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你聽我說,無論如何……
“哥, 你聽我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爹參與展家的事, ”葉悠正色道, “如果可以的話, 最近不能讓爹去見南相王。”
葉朗眉毛一擡:“你這話和展追說的差不多,之前他還叮囑我,少讓父親見南相王。跟你說個更怪的事, 他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怎麽能讓爹不蹚這趟渾水呢……”葉悠無暇顧及展家,南相王要除掉誰豈是他們能左右的,葉悠只希望父親兄弟無事便好,“哥, 你看這樣如何。”
葉悠說着,拉過葉朗的手,讓他掌心朝上, 在上面寫了兩個字。
葉朗随着她手指在自己掌心比劃,随即脫口而出:“裝病?”
“對,就是裝病,南相王總不能讓病人去殺人。”葉悠此時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對了, 我差點忘了。”
葉朗從荷包中掏出一個蠟丸, 在葉悠面前晃晃,随後拉着她回房間取出剪子将那蠟丸啓開,蠟丸內封着一張紙卷兒,還有一顆紅色的小丸子,拇指蓋大小。葉朗暫且将小丸子擱置一旁,小心将紙卷展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了兩行字“葉大人裝病用此丸, 融在洗澡水裏即可。”
葉朗讀完一拍大腿:“神了!這展追真的神了,你們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啊!”
葉悠朝他翻了個白眼兒:“哥你亂說什麽呢,誰和他心有靈犀啊!”
葉朗不顧她說什麽,盯着那紅色藥丸說道:“父親太耿直,定然不會同意我們出的主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葉悠坐下來,“南相王讓父親去,就是想讓他表忠心,父親若不肯,你猜他會怎麽樣,恐怕到時候我們也會和展家一個下場。”
“不錯,”葉朗點頭表示認同,“依我看,此事不要告訴父親,咱們按照展追說的做便好。”
葉悠望着那紅色藥丸出神,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片段,她在昏暗肮髒的大獄裏哭的厲害,像是與什麽人告別,她同那人說,不要忘了她……
“想什麽呢?”葉朗見葉悠愣神,用力一拍她肩膀。
“哥,大獄什麽樣?”葉悠被他這一下拍的不輕,他下手沒個輕重,這會兒肩膀還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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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獄還能什麽樣,黑、潮、臭、酸、冷樣樣不缺。”葉朗轉過頭來,眼睛微眯,“你該不會是想去看展追?”
“我看他作什麽,我和他又不熟。”葉悠低頭理了理自己衣袖。
葉朗看她這幅樣子,無奈搖了搖頭,以為她是口不對心。
當天夜裏,葉維隐病了的消息便傳了出來,整整燒了一夜,給曾氏和才從廟裏回來的葉家老太太急的半夜都沒合眼。
葉悠守在門口問曾氏父親的病情,曾氏将她推出來:“你別往屋裏進,再将病氣過給你。”
“父親怎麽樣了?”葉悠只知道葉朗偷偷将那藥丸融在了父親的洗澡水中,卻不知父親忽然病了是不是這個緣故。
“身子熱,竟說胡話,大夫說是風寒,方才身上起了疹子,還不知怎樣呢。”曾氏道。
看着曾氏心疼的樣子,再想到父親在裏面受罪,葉悠一陣內疚,覺得自己和葉朗都像一下子着了魔,居然相信展追的鬼話,還沒弄清楚那是什麽藥就亂給父親用。
眼下她五內焦灼,又不敢說實話,這個時辰了,葉朗也不見了人影,當真急煞。
“快回去休息吧,明早你再過來。”曾氏推着葉悠回房,片刻也不想讓她多待。
葉悠進不去房間,又擔心的不能安枕,只能回自己院子裏幹坐到榻上挨到天亮。
佩玉晨起過來的時候,見葉悠趴在矮桌上正睡着,衣裙穿的還是昨天那件。
佩玉過來,輕搖了葉悠的肩膀:“姑娘,姑娘,你怎麽睡這兒了?”
葉悠被她搖醒,胳膊這會兒都麻了,一時間不敢動彈。
“我爹怎麽樣了?”葉悠抱着胳膊醒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問葉維隐。
“姑娘放心,”佩玉柔聲安慰,“大人的燒已經退了,只不過身上臉上起了疹子,密密麻麻的,看起來有些吓人,郎中過來瞧過了,說是風疹,不能出門見風,養上十天半個月就能退了。”
葉悠聞言,心這才緩緩擱下。
“對了,那郎中還是南相王特意請到府裏來的,南相王聽說今日大人因病告假放心不下,便命人來看看大人,”佩玉只是笑,并不知其中緣由,“看來啊,南相王對咱們大人還真是好呢!”
葉悠暗自冷笑一聲,他哪裏是好,這是怕父親裝病,需得親自派人來看過才安心。
“姑娘,還有一件事我也得告訴你,”佩玉似乎這口開的很艱難,“展公子一家,死罪免了,可活罪難逃,家也抄了,還得流放到北境去。”
葉悠垂下眸子不說話,長長的睫毛在鼻梁處投下一道影子。
她盯着自己鼻尖兒道:“我知道了。”
葉悠說不出自己心裏那種發堵的感覺算不算難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展家的事,她既不開心,也不能像無關人等那樣毫不關心。
她又想起展家那些牌位和展追孤零零的身影來。日上三竿,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心裏卻發毛。
五日後,葉悠聽聞展家三十七口被押往北境,也是同天,丁仲庭來葉府找葉悠。
他到葉悠的院子裏時,葉悠正和環兒剝蓮蓬。
“仲庭哥哥。”葉悠客套的輕喚一聲。
丁仲庭今日看來心情不錯,将手裏的食盒親自遞上去:“給你帶了吃的。”
葉悠手裏還抓着蓮蓬,示意環兒去接。
環兒接到手後,丁仲庭道:“你去将這個擺放在姑娘屋裏。”
知道是他有意支開環兒,葉悠并沒有多言。
“悠悠,我有話同你說。”丁仲庭說道。
“好,”葉悠一點頭,“你說吧,我聽着呢。”
“展追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丁仲庭直言。
葉悠面上沒有什麽觸動,手指把玩起手中的蓮蓬來:“我知道。”
她這反應讓丁仲庭心頭歡喜,好像如今在她眼裏,展追像個可有可無的人一般。
“悠悠,”丁仲庭再上前一步,目光裏的溫柔,能将任何棱角磨平似的,“你應該一直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吧。”
葉悠手指摳着蓮蓬邊緣,依舊無理由的厭惡他,甚至不願意擡頭去看他一眼,只道:“我知道,你同我兄長一樣待我好。”
“你知道的,我不想做的兄長!”丁仲庭直言,“從前,你只想着展追,我顧念你,不願意讓你為難,所以什麽都沒有問過你,如今展追走了,我才敢同你說這些,你知道我不想做你的兄長!”
葉悠心口又是一陣惡寒:“可是你只能是我的兄長。”
“為什麽?”丁仲庭反問,“你不是已經忘了展追?”
“同他無關,”葉悠擡起頭,“和他沒有關系,我只想拿你當哥哥,從未想過旁的。”
“可我想旁的,”丁仲庭眼中神傷不停翻湧,“我想娶你。”
“悠悠,我保證,我會一輩子疼惜你,不會讓你受半點兒委屈,此生只有你一個,我不會納妾,也不會有別的女人,只要你點頭,明日我就來提親。”
“可是我不想嫁給你!”葉悠面目表情,語氣異常堅定,“我從來都沒想過嫁給你!”
丁仲庭怔住,他看見葉悠的眼睛裏此刻居然對他充斥着敵意。
二人對視,葉悠這次沒有躲避,兩個人僵持起來。
最終還是丁仲庭敗下陣來,丁仲庭苦笑一聲:“悠悠,你真的一點希望都不肯給我。”
他退後兩步,身形晃蕩,帶着挫敗,而後又言:“不過,我可以等。”
丢下這句話,丁仲庭轉身離開,背對着葉悠,他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葉悠被他最後說的那句話震了一瞬,那四個字“我可以等”,讓她恍惚了一陣,她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某一天,另一個人也同她過這幾個字。
我可以等。
我可以等。
葉悠微眯了眼,頓覺無趣,将手中被掐壞的蓮蓬随手一丢,轉身正看見躲在門側偷聽的環兒,賊頭賊腦的,一下子給她逗笑了。
環兒躲避不及時,憨憨的抓了抓頭發。
“姑娘為什麽不喜歡丁公子啊,丁公子對你那麽好。”
葉悠回了房間,就着銅盆洗了洗手:“不知道,就是不喜歡。”
“您今天傷了他的心,”環兒将幹淨帕子遞到葉悠手裏,“丁公子看着挺可憐的。”
葉悠不以為意。
半月後。
中原地界還在夏末秋初,北境臨界已是白雪茫茫,風雪肆虐。
葉朗扯下蒙臉的巾布,抓起一把雪蹭了蹭劍上的血跡。
身着囚服的展追走過來蹲到他身旁,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攥着葉維隐的劍墜。
葉朗看他手裏的劍墜一眼,又看了看滿地屍體,有押送官兵的,還有刺客的,将長劍立在雪地裏,葉朗才眯着眼問他:“你說你早就暗中聯絡上了北境王,本來我還疑惑,為何非要我來一趟。”
“我說過,我想讓你看清一個人。”展追道。
葉朗輕嘆一口氣,望向茫茫無際的雪白,又回頭看了北境王派來接應展家人的人馬,擡手也拍上展追的肩膀:“難為你了,為了讓我看清楚,不惜全家老小以身犯險。”
展追也回頭看着一家老小都上了北境王派過來的馬車,心頭安慰,寒風将他眼中吹的濕潤,這一世,終是沒有讓他們無辜送了性命。
前世,他的家人就是在此被丁仲庭帶的人斬于刀下,這回重來一次,丁仲庭萬萬沒有料到不光是北境王派了人暗中保護,還有葉朗也帶着人一路相随。
“你有什麽打算?”展追問道。
葉朗将那劍墜從展追手裏拿過來,回想方才厮殺場面,刺客出現,他帶人蒙面殺敵,他奮力挑了帶頭人的蒙面巾,那人閃避不及,雖只是個側臉,但是他看清了,那是他最好的兄弟,丁仲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