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上
元和十年暮春,淮揚城,淮南節度使府邸。
高臺上架一座巨大的青銅古鼎,底下的柴堆燒着大火,鼎中熱浪滾滾,沸騰着猩紅色的蠟漿。臺下人山人海,府宅的奴仆和外來的民衆都來圍觀這百年罕見的熱鬧。
慕容府大門敞開,淮南節度使慕容槐正坐太師椅中,身着缁色四合如意紋士庶服,頭戴東坡巾,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一派溫雅儒生模樣。旁邊另有一方士打扮的白須老者持拂塵,翹着觀音指,模樣高深莫測。
不遠處的人群中一抱孩子的年輕婦女因剛來便問旁邊的人,一老妪解惑道:“這是點天燈,将活人扔進那沸滾的蠟燭油,血肉同化,骨殖為撚,築成長明燈,聽聞節帥大人母上慕容元氏老太君患病昏迷多日,性命垂危,前些時候那方士來此說老太君陽壽未至精氣已盡,皆因養在膝下的十一姑娘為妖魔投生吸了老太君的精血,故只需将十一姑娘化進長明燈在老太君床前點燃,待七七四十九天燃盡後,便可盡還其精氣,也可為老太君增壽十年。”
那婦女聽得汗毛倒豎反胃惡心,不由緊了緊懷中孩童:“還有這說法?太可怕了,我聽聞那十一姑娘才将垂髫,這樣草菅人命!對親生骨肉也舍得?”
老妪道:“倒也未嘗不可,這是效法《二十四孝》埋兒奉母,人皆贊節帥大人至誠至孝呢。”
“大戶人家真是什麽烏糟都做的出來!”婦女遙望那大鼎,不敢看下去,怕夜裏做噩夢,趕緊帶孩子離開。
方士擡頭看一眼日頭,道:“無量壽佛,大人,午時既到,不可再延誤,錯過了吉時恐對老太君無益。”
慕容槐不耐煩地望着後宅的方向,問管事的:“怎地還不出來!磨蹭甚!”
管事鞠身道:“姨娘死抱着十一姑娘不放,我等也不敢用強。四少爺提着紅纓槍攔着要玩命,已經傷了好幾個人。”
慕容槐愠怒:“蠢貨!”語罷起身,心知不親自去一趟不成了,擡步往後宅奔去,幾個管事家丁跟随。
後宅攏翠小跨院。
院子裏幾個頭破血流的家丁蹲在牆角,臉色晦氣,丫鬟和婆子們成群結堆紮在窗下和月洞門外,群雌粥粥地議論。
正屋門口一個十六歲少年持着槍杆如臨戰鬥,白眼珠瞪出了紅血絲,身上的石青色長衫已布了血跡。“哪個還敢動我妹妹!我叫他有命來沒命走!”
面前一丈遠的地方幾個衣着鮮豔的婦女和兩個華服成年男子被他阻着,駭得瑟瑟發抖,其中一個年歲最長穿着豆綠色撒花褙的女人指罵道:“畜生!敢對你嫡母不敬!”
對着屋內怒目,眼角細紋陰狠:“溫良意!你養的好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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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服男子其中一個也道:“康弟,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這狀況你救不得十一妹,父親對祖母至孝,便是這法子無用他也會一試,你再這樣無禮仔細父親揭你的皮!沒準将你也喂了那蠟鼎!”
慕容康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揚了揚那槍杆:“誰怕誰是孬種!”
屋中正堂一地狼藉,紅瓷膽瓶粉碎桌椅七倒八歪,顯然打鬥過。
身穿松香色绮羅衫的美貌女子約三十來歲,腹大如鼓席地而坐,啜泣不止,妊娠懷孕,一看就是雙胎之相,懷中緊緊抱一個梳着兩個鬏鬏身着菡萏色小衫的女娃,身旁還依偎着三個總角女童抹淚抽噎,一個大一些約十一二歲,另兩個七歲和五歲。
被抱的小女孩瑟縮在母親懷抱,身軀嬌小袅弱,眉目楚楚,雪膚櫻唇,已初見美人胚子的形态,一雙眸子水霧盈盈,似剛出窩的小獸驚恐萬狀地不敢看四周,雖幼小卻已知自己面對的是什麽。
母親哭的胸腔顫抖,淚水打濕她柔發:“茜兒,我可憐的茜兒,這是生生割娘的肉啊......”
門外的慕容夫人蔑笑出聲:“哼!你進得我慕容府來做侍妾,狐媚老爺也就罷了,橫豎老爺也不是只你一個妾,寵誰不是寵,十多年為奴為婢我還能容你,可你生出這麽一個妖孽竟博得老太君青睐,心肝兒肉似的恩寵着,一個小婦養的的庶女比嫡女還尊貴幾分,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麽!老太太那麽多孫女偏就對她另眼相待,說她不是妖孽作祟誰信啊?”
溫姨娘大着腹費力地連磕響頭,淚珠子滾落地板:“太太,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後再不許她出房門便是,再不成我送回娘家寄養,終生不叫礙您的眼,求您饒她一條性命,這孩兒才四歲,您就當救人一命!菩薩會記得您的大慈大悲,您會有大大的福報!”
慕容夫人冷笑:“晚了,這妖孽今日非死不可!還是屍骨無存不得超生的,你若實在舍不得便跟她一起入地獄吧,帶上你生的這些小賤種,就當給慕容家省口糧了。”
溫姨娘哭的聲音嘶啞,頭磕碰出了紅印:“太太開恩,太太開恩......”
“娘!別求他們!”慕容康咬的兩腮肌肉鼓漲:“便是硬要我妹妹死,也得叫你們先償了命,過來試試,有一個我殺一個,逼急了叫你們在此血流成河!父親要殺要剮我都不懼!”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連串腳步聲,有人大喊:“老爺來了!老爺來了!”慕容夫人連忙換了面容,帕子拭淚,慕容槐大步走進月洞門,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峰怒火更盛。
一衆妻妾迎上去。
“老爺,這四少爺怕是失心瘋了,若非妾身和賢兒躲得快,只怕已被他穿了胸,再也見不到老爺了,妾身死不足惜可您就賢兒一個嫡子,日後家族還得指望他呢,四少爺這是多大的恨啊?”說着悲切切起來。旁邊的另外幾個妾室也一起幫腔,直指溫姨娘居心不良。
慕容槐定定瞧着慕容康,一步步走向他,表情冷峻的可怕,慕容康心中震蕩,手上卻不見松懈,槍杆直對父親。“孽障!放下!”
慕容槐已緩步近前來,直到胸膛距離槍頭一指才停步,慕容康心生了瑟瑟寒意,十指緊攥槍杆手下陣陣顫,慕容槐審視着他:“你要弑父不成?”
慕容康額頭沁出汗,肩也顫動起來,大口大口呼氣,慕容槐知他心中防線已潰,指指自己的心口:“來,動手!讓老子睜着這兩眼瞧瞧,你是怎麽做下十惡不赦畜生的!”
慕容康畢竟年少不如父親城府,氣勢一弱便被父親握住槍頭,接着一使力奪了過去,慕容槐大力扇了他一巴掌,打到了牆角,立時便有幾個強壯的家丁上來按,康最終雙拳難敵群手被制伏,繩子捆了個結實,白绫布團堵上了嘴,慕容槐對下道:“關祠堂去!等老子忙完這事再收拾你!不打斷你的腿!”
然後轉頭跨進堂屋來,幾個女娃一見吓得哇聲大哭,愈發往母親背後鑽。
溫姨娘心知自己這時不能軟弱,或許還有最後的機會,她跪着将大肚挺了挺,痛泣道:“老爺,她是您的親生骨血啊!是妾身生的最好看的孩子,妾身初懷她時夢見一位阆苑仙娥賜予一顆仙葩之種,到臨盆那天又夢見那顆種子在咱家院子生株綻苞,開出了極美極美的花,那顏色非俗世之花可比拟,老爺您也說過的,這孩子怕是有來歷的,老太君也正是這樣才喜愛她,若就這樣将她戕害豈非有違天緣?恐有天譴啊!她自襁褓時便長在老太君身邊,自是無比的乖巧安靜懂事,哪有一絲妖孽之相?您也是那樣喜歡她的,時常将她放在膝頭逗笑,莫不是有人嫉恨她,賄賂了那江湖騙子布局陷害,人皆知節帥大人事母至孝,您只要細究就能大白,怎地偏偏老太君一病家裏就來了這麽一個人?”
妻妾們也蜂擁進來,聽到這話不禁紛紛嗤之以鼻。
其中一位年紀最輕的通房單氏道:“姐姐,這話說的可好笑,且不說那夢境虛幻無實,只您一人所經所歷,我們誰都不得見,這黑黑白白還不都由您說,怎知那阆苑是阆苑?仙娥是仙娥?焉知不是什麽狐大仙蜘蛛精之類。”
另一個吳氏也道:“賈方士可是河東名士,世族大家哪個不知曉名氣,人家只因祖上與咱家太老爺有緣,又掐指算到老太君有難才來相助的,老太君從前身子多健朗,跟我們姐妹幾個打半天骨牌不打盹的,自十一姑娘到了跟前便每況愈下,這都是有目共睹的。”
衆妾疊聲附和:“确是如此的。”
溫姨娘心中恨極,已知大勢已去。
慕容槐對她好言道:“管不管用今日我都要一試,十一如何也躲不過這一劫了,你是最賢淑溫順的,也最體貼我心意,如何不知我對母親這一番心,孩兒多得是,沒了可以再生,親娘只有一個,她年青守寡撫育我們兄弟幾個不易,又栽培我立起這一番事業,我怎能眼瞧她生命垂危而無動于衷?吾八個女兒,少這一個不少,莫說一個孩兒,就算把所有孩兒都做了藥引給母親我也做得出!古有埋兒奉母,今吾化女點燈為母增壽,祈願上天感懷賜福于母。你的犧牲我會記在心底,從此後加倍對你和孩子們好。”
溫姨娘淚水洪流,吻着最小女兒的額發,只見這孩子也正仰面看她,她聽懂了父親的話,尖巧的小下巴挺着秀美的弧,兩頰肌膚如美玉熒熒,小小的面龐精致無瑕,美麗的眼睛噙着淚淚,整個人兒似畫卷中的精靈,造物對她如此垂青!雙臂緊了又緊,萬死也難舍。
慕容槐沒了耐心,不由加大了嗓門:“你想清楚,你不是只這一個孩兒,還有老四,小六小九小十,還有肚子裏的兩個,你是要犧牲這一個保全所有,還是要我将你們母子幾人全部逐出家門?是繼續留在慕容家安享富貴,還是出去流落街頭喝西北風!”
這一番話的極冰冷,溫姨娘頓時沒了淚水,全身冰寒,呆怔怔地僵在原地,良久動彈不得,她一人就算了,怎能拉着孩子們受苦?康兒已長大成人前途需要慕容家扶持,小六小九小十都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怎受得那窮苦?肚裏這兩個也要生存。
她心中掙紮了又掙紮,雙臂開始劇烈顫抖,最終不得不面對決斷,最後看了一眼小女兒,別過臉閉上眼,手下用盡幾生幾世的力氣将她推出懷抱......
慕容槐忙對家丁說:“快帶走!不可誤了時辰。”
小女孩被繩索套上擡出去,臨出門最後一刻還在看着母親,眼中包含的淚也終于倏忽滾落眼角。
待人都走後溫姨娘才睜開眼,望着空蕩了一半的屋子,懷抱還留存小女兒的甜甜體香,頓覺心肝脾肺被刀子生生剜去一般,五內俱焚,終于支撐不住崩潰,起身往門口撲,卻因膝蓋酸痛而摔倒,咬牙扶着門框悲嚎:“十一!我的十一......”
是娘無能保護不了你,娘起血誓自今起再不任人欺淩!定在這慕容家打下一席之地!
裳下大片混着血絲的水順着兩腿瘋湧,眼前一黑向後栽倒,女婢大呼:“姨娘早産了!”心腹嬷嬷馬上道:“小聲些,現下前頭亂,快從後門叫穩婆進來,姨娘早預備好了。”
高臺上,陽光熾熱地灼視着人間的一切。鼎下烈火滾滾,鼎中熱煙急速沸騰,蠟油煎熬的氣味熏得在場的人捂鼻作嘔。
她被面朝下橫吊在兩尺高的上空,幼小嬌弱的身子随繩微微晃,鼎中的氣浪吹的額發紛飛,那沸騰不止的紅漿離她那樣近,腰上吊着的這一根麻繩是她跟這個陽世最後的關聯。臺下人群中不斷有婦女老妪抹淚,更有那七尺丈夫如是。
慕容槐面色冷淡,眼眶卻是紅的,方士甩一甩拂塵:“節帥大人,午時正刻已到。”
慕容槐一頓足朝高臺上端着大刀的大漢命令:“動手!”
虎背熊腰的大漢揮起雪森森的刃正對向那繩子的中央,圍觀人群心跳齊齊提到嗓子眼,“——住手!老太君醒了!老太君醒了!!”
一個尖銳的女音遠遠傳來。
大刀在離繩一寸寬的地方頓住,成百上千面孔皆循聲望去,只見一位女仆背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妪奔跑而來,正是元老太君最信重的心腹吉嬷嬷,慕容槐驚得站起:“母親醒了?”
吉嬷嬷被颠的上氣不接下氣,被女婢穩穩放下來還驚魂未定直拍心口:“太懸了,幸好趕上了......老太君到處找十一姑娘呢......”
人群嘩然,慕容槐喜極而泣,曲身作揖膜拜上天:“黃天有眼!吾定布齋施粥以報天恩!”
慕容夫人與一衆妾室面面相觑,悄悄對方士遞個眼色,方士心意神會,對慕容槐道:“大人,果然法壇起了作用,不可半途止廢。”
吉嬷嬷立刻跪倒:“老爺,十一姑娘可是老太君的心尖肉,我們沒敢告訴她這一攤子事,醒了要水喝又要肉糜吃,一氣吃了兩大碗,這是康複的征兆,這會子看不到十一姑娘都跟我們急了,直鬧脾氣,倘叫她知道了十一姑娘這樣死于非命,還是因為她,叫她怎地經受得住?豈不是活活又氣回閻王殿去,老爺千萬三思!”
方士撫須高深狀:“恐将變成回光返照。”
慕容槐心頭掙紮的厲害,轉眸看一眼吊在半空的最小女兒,口中焦苦,到底是他的親骨肉焉能不疼,只是母親的身體容不得一星半點差池,該當如何?該當如何?
正這時又一女婢急奔跑來,赫然是老太君貼身的大丫鬟:“快快快!老太君找不到十一姑娘都氣哭了,又摔碗又薅自己頭發,非說我們把她心肝藏了弄丢了,要自己起來去找,正鬧騰穿衣呢,老爺快将十一姑娘送去吧。”
慕容槐徹底動搖,無力地揮揮手,轉頭急奔去看母親。
人群中有一眉清目秀的錦衣少年郎見狀,第一個箭步沖上高臺,扯住衣角将那小身軀拉回來,緊緊橫抱入安全的懷,随身匕首割斷繩子,又一一解開纏繞,抱着她撫摸頭發安慰:“十一妹妹!沒事了沒事了。”
***
到了這年仲秋慕容老太君才完全痊愈,第一件事情便是光臨白鶴山,拜訪一位當世聞名的相士為十一孫女蔔命。
這位高士姓朝名衡,道號衍行,又號瞻清居士,相傳是盛唐國師李淳風的第四代關門弟子。大約五十多年前初出茅廬便遇上一身白丁的太.祖皇帝趙彪。
趙彪燕颌虬須,豹頭環眼,臉生的惡鬼一般黑,張飛李逵似的奇醜長相,又兼仗着威武為禍一方,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人人見了躲避不及,臭名昭著,這位毛頭小相師卻硬說其椎骨龍頸,額高寬廣,眉如鳌峰,眉骨隆起如連珠,雙目炯炯如龍睛當是天命之相,只需一番經營便可蟠龍飛天。
當時國家政權割據,各勢力争城奪地戰火不斷,百姓居無定所苦不堪言。
小相師為他分析當前天下勢,各諸侯國主雖手握重兵但盡是宵小鼠類,外強中幹,不顧百姓死活早已民心喪失,百姓渴望一位亂世英雄如大旱盼雨,此番君必成就一番曠世偉業,收拾山河,重樹宗廟,君臨天下。又說名字煞氣太重,承的砂石金命盤,應以水滌火淬,方成赤金,并為其改名為趙琰澹。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文雅了的緣故,這位大爺回去不吃不喝痛思三晝。
第四天剃光了一臉吓人的絡腮胡,從此反而劫富濟貧起來,凡貧民有難不管認不認識必出頭,敢和士紳豪強對着幹,不避斧钺,甚至敢為百姓的牛羊小事拼命,因其有萬夫不擋之勇,一個拳頭能打出人腦漿,豪強們也只能敢恨不敢惹,時日一久再沒人記得他從前的樣子,成了十裏八鄉聞名的“趙爺”,如此二三年威望便響了,許多魚鼈蝦蟹紛紛來投靠,他來者不拒,只定一條死律不準犯的百姓秋毫。
那一年,渚州出了冤案,一戶農夫阖家十幾口被當權的縣府陷害屠戮,他二話不說,一個人扛起馬刀,騎了三天三夜快馬,到了那個縣府劈開大門便殺,連貓狗驢騾也不放過,殺得血流成河昏天黑地,馬刀砍得破了刃,這一夕各州各縣再無人不知曉名頭。
他沒有做亡命之徒,而是一氣仰幹烈酒摔壇子登高斬蛇,各路绺子響馬紛紛響應,田間駕着耕犁的壯丁也棄下犁頭掄起?頭追随其後,到第六年頭上拉起了一支萬人大軍,打着洗滌濁世匡扶天下的名號殺進了各諸侯的殘局,戰場上更是殺人如瘋子,紅着眼珠子掄起馬刀來屠豬宰狗一般,如此幾年,打下了許多地盤,有了十幾萬虎狼之師,有了謀士,有了将帥,自己也成了揮揮衣袖擺動千軍萬馬的主公。
所到之城,勢如破竹,各諸侯殘将一聽他的名字便膽寒,甚至有那不戰自降的。
第十六年,終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穿上衮冕,面南稱尊,立國號為景,改元天命。一個痞匪搖身變成了蓋世英雄!
其實,小相師不知道的是,那天這個人是守在山路邊要殺人劫財的,因為家裏婆娘崽子有些揭不開鍋了,等了一整天,饑腸辘辘時等來了小相師,他吃過人肉包子,本想将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子宰了現烤一只大腿的,馬刀還沒握緊就被小相師激動地捧住了臉左看右看。
等他坐着皇輿再見到小相師時已是天命六年,自己亦是知天命的年紀,傾盡天下之力才尋到了他,彼時那人已是一位蓄了須的高深道者,鶴骨松姿,隐居不出世,皇帝如何邀請也不肯入仕,只說:“貧道一介山野粗人,生平唯一所願,天地浩然,河清海晏,百姓安居,陛下能做到這一切愚便終生感激。”
他沒有告訴皇帝,你印堂晦暗天靈有鬼祟之氣纏繞,想是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