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葉悠聽得見旁人說話,但是……
葉悠聽得見旁人說話, 但是動彈不得,睜不開眼也開不了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只記得書兒在高處摔下來被她接住, 而後她自己摔倒了, 她聽見許多人焦躁的哭,可葉悠卻沒知覺。
葉悠覺着耳邊嗡嗡的響,困的厲害, 只能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了不知多久,似夢又似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事。
她夢裏回到了北境,那是一座別苑,她只能看見前面有一扇門, 她推開,看見了穿着不合身嫁衣的自己,還有一側的展追。
她看見自己在哭, 展追在惡狠狠的同她說着什麽,神情那樣重戾,像要殺人卻不忍一般。
畫面一轉,她看見一個女子跪在地上, 展追捏着她的下巴同她說:“你這賤婦, 也敢在她面前造次。”
葉悠見着那女子眼熟,卻想不起她的名字。而後眼前一黑,她又看見淑婉被展追揪住,後匕首在她脖子上一抹,淑婉立即斃命。
時光流轉,忽又到了那場上,一個少年舉着葉悠掉落的簪子問她:“姑娘這是你掉的吧?”
葉悠心頭悸動的感覺真切清晰。
翩翩佳公子, 俊俏少年郎。
這個人是當初她一廂情願那麽喜歡的——展追。
……
記憶深處的碎片一塊一塊拼湊起來,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通通向她湧來,将她淹沒……
葉悠被吓壞了,她猛然睜眼,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吭。
離她最近的林若若最先聽見聲音,忙轉過身來看她,見葉悠一雙杏眼睜的圓大,驚喜的一踮腳,忙朝房間裏亂糟糟的一圈兒人道:“醒了醒了,悠悠醒了!”
衆人聞言全部擠到床榻前來,葉悠瞬間看見許多人頭擠在自己上方。
“悠悠,你感覺怎麽樣,哪裏不舒服?”曾氏扯過葉悠的手,柔聲問。
葉悠腦海裏還在消化方才的那些片段,忽然覺得家人都在這種感覺透着不真切的詭異。
夢裏她經歷了那樣的一生,睜開眼的瞬間她腦子裏有些混沌,幾乎分不清哪面是夢境哪面是真實……
葉悠不知為何,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出聲來,鑽進曾氏懷中,将她抱的緊緊的。
曾氏一手抱着她,一手摸上葉悠的後腦輕聲安慰:“我的悠悠受委屈了,委屈了……”
其實曾氏只知道她跌了一跤,想着葉悠素來嬌氣,從小受了委屈便這樣鑽她懷裏哭訴,也顧不得旁的,只抱着便好。
葉朗和林若若面面相觑,林若若給葉朗使了個眼色,葉朗于是道:“書兒太調皮,我得好好歸攏歸攏他,今日連累你摔跤,實在不應該。”
都以為葉悠摔跤是為此,實則葉悠清楚,當時她昏迷并非因為書兒,而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是自己陷入夢裏醒不過來。
她丢的那段記憶,終于回來了,她曾經是愛過展追的。
後來展追去了北境,她便一直等,有些事她真的經歷過,只不過她忘記了而已。
如今一下子都記起來了,她心裏絞着疼,不敢相信她曾經歷過失去家人的痛,更不敢相信懦弱如她,居然曾自己獨自扛起那麽多東西。
“悠悠,可是哪裏不舒服?”曾氏掃了葉朗一眼,“快去請郎中再過來瞧瞧。”
“奴婢去吧!”佩玉在後,沒等葉朗動身便快步出去。
林若若親自給沁濕了巾子給葉悠擦了臉又擦了手:“你覺着還好嗎?”
“好,很好,”葉悠微沉了氣息,“我特別好。”
“這毛病有了兩次了,之前也有一次忽然跌了一跤就暈過去了,這又來一次,真是讓人放心不下。”曾氏瞧着葉悠臉色蒼白,屬實有些擔驚受怕,生怕是什麽不治之症。
葉悠微閉上眼,滿腦子想的都是過去的事,還有她穿過的那件并不合身的嫁衣。
雨水打濕院中的蒲夜,缸中的錦鯉時不時頭鑽出水面吐圈圈,偶爾冒出幾個泡泡,轉瞬被雨滴敲碎。
展追将蒙眼睛的紗布取了,眼前一片清明,每個雨珠子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阿申撐着傘從假山後拐過來,朝屋裏套頭道:“公子,葉府大公子來了。”
“快請。”展追說道,随之将紗重新挂上。
葉朗大步進來,腰裏還抱了只酒壇子,重重的擱在展追面前,如今展追的紗布上沒有再抹藥,之所以挂了個紗布就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這會兒隐約能看見人影兒,葉朗還同往常那樣壯實。
酒壇子裏的酒香撲鼻,展追淺笑:“今日心情這樣好,居然冒雨跑來同我喝酒?”
“好個屁,”葉朗一邊招呼阿申,“去取兩個海碗來!”
一邊自行坐下。
展追聽出他氣似有些不平,于是問道:“怎麽了?”
“葉悠今日摔了,昏迷了兩個時辰才醒,我娘怪我們夫妻二人不看好孩子,讓書兒鬧了她的寶貝閨女。”葉朗道。
這話聽的展追心頭發緊:“她摔了?摔哪了?嚴重嗎?現在醒了嗎?”
葉朗呲牙咧嘴的看着展追,這連續的問話讓葉朗忍不住啧啧兩聲:“瞧你緊張的,和離書都寫了,還不死心,還惦記着她呢?”
挺他的語氣,夾帶着幾分輕松,展追冷靜片刻,微微沉心:“也是,若她有事,你怎麽會來找我喝酒……她……沒事了吧。”
“現在看是沒什麽事了,只不過說也奇怪,當時丫鬟乳母都在場,說是從石階上跌下來的,石階也不高,也沒摔着頭,就莫名其妙的暈了。郎中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我這才想來問問你,你和葉悠在一塊的時候,她是不是落下什麽病根兒了?”
展追微微側頭,仔細想着,從前兩個人還在一起時,哪裏舍得讓她磕了碰了:“不曾有過落病根兒的機會。”
“這就怪了,”葉朗一拍大腿,很是惆悵,“說來真怪,醒了之後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抱着我娘就哭,哭的我心裏都連帶着不是滋味。”
“她……在府裏過得不好嗎?”展追略微遲疑問道。
“好壞算不上,不過我想問你一句,”葉朗直勾勾的盯着展追臉上的紗布,雖看不見他雙眼,只想象着他曾經的樣子,“你就忍心這麽和葉悠斷了?”
展追一抿嘴,半晌沒有答上來,他不想斷,從來都是不想斷,可是葉悠不喜歡他,他沒辦法,一想到葉悠寧可跳湖假死都不樂意同他在一起,便覺着潰不成軍,那種挫敗感将他整個人團團圍住。第一次覺得人生這般無力。
這人世間終是有他做不到的事。
“我可告訴你一件事,那個叫徐濱的小子進來總往我家竄,攔都攔不住,十分讨嫌,你覺着他是沖誰來的?”
葉朗見阿申将海碗送過來,親自抱着酒壇子給展追和自己各自滿了一碗。
這個他不說展追也知道,這個徐濱的心思他比誰都清楚。
而且他的行蹤就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他有心思是他的事,有些事,不是我想攔就攔得住的,決定權在葉悠不在我。”展追故意摸索着桌角,笨拙的将海碗端起,痛飲了一大口。
“你到底還喜不喜歡我妹妹?”葉朗一拍桌子,“我知道,你是想着你這眼睛不能耽誤她,可我思來想去,若是她跟了徐濱倒還不如跟你……”
“對了,刺客查的怎麽樣了?”葉朗畫風一轉,想着最近也沒聽見什麽動靜,着實有些上火。
展追搖頭,事情沒定性之前自然不肯同旁人說實情,只敷衍道:“還沒有頭緒。”
“若不然我幫你查,這麽拖着不是個辦法!”
“不必,我自有分寸。”展追又抿了一口酒,眉目緊緊鎖着。
酒過三巡,葉朗喝的不省人事,展追命人将他擡下去,暫且歇在廂房裏。
阿申見天色已晚便問:“可将葉大公子送回府?”
展追摘下眼前紗布,看了天色和只急不緩的大雨搖頭道:“留他在廂房住一晚吧,這種天氣送回去也麻煩,派人去葉府送個信便好。”
“是,”阿申一頓,忙又道,“公子,方才外面眼線來報,說前日徐濱去了若喬縣主在城外的別苑。”
展追微一眯眼,雙手背在身後,良久才道:“最近可查到若喬縣主身邊有什麽形跡可疑之人了?”
“有一個,是一名男子,看衣着打扮倒不像小厮長随,時常跟着若喬縣主進進出出,卻總有意無意的擋着臉,看起來二人很是親密卻又刻意保持距離似的。”
展追嘴角微微翹起,低聲道:“是了,狐貍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阿申打量着他的神色,便知刺客事件有了進展,于是又問:“公子可要出手?”
展追擡手,手指停在臉側道:“還不是時候,再等等,有情況随時來禀。還有那個徐濱也不要放過。”
“是。”阿申應下。
展追行至窗前,手重重搭在窗沿,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丁仲庭,我就知道你沒死。偷天換日瞞天過海,你以為你躲在若喬的裙下便沒事了?真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