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通途變門檻3 打臉現場,……
靜妍失魂落魄回到韶華館, 等待她的是由雲端摔到泥裏,她成了笑話,有人揣測她沖撞了天顏, 與前頭被貶的慕容美人一樣, 為陛下厭惡,更有伶俐刁滑的, 已看出皇帝這是猜忌靖國公,慕容家的人萬萬奉承不得。
奴才們一夜之間換了面孔, 她這才明白十一妹當初的處境, 不得不拿出大把大把的票銀撒出去, 可那些奴才是貪得無厭的, 看她闊綽,一茶一水, 一湯一飯索求無度,甚至明着敲詐。
她進宮帶足了奁資,除了自己的梯己, 還有父親特地打點的,可是也禁不住流水似的撒, 她算着如果兩年之內不得聖寵, 便要落入和十一妹一般的凄涼, 為人踐踏, 是以只能尋法子捎信出去, 讓母親把她的嫁妝折現進來。
這才懂得母親所言, 紙上談兵, 不自量力。
咬着牙對自己說,別灰心,還有機會的。
早朝罷, 皇帝回到昌明殿,被圍擁着換下朝服,心裏算着離天黑還得等多久,一個時辰怎地這麽難捱啊。
小柱子比平常了多了十二分小心,一副席蒿待罪的樣子。
偏皇帝還吓嚇他,斜眸瞪視:“今夜再弄錯了人,你知道後果。”
小柱子腿肚子一哆嗦,失禁了一點。
這一天吃下下,坐不住,奏章看不進,皇帝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樣煎熬啊,小丫頭,你在做什麽?有沒有想我?
好不容易等到下晌,含章殿送來消息,宸妃突發暈厥,還吐了血,皇帝忙起身去了含章殿,握瑜有先天不足之症,天壽一直是心頭的憂患,到了內殿,見仍昏迷着,面色白的煞人,下颔更添了憔悴,禦醫會診之後,拱手說:“禀陛下,娘娘氣血兩虛,近年來又憂思操勞,耗損了元氣,此次情緒大動,以致血不歸經,加之舊年疾患,需得靜卧修養,不宜再勞神。”
皇帝頓時心生疑窦,盤問含章殿的宮人說,宸妃前一刻在看賬本,因頭疼不适,讓醫女來按摩,在內殿敘着話突然就發作了。
難道......
皇後入了秋一直往返于母家,因曹岳氏患疾,為母侍疾去了,皇帝在含章殿守了兩日,宸妃才醒轉,本要将六宮事務暫交淑德二妃代理,奈何宸妃性子剛毅,偏要強撐着理事,不肯松權分毫。
他無奈,峨冠博帶上朝去了。
一直忙到午晌,從中書省出來散了一個廷議,回到昌明殿,已是兩天兩夜沒合眼,用罷了膳,在座榻上不停捏眉心,小柱子見他疲勞,忙說:“現在無事,不如您早些午歇了罷,小憩一個時辰,養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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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皇帝睜開略微浮腫的眼皮,對他說:“去,想法子,把慕容姑娘給朕帶過來。”
折磨人的小丫頭,對你動了那個念頭便按捺不住了,想你想的心癢難煞,在含章殿時時刻刻都在恍神,看到穿粉衣的宮娥,總忍不住看成你的身影。
小柱子頗為難:“大白天的您要......”
皇帝扔了一個冷電似的目光,小柱子後脊心一個寒噤,忙說了個“喏”,轉頭往外走,和從外頭回來的小棟子撞了個滿懷,帽子都歪了,小棟子回禀說:“陛下,方才奴才在後頭宮巷遇到了敬惠館的慕容宮女,讓奴才傳話給您,未時她在老地方等您。”
小柱子頓住了腳步,皇帝猛然神采煥然,好似注了血一般。
去看銅漏,才午時一刻。
接下來,這個等字簡直折磨煞了他。
從內殿走到外殿,從東側殿走到西側殿,第一次體會到了心慌意亂的滋味,隔一會兒便要問一句幾時了,一看銅漏還不到一刻,愈發難耐起來,活似一口燒沸了的油鍋,滾滾冒着熱氣。
小柱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小從容自如,端莊持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陛下,被一個小女子,變成了個焦躁的男人。
等到午時八刻,實在等不下去了,索性乘輿到禦苑,下來獨自走到上次那個地方,坐在石臺上等着。
心裏想,再不許她走開了,直接扛起到昌明殿。
她到未時四刻才來,他有些生氣,遠遠看到她的身影,心生了促狹,躲進樹叢,她走進了,以為剛才看錯了,四下目尋。
望着那魂牽夢繞的一抹纖巧背影,只恨不得一口吞下。
定柔聽到身後風吹樹葉的聲音,轉頭去,險些撞進一個寬廣的懷抱,那人伸臂正欲攬她的腰,她吓得閃避一旁,驚魂未定:“你......作甚啊?”
皇帝撲了個空,不免失落,笑看着她,眼眸閃着光:“不作甚,想嚇一嚇你。”
定柔不懂這個七尺大男兒,怎麽似個稚童一般?
手中抱着一個方形纏枝花福紋的錦盒,她說:“有東西給你的。”坐到黃崗岩的石臺上,打開,裏頭兩個正方小錦盒,再打開,赫然眼前一亮,一個是潔白如雪的小淨瓶,還不及巴掌大,胎質細膩瑩淨,通體泛着冰清玉潔的光華,分布着雪瓣冰花紋,渾若天成,另一個是一塊古時的青碧玉,色膩質潤,還是未雕琢的璞玉。
他有些看怔了,那玉還罷了,那小淨瓶竟是傳說只聞其名不見其聲的素冰瓷!前代的柴窯被譽為歷來諸窯之冠,連官窯尚不及,可惜戰亂時盡毀,燒制之法全佚,現今無窯可出,是當世難見的東西,宮中也有存世的,多為米色和粉青色,極少數的冰裂紋,已是罕見,這個竟是素色的,且是雪瓣花紋,甚為珍稀,傳聞素冰瓷僅出窯一次,其後再也燒制不出,可謂價值連城矣!
慕容家竟有這等東西,果真富可敵國,這是多少賦稅換來的?
他低眸看着,眼底蒙上了陰沉。
定柔用帕子裹着小瓶兒,拿出來,見他目光挪不開,心知這禮送對了,笑盈盈地說:“喜歡吧?送給你的?算是你給我刻玉人的回禮。”
皇帝疑惑,你爹怎肯叫你拿出這樣的東西來随意送人,看來你慕容家還有很多。
轉念又一想,有誰拿瓶子當定情之物的,笨丫頭。
定柔擦了擦瓶口,惋惜地說:“本來是一對兒,放在我師傅案上做了筆筒,有次我在屋子裏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
你師傅,皇帝頓時明白了,安相精于收藏,這是安家的東西,還被打碎了,真是個二虎子。
皇帝接過來,猛瞥見了她袖緣下的一抹豔色,她竟還戴着!什麽意思?要左右逢源嗎?
心下頓冷。
把在手裏端看了一陣,扣鳴如磬音,琤琮悅耳,色澤無暇,冰心玉胎,果然是稀世罕見的好東西!
定柔頰邊展着笑,道:“你給我做玉人,我贈你冰瓷,這就叫投我以瓊瑤,報之于瑾瑜。”說着攤開手:“把玉鎖還給我吧,這兩日不戴,總覺得少了什麽,不适應。”
皇帝望着她嬌憨的模樣,眸子閃爍着光風霁月,忽有種不祥的預感,那小鎖就在腕上繞着,他藏了藏袖擺,掩飾說:“我出來的急,沒帶。”
定柔失望地:“那你稍後記得讓人給我送過來啊。”
皇帝慌了,什麽意思啊?
他不敢問下去,不敢想下去。把小瓶兒推了回去:“這個比我的玉貴重一百倍,便是碎了,拿出一片來,或許也比玉人貴重,你還是收回去吧,你師傅即傳給你,便是彌足珍貴的,。”
她笑說:“這麽精細的東西,我怕我不小心又弄碎了,還是送給懂它的人,好生珍藏着,再說我那裏還有好多,這是我的嫁妝,是安相從前的收藏,下山的時候我師傅都給我了,這是最小的一只。”
“這麽說你還有很多?”原來小丫頭這麽有錢,還是個人私産。
她點頭:“我收拾行李的時候數了數,總共八十八件冰瓷。”
師傅想是知道自己大限降至了。
皇帝險些坐不穩,這素冰瓷當年僅産出百餘件,竟大多淪落到這不識物的女子手上,這些物件......我的天,小丫頭堪為國朝第一女首富!
她又拿出了璞玉,從袖管抽出一張畫像,是眉筆勾勒出來的,畫着個羽衣蓮冠的道姑。眉目慈祥,她說:“我也想雕一個人像,這是我師傅。”
他靜靜望着她:“你要刻木事親麽?”
她把頭低下去:“師傅待我勝過親女,我卻連她的葬禮都未參加,誠然是個忘恩負義的。”
他眼中充滿了憐惜,是因為淮南事變吧。“我來教你,以後你不用去敬賢太妃那兒了,來昌明殿當差,做一等宮女,我便于教你。”
我不信我們日日相對,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定柔搖搖頭,有些話還是跟他說清楚了,坦然相對更好:“還是不要了,我們是以朋友之誼相處的,可是別人不這麽想啊,男女大防,莫要走得太近了,免得被人誤會,你的那些妻妾,還有韶華館的,我得罪不起的。”
朋友?誤會?
皇帝感覺心口中了一柄雪森森的刀子。
回到昌明殿,悶悶坐到了禦案後,對着一個小瓶子,久久不發一語,天色漸冥,宮人們點燈忙,錯金九龍繞琚燈柱十六座,潋潋一室明晝。
小柱子如在火煎,皇帝這是個什麽姿勢?手托着腮望着窗外,黯然神傷,眉心微蹙,似有戚容,這活似個閨閣怨恨生的小姐。
自從和那小姑娘有了交集,陛下就像換了個人,完全讓人猜不懂了。
在禦苑遠遠看見那小宮女和陛下分開的時候,陛下是笑着的呀,可一轉身就變了,若是小宮女冒犯,陛下為何沒有龍顏大怒?又為何讓小宮女走了?
到了戌時,終于硬着頭皮小聲問:“陛下,今夜......”
皇帝淡淡扔了兩個字:“罷了。”
罷了。
由她去,緣非伊人罷了。
此後,這種悵然憂郁的情緒揮之不去,皇帝忽覺得做什麽都沒了熱情,百無聊賴,在朝上還能繼續氣宇軒昂着,可一回到昌明殿,面對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奏章,多如牛毛的國事民情,竟生了刻骨的厭恨,到今已是九年零三個月,他是第一次覺得,累了,倦了。
近一年來頭疼之患發作了數次,已漸成了症候。
做太子監國的時候,看着父皇在禦案後,隔一會子便要按揉鬓穴,如今,終于體會到了那滋味。
那年皇祖父将垂髫的他抱在膝頭,稚子背完了整篇《離騷》,老人粗糙的手慈愛地撫摸着額頭,嘆說:“孩子,你了不起啊,有子如此,足見我趙家氣數正盛!幸甚!”
對挽着大哥手的父親說:“此兒智識,當成重器!”
然後将他用了四年的名字“趙禛”改成了“趙禝”,皇祖父問他可知意思,他只是搖頭,覺得沒什麽不一樣,筆畫很多,都難寫,皇祖父鄭重其辭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萬民的食糧,天下的生息。
礻,為祭之祀,圭壁五寸,以祀日月星辰,九鼎大呂,以嘗鬺亨上帝鬼神,祈興王業,豐農桑,以定天下九州。
你的名字意為百谷之長,社稷重器。”
回到府邸,母親喜悅地告訴他:“兒啊,這是命中注定,你生來便是投身社稷的。”
他那時似懂非懂。
後來漸漸長大才知,禝,一字負萬鈞,沉重的成了一生負荷。
這晚去了清雲殿,斜倚在引枕上,聽着徐相宜彈唱:“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女子臨水照花的人兒,眉目如畫,眼眸脈脈,似盛着一泓靜水,瞳仁溢滿深情,情義盡在不言中,腹中的骨肉已近五個月,母後說,懷相九成是個皇子,他要有皇七子了。
那身影化作了迷離,幻作了另一個輪廓,姌姌小巧,甜美的嗓音輕吟淺唱地吐着歌兒,唇兒俏皮地一咧,櫻桃紅綻,微露出米白的瓠齒,頰邊一抹意猶未盡的腼腆......
一曲罷了,他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看怔了。
心生了惱,起身去了思華殿,徐相宜在殿門口含淚呼喚,他沒有解釋。
林純涵也在彈箜篌,曲調幽怨。
他也坐到了座榻的引枕上,點了一曲,要聽《風入松》,這調子和《窺月》裏的《入海》很像。
“畫堂紅袖倚清酣,華發不勝簪......”
剛唱了兩句他便急了,呵斥停止:“怎麽選了這一阕!華發不勝簪!華發不勝簪!朕要聽秦觀的!”
林純涵眼中微有濕潤,忙作調音,改了唱詞:“......霁景一樓蒼翠,薰風滿壑笙簧,不妨終日此徜徉......”
眼前的女子恬淡婉約,如冰澈剔透,不施粉黛的清純佳人,算不得極美,卻能在一衆花團錦簇中出挑,清極淡極,将千嬌百媚襯托成了俗豔,吸引他的注目。
如今她.....為何變得暗淡無華,她身形要高挑出一些,袅弱如柳扶風,卻沒有那妙不可言的“巧意”,她美,清純,卻不可愛。
他驚奇的發現,怎麽看所有人都不順眼了?
有一種美在他眼中成了準繩,成了他衡量女人的标準。
下晌飄着濛濛小雨,瓊樓金闕如置于詩意的煙雨畫軸中,皇輿車到了康寧殿,內監撐開油紙傘被他推開,這樣的雨,淋不濕衣袍。
進了內殿,阖宮衆人俯跪于地口念金安,母後坐在上首品着茶,底下多是尚工局女官,母後讓她們設計恩濟書院童子們的學子服,從去秋到今春,總是不滿意,眼下要做秋裝和冬衣。
有一個粉衣的嬌小身影在女官中,他怔了一下,忙揮袖說免禮。
坐到旁邊榻椅上,母後問:“今日怎麽得閑來哀家這裏?”
“這會子無事。”
坐半個時辰便要走的,申時有議會。
母後繼續和她們說學子服的事:“這立領哀家不滿意,小孩子們淘氣,髒的快,不實用。”
小丫頭抱着一個包袱,等尚工局女官呈完了才解開,都是女學子的襕袍,母後拿起細端詳,眉角露出滿意的神色:“對,就是這個感覺,領子即不遮也不掩,咦,這花兒繡的別致,還有名字?”
小丫頭斂衽一福,道:“奴婢想着,孩子們寝在一處,衣裳難免錯穿混穿,便自作了主張,将尺寸單子上的名字化為小篆繡到了裏頭,不影響瞻觀的。”
母後點頭:“你想的甚周到,這蘭花什麽寓意?”
那衣裳的右襟繡着一小叢蘭草,俊秀清雅,平淡的月白色的衫子霎時變得脫俗出塵,她說:“這是寒蘭,開在秋冬交際時,不常見,生長健壯,冒寒負霜,傲然吐芳。《群芳備祖》中譽蘭草為之花中君子,不嬌不媚,超凡脫俗,奴婢想到紉秋蘭以為佩,便繡了上去。”
母後贊嘆:“不為紉取堪為佩,縱使無人亦自芳,但願這些女娃都能長成蘭風蕙露之品格,你有心了。”
皇帝望着小丫頭,只想将她變小,揣進心肝兒裏,這才是錦繡心腸的女子啊!
握拳抵着下颔,靜靜凝視着那眉眼、那俊挺的鼻、那櫻唇的弧俏美秀巧.....
尚工局女官也贊:“如此慧心巧思,姑娘真真玲珑剔透心,這樣的人才該來我們尚工局。”
母後道:“巧了,尚膳局從前也來要她,哀家問了安太妃,人家說這孩子手兒巧,煮茶好,舍不得,你們休作這念頭了。”
小丫頭眼中有幾分向往,好像很想去。
他心裏說,你個促狹的小東西,做什麽去那些地方,讓我疼愛你吧。
他一直坐到了未時末刻也沒走,小柱子一衆在外頭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昌明殿幾次來人催,大人們等候着呢,小柱子看到皇帝興趣正濃,不敢攪擾,只吩咐了來人,告知官員們皇帝臨時在康寧殿有事,讓他們多等些時刻。
母後說,既然女娃們衣服上有圖案,男娃們也該有,作為徽記,方顯的別具一格,是哀家的門生。
女官們苦思冥想中,說着各種花卉,小丫頭想了想:“不如用竹,萬物中潇灑,修篁獨逸群,貞姿曾冒雪,高節欲淩雲。”
皇帝握着茶的手顫了一下,心跳驟快,小丫頭,你怎知我......
母後合掌一擊:“虛懷若竹,抱節貞心,甚好!”
小丫頭又說:“白襕繡青竹有些浮,不趁色,不如用墨竹,疏疏一叢,高勁灑脫,濃淡相間,平針繡過于惹眼,有些喧賓奪主,既是黑襯白,可以用滾針繡勾邊,加影針繡描摹。”
接下來,她先描出樣子,将絲線劈成細如花蕊的絲,對着繃子的反面,展示了何為影針繡,那一叢竹煙映影,如在霧中一般,不細看直如天然織就的花紋。”
母後滿意極了,起身拍了怕她的臉蛋,又握住手:“你可纾解了哀家一樁心願,說罷,要什麽賞賜?”
她看着案桌上嶺南新貢來的黃橙,冒着鮮果的香,動了動嘴唇,母後轉頭喚錦葉給她裝了三五個,小丫頭一臉滿足,帶着包袱,請了一個跪安禮,告辭了。
皇帝頓覺被抽走了魂兒一般,匆匆給母後告退,追出外頭,雨朦朦,青石地磚濕漉漉,宮巷深深,雨天分外幽靜,早已不見了那身影,小柱子指了指西邊:“轉過去了,人長得小,走的挺快。”
皇帝緊跑急追,轉過兩道垂花門才尋到背影,小碎步踏在地上,走的利落極了,皇帝一路跑的氣喘,到了跟前,小丫頭也沒停,徑直走着,問他何事。
皇帝抓住她的肘,只想一把扛到肩上,不得不忍着:“我在那兒半晌,你怎麽不與我說話?”
小丫頭掙脫開:“我不是請安了麽。”
“別走那麽快啊,有話跟你說。”
“陛下自重,奴婢馬上要換值了,今天是夜值。”
皇帝只好跟着她的腳步,邊走邊說:“我想吃你做的茶,你來昌明殿當值吧,做女官、做一等宮女,或者你想做什麽,都随你。”
沒想到小丫頭搖搖頭,直接拒絕:“奴婢在敬惠館很好,太妃待下和氣,慧姠姐姐為人敦厚,奴婢不願,請陛下勿要勉強。”
皇帝只好想別的主意,今天非把你弄昌明殿不可:“你不要玉鎖了?”
小丫頭止住腳步:“在哪裏?”
“昌明殿,你得随我去取。”
“你讓人給我送來不就得了,我還有半個時辰就上值了。”
“你選吧,是跟我去,還是回敬惠館,你那玉鎖我一時手迷不知放在了何處,得找找,你不去,我找不到。”
小丫頭氣得瞪眼:“你威脅人?”
只要今夜能得了你,我寧可卑鄙一次。
她妥協了,卻不肯同乘輿,也不随着儀仗,皇帝只好讓內監拿來油紙傘,她撐傘先走,待走了老遠,轉了折,儀仗才跟上去。
到了昌明殿,小丫頭在側門等着,不肯進去。
皇帝無奈又诳:“我這會子有議會要忙,你去內殿找吧。”
外頭侍衛森嚴,定柔探頭望了望裏殿,內監們站的邢列肅穆,如格尺一般,不由心生了忐忑,身後被一雙手推進了門檻,帶着急不可耐,将她一直推搡到了西側內殿,漫天金線絨的龍紋錦幔,四壁堂皇,珠璧聯輝,空氣裏彌漫着龍涎香,馥郁厚重,有紫檀書架、書案、團金龍座榻......這是個明黃的世界,一張楠木禦榻寬闊如平地。
定柔心慌的厲害,緊了緊懷中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