年,魚沉鴻斷,都是前頭你做的,來回替換,有一件袖子磨得斷絲了,跟我嚷嚷發脾氣,說喜歡那件,舍不得丢,要我想法子,送到繡莊給補了個繡花,回來又嫌不襯,這樣那樣的挑剔,他是越老越像個小孩兒了。”
定柔欣慰地笑了:“爹喜歡就好,明日我就去街市采買一些料子,給爹多做些。”
溫氏拍拍女兒肩:“不着急,橫豎你嫁得近,現在還是趕你的嫁妝。
”
這個女兒生的妙,慧心巧思,一雙巧手,給老爺子縫紉的衣裳沒有重樣的,穿出去被人羨慕,真不知她那小腦袋怎想出來的。
溫氏握起女兒軟柔柔的小手:“我兒能有此歸屬,娘心頭一塊心病也去了,陸家這樁姻緣,你爹滿意的緊,陸家哥兒是有前途的,生的逸姿英武,風采不凡,是個佳婿。”
定柔面上一紅。
丫鬟進來說:“四夫人,老爺在書房等你,讓您去一趟。”
到了書房,慕容槐已沐浴了,坐在書案後,遞給她一串鑰匙:“到裏頭打開金庫,取六萬兩票銀,給茜兒置辦嫁妝,現在不比在淮南了,凡事得含蓄些。”
“妾身明白。”
“京城物價貴,也不能叫陸家輕看了我們,若不夠了再來跟我要。”
溫氏捏着鑰匙道:“妾身覺得,這票銀留出現款給孩子帶着,家具物什購置一些,妙雲師太給的那些古董,足夠撐門面了,到了婆家,上下也得打點。”
慕容槐點點頭。
溫氏又道:“還有一事,老太君留下的那些,除了給十五他們,餘下妾身算了算,淮揚和鎮江、錢塘那些鋪子,田莊,這幾年的盈利不算,那些地契房契折買了,大約有十三萬兩。”
慕容槐知道這事,卻沒想到數字:“這麽多,才将我說了,不能張揚,多少雙眼睛監視着咱家呢,妙雲師太人家的東西咱不能留,娘的梯己先放着吧,娘即指定了給茜兒必有她的道理,等茜兒将來掌家了,再私下給她。”
“是,妾身醒的了。”
同一時刻,芙蓉小築,慕容賢夫婦沐浴過準備入睡。
王氏正大着肚子,慕容賢逗弄着蛐蛐,王氏問他:“十一妹這就嫁人了,你爹不知給多少嫁妝?”
慕容賢吹着口哨,道:“你改日去看看嫁妝單不就知曉了,大概跟十妹差不多吧。”
王氏是個有手段的,把花天酒地的慕容賢收拾的服服帖帖,這些年言聽計從。
撫摸着肚子道:“你個吃糧不管閑的爺們,整日也不操生計的心,你可是将來襲爵的,家裏人口這麽多,封邑又被朝廷沒收了,這一天的花銷,流水似的,有去無回,就靠着那些入不敷出的鋪子,寅吃卯糧,底下還有四個如狼似虎的兄弟,等着平分家業,再給叔父們分分,沒準等咱兒子當家的時候,就剩空殼子了,你爹幹甚生那麽多閨女啊,賠錢貨!”
慕容賢笑了一聲:“好像你這一胎是個兒子似的。”
王氏不忿:“就是兒子,我找人算過了,十有八九是帶把的,嫡孫!”
慕容賢笑的肚子疼:“算命瞎子你也信,成吧,若是兒子,我給你當馬騎。”
王氏哼道:“我不要你當馬,我要黃燦燦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我給你家生個嫡孫出來,你爹不該嘉獎一番,做滿月,最少也得給個整吧,幾萬不嫌多,我得先給兒子把家底攢下。”
慕容賢給她吃定心丸:“放心,我家是四十餘年的封疆大吏,奉邑萬戶,淮南魚米之鄉,家私豐厚的很,豈是幾個嫁妝能出窮的,有的是金山銀山給你揮霍,我家現在缺的是體面,是風光,懂嗎,為什麽爹接二連三把妹妹們送給那皇帝小子,就等他給咱做乘涼的大樹呢,嘿,這小子偏不上鈎,十一妹那麽個仙人,囫囵個給送出來了,他有毛病吧。”
王氏撒嬌:“你爹到底給多少獎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