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天空才稍稍露出魚肚白,展追……
天空才稍稍露出魚肚白, 展追便迫不及待的啓程,晨起道旁草上露水結成串,倒映出兩道身影。
阿申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急着回京城, 又敢多嘴, 只好一路緊緊跟着。
幾乎沒怎麽停歇, 展追終于在晌午頂着火辣的日頭回了京城。
酷暑難耐,街上行人貼着陰涼處行走,偶有茶水攤上擺了切好的西瓜, 店家吆喝兩聲。
阿申渴的厲害,眯着眼看着那沙瓤的西瓜吞了口口水,展追看他一眼,見他這會汗流浃背, 從額頭處滑下兩條汗漬,嘴唇幹咧,上面起了皮。
這兩天阿申随着自己趕路的确辛苦, 自己好歹有個盼頭,他純是受累。
展追随手掏了銀子扔給他:“反正已經回來了,你不必急着和我回去,去喝口茶, 歇息夠了再回來!”
阿申握着手裏的銀子, 笑容璀璨:“公子你不去?”
展追擺擺手:“你快去吧,我還有事要辦。”
阿申聞言也不多勸,捧着銀子道:“好嘞!”
展追身上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因為長時間的陽光照射臉上透着鏽紅,滿身焦灼,卻毫不在意。
他翻身.下馬, 立在府門前仰頭看着自家門上的匾額,心潮澎湃。
他終于回來了,這一走,像是走出了大半生。
門房小厮聽見馬蹄聲,将朱紅的大門稍稍開了個縫隙,一見是展追忙大敞開,跑出來迎着:“公子回來了!”
小厮開門的瞬間,展追恍惚起來,目光穿過他身側,看向大門內家中風景,他像個迷途的孩子,歷經無數厮殺,終于尋到了回家的路。
他一時有些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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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将馬鞭給我吧!”小厮從他手中接過缰繩,看着他手裏緊握的馬鞭提醒道。
展追這才回過神來,機械的将馬鞭給他,随後擡腿邁向臺階。
腳下踏的每塊磚石都是他熟悉的,他穿過回廊,路過假山,撥開擋在自己臉前的垂柳枝,看着府裏小厮婢女忙進忙出……
世間萬物仿佛一下子慢下來,耳內失聰一般,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害怕一切只是他的臆想,只是他內心過于渴望才出現的幻影,待哪日夢醒,一切都回歸真實。
展追不知不覺來到後院書房,他記得,父親閑來無事時便會待在這裏看書。
書房的門沒有關,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忽見他的母親梁氏從書房裏出來,看見展追回來,一陣驚喜,忙迎上去:“追兒回來了!”
展追腳步頓住,定睛看着梁氏,眼睛有些濕潤。
“這孩子怎麽頂着日頭就回來了,”梁氏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陰涼處,邊走還邊嗔怪着,“這府裏的人都是怎麽當差的,你回來也不知道過來說一聲。”
展追整個人都木讷起來,随着梁氏進了書房,書房中擺着冰塊,才進門便有涼爽之氣撲面而來。展文從榻上探頭,手裏的書還沒放下,直奔展追,上下打量他,眉頭一皺:“怎麽曬成這樣?”
展追強忍着淚意,抿着嘴傻笑起來。
展追确實熱的厲害,若不是體質向來不錯,便要中暑了。
沐浴後将自己收拾了幹淨,這才重新回了展文的書房。
梁氏已經熬好了綠豆湯給他解暑,擱置展追的面前柔聲道:“快喝了吧。”
展追雙手端起瓷碗,仰頭看着梁氏,又是一陣默默的傻笑。
梁氏用帕子擦了展追額上的汗珠笑道:“這孩子今天怎麽了,怎麽總傻笑?”
“許是曬過頭了,”展文笑着翻了一頁書,“不過你這次怎麽回來的這麽快,我和你娘還以為你要後日才到。”
展追将碗中綠豆湯一口氣不停歇的喝下,這才道:“思家心切,便快馬加鞭回來了。”
思家心切是真,他并未誇大其詞。
在無數個黑暗難眠的夜裏,他想的就是自己的家。
“又不是第一次出門,急什麽,頂着這麽大的日頭就回來了,再曬出個好歹可怎麽好。”梁氏取過展追面前的空碗,又給他新添了一碗。
“父親,這幾天京城可出了什麽事?”展追正色問,實際上是想打聽葉悠的事,又不知該怎麽開口。
“沒什麽事,”展文說了一半兒,又忽想起,“不對,還真有件事,不過說起來也不算什麽大事,昨日葉維隐在雲霄樓擺了席讓我過去,我沒去。”
“葉大人找您可是為了葉悠的事?”展追忙問。
展文點頭道:“多半是因為你的親事,葉維隐向來寵他女兒,若不是為此,我們多年無來往,他哪裏會找我喝酒。”
“父親,母親,我想娶葉悠!”展追忽然直言道。
此言一出,展文和梁氏驀然擡首,驚了一瞬。
“這又鬧的哪一出?”梁氏看向展文。
“母親,我是認真的,”展追一頓,鄭重重複,“我想娶葉悠!”
“你不是向來不喜那葉家姑娘嗎,”梁氏以為他真的曬壞了腦袋,“你爹推脫了此事,也是因為知道你不喜歡……”
“不,我喜歡!”展追幹脆道,“我只想娶葉悠。”
展文見他說的不像笑話,于是便将書放下,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這才開口:“你可是這兩日離京出了什麽事?怎麽回來一下子變了心性?”
展追站起身來,立得筆直:“父親,母親,我并沒有變心性,其實我一直都喜歡她,之前只是顧及您和那邊政見不同,一來不想讓您為難,二來不想和他們攪和在一起。可是現在我想明白了,葉悠和南相王并無關系,即便葉大人效忠于南相王,卻也和他不同,本質上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梁氏聞言立即沒了主意,只默默打量展文的臉色。展文聽他一席話,而後注視了他良久,這才緩緩嘆了一口氣:“你的親事,我本意也是不反對不勉強,之前爹也曾問過你的意思,你只回絕,爹本以為你對葉家姑娘無意,如今看來,是爹走眼了。你若真心喜歡她,爹也不難為你,像你說的,葉悠和南相王無關。只是我才拒了葉維隐的邀請,一絲顏面也沒給他留,這該如何是好?”
展追聽後,松了一口氣,心下慰然:“這個父親不必擔心,我已經做好了打算,會親自去葉家下聘。”
展文點頭,本來他也是很欣賞葉維隐的,想着若不是他愚忠,在南相王的事上不分是非,兩家親事自然是天作之合。
“也好,”展文擡眼,“葉家姑娘喜歡你,你也有心,再好不過,實際上,爹也存了點私心,若是可以借着這層關系,将葉維隐拉攏過來,也是好事一件。”
“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展追心上大喜,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去找葉悠,“既然你們同意了,我想親自去準備。”
“這也太急了,何須你親自去準備,你才回來,先好好歇息,回頭我去找個媒人來。”梁氏說道。
展追哪裏能等到那時,不過今日若直接登門,的确有些倉促,況且現在還什麽都沒有準備。于是他便又道:“好,那我先回房休息一下。”
回房休息只不過是他的借口,他現在真正想做的,是去找葉悠。
此時晌午已過,他也緩的差不多了,展追命人牽了馬來,直奔葉府方向。
展追來到葉府門前,理了理自己衣冠,幻想着他愛的葉悠此時就在這裏,二人重逢該是什麽場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會兒若是見了葉大人,定要誠懇的向他賠罪,畢竟自己錯怪了他那麽多年。
盤算到此,展追立即又平了心緒,鄭重叩起門環。
葉府小厮開門,一見來人,上下打量:“公子找誰?”
“我叫展追,”展追本意想說,是來見葉悠的,可畢竟旁人不知內情,貿然說了,會給葉悠添麻煩,于是話鋒一轉,“我來拜見葉大人。”
小厮眼珠子一轉,再次打量一遍:“公子稍等一下,容小人去通報一聲。”
展追聞言輕點頭。
小厮心想着自家大人昨天因為展追發了這麽大的火,可不敢将他放進來,謹慎起見,轉身将門緊緊又合上。
展追等候在門口,越發的緊張,雙手背在身後,來回踱步,小厮明明才走開沒多久,他卻覺着時間漫長。
良久,小厮将門又打開了了個縫隙,卻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展公子,我們家大人說他沒時間見客,您改日再來吧。”
改日再來,是小厮為了緩和而自己加的,實際上葉維隐方才聽了展追的名字便破口大罵,若不是夫人攔着,這會兒就沖出來打人了。
“那你家姑娘可在?”展追有些尴尬。
“我家姑娘也不在,”小厮急促說着,不等他再問話,忙将門關上。
大門門環晃動的響亮,展追吃了個閉門羹,任憑他怎麽叩門,裏面也沒有回音。
“展公子,展公子!”佩玉不知何時從側門偷偷繞過來,躲在大門口石獅子後輕喚他。
展追回過頭來,好一會兒才認出這是葉悠的貼身侍女。
展追心頭一喜,忙走過去。
“公子是來找我家姑娘的吧,方才我家大人聽說您過來發了好大的火,您若是想找姑娘,怕是進不來門,”佩玉一頓,“姑娘現在也不在府裏,去李二姑娘新宅赴宴了,公子去那找吧,只不過我不知道那處地址,需要公子去打聽打聽。”
展追聞言欣慰點頭:“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