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娶她,不是因為恨她,而是……
葉悠感到脖子上的血液卡在他手關節的位置,不得流通,頭腦發脹,像要随時炸開,緊跟着眼前一黑,黑暗從腦後襲來,遮住她的眼,她看見展追猙獰可怖的表情被這片黑逐漸吞噬。
她想到了原由,手只下意識的握住他的,并沒有用力掙紮的意思,最後本能發出一聲悶吭。
這聲悶吭讓展追殘存的意念驟然收攏回歸,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臉上的猙獰迅速退散,原本因憤恨而睜大的雙眼和額頭上的青筋也漸漸平息,手松開葉悠的脖子,愣坐在一旁出神。
葉悠眼前的一團黑霧因他手上力道松懈而消散,她朝後重重仰躺下來,大口大口的喘了氣,随後嗆咳起來,她摸上自己的脖子,好像只差那麽一點兒就斷了。
展追聽着她用力的呼吸聲,心煩意亂,多一聲都聽不下去,于是翻身下地,從架子上取了衣裳來不及穿好便奪門而出,像逃一般。
門外的冷風順着縫隙灌進來,吹得羅帏飄飄蕩蕩似無根的野鬼,葉悠這回兒徹底清醒了,終明白方才生死一線。
展追直奔書房,書房沒掌燈,他在一片漆黑中從桌案最底下的抽匣裏摸出一只梨花木的錦盒,錦盒中放了一只金線紋繡的紅布袋,他手顫抖着将裏面的東西取出拿在手裏,随即癱坐到椅子裏。
手上的物件是一只一指寬的純金圓環,口徑有他上臂那樣粗細,表面光滑素淨,沒有任何圖案雕飾,可他一想到這東西的來歷就如蝕骨挖心。
展追一手握住金環,一手搭在自己眼睛上,身子朝後仰去,思緒如連天江水,從遠處襲來。
四年前,他與家人被關在牢中等待流放,葉悠求了他哥找人打點冒險偷跑進牢裏,給了他這只金環,那時葉悠哭着與他講,這金環是她連夜找人打造的,去北境路上兇險苦長,将這金環箍在臂上以備不時之需,一來不易被發現,二來到了北境也可給自己尋個活路,若是實再活不下去就敲下來一點賣了。
展追每每回憶當時她帶給他的震驚都記憶猶新,仿佛那讓人發顫的心動還存在身上。
他還記得最後,葉悠雙手握着牢房的木柱,用唇語和他說了幾個字:“別忘了我。”
“我沒忘......”思緒将他拉回當下,展追聲音從喉嚨裏發出,帶着沙啞,“我從來都沒忘......”
他将擋在眼睛上的手放下,雙手手指摩挲着金環,目光遠眺,第一次直視自己的心,像是說給空氣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娶她,不是因為恨她,而是因為......我愛她......一直都是。”
話音未落,他手中金環脫落,他像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将胳膊肘撐在桌案上,雙手用力抓握住自己額前的頭發,愛葉悠,對不起家人,不愛她,對不住自己的心。
晨起,葉悠坐在妝臺前将香粉在自己脖子上蓋了一層又一層,勉強蓋住昨晚被展追掐出的紅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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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娘氣沖沖的從門外進來,腳下生風,身上帶塵。
“怎麽了?”葉悠歪頭看了她一眼,而後接着往自己脖子上蓋粉。
“那位來了,正在西院收拾呢,大張旗鼓的,生怕別人不知道。”麗娘眼珠子一飛,嘟着個嘴,氣鼓鼓的。
葉悠一下子明白了她指的是誰,但她不甚在意,她現在更在意她脖子上的紅印子:“來就來吧,她也是這府裏的人,自然要跟過來。”
“本以為她能病上個十天半月,誰知這麽快就好了,這下子又不消停了。”麗娘随手抄起了抹布,用力在雕花木架上擦起灰來,她一生氣便這樣,仿佛手下的東西是仇敵的臉,非要擦掉一層皮不可了。
葉悠沒說話,只是淺笑,天才亮,那邊的動靜她就聽見了,見着陳雙雙生龍活虎的樣,根本就不是病态,她的心思,葉悠也懂,只不過現在身上事兒多,不想理會她罷了。
為了分散麗娘的注意力,別再讓她跟那木架子過不去,于是葉悠吩咐道:“你去拿些菜葉來喂喂兔子吧。”
“好,”麗娘一提兔子,心情也稍松了松,将抹布放下,随意往兔子籠看了一眼,見籠子門沒關嚴實,驚覺不對:“夫人,兔子不見了!”
葉悠忙起身過去看,果然只見了一只空籠子。
二人在屋裏環視,角落裏四處翻看也不見兔子影子。
“這籠子門不嚴,不知什麽時候它就跑出去了。”葉悠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仔細回憶着最後一次見着小兔子是什麽時候。
“夫人別急,它那麽小,應該也跑不出府,奴婢這就叫人去找!”還未等葉悠說話,麗娘便竄了出去,在院子裏張羅起人來。
葉悠望着那空空如也的籠子出神,悵然若失。
還沒到晌午,麗娘回來了,哭哭啼啼的,沿着牆角藏藏掖掖溜到後院。
她速度再快也被葉悠目光捕捉到了,葉悠覺着不對,随着她來到後院,只見麗娘提了一桶井水洗手,手一按進桶裏便散開了血色。
目光稍移,見着她腳邊躺着一物,一端染了血色,即便如此,葉悠也不難見那就是她的小兔子。
“怎麽回事?”葉悠從角落裏走出來,站到麗娘身後。
麗娘沒想到她能跟來,驚惶失措的将手拿出來背到身後,葉悠打量着她,頭發淩亂,臉頰紅腫,明顯是剛被人打過。
“你受傷了?”葉悠盯着地上的小兔子,好像沒了生命跡像,“怎麽回事,實話告訴我。”
“夫人......”麗娘才開口,便忍不住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小夫人,小夫人把兔子打死了......”
葉悠瞳孔一縮,沒有接活,等着她的下文。
麗娘胡亂抹了把眼淚接着道:“方才我找兔子找到西院那邊,小夫人說這兔子咬壞了她的東西,就讓人當着我的面就地打死了,我攔着不讓,她們院子裏的人就将我也一同打了,我本想着将她帶回來就地埋了,不和您說......”
“為什麽要瞞呢?”葉悠不明,“吃了這麽大的虧也要瞞嗎?”
麗娘聞言欲言又止,她沒有告訴葉悠的是,她去找兔子時,宋婆子也在那裏,說的難聽話比陳雙雙只多不少,陳雙雙與正室前後腳入府,自然氣焰嚣張,當初葉悠進門什麽待遇宋婆子比誰都清楚,正是如此,她才敢抱了陳雙雙的大腿這樣欺負人。
見她不肯說,葉悠也猜到了幾分,低頭看了死像慘狀的小兔子輕理了自己額頭碎發,淡淡道:“将它埋了吧。”
說罷,轉身從容離去。
麗娘覺着不對,忙跟上去:“夫人,您要去哪兒啊!”
葉悠面無表情将衣袖好好掖了掖:“我的東西總不能憑白被人弄死了,我的人也不能憑白被人打了,我再不濟也是将門之後,怎能讓那種東西欺到我頭上。”
葉悠語氣平靜無波,可字字落在地上便砸了個坑,其實她還有一句未與麗娘說,就算她欠展追的,展追如何對她,她也能受着忍着,可她陳雙雙又是什麽東西。
說罷,朝着西院方向大步行去,麗娘顧不得身上傷痛,陳雙雙和宋婆子的手段她方才見識過了,萬一葉悠也吃了虧怎麽好。
葉悠到了西院時,陳雙雙的院裏已經歸置好,她正悠閑自在的坐在院中吃茶賞花,看起來心情不錯,喜翠在一旁侍候着,見着葉悠進來,眉頭一挑,随之輕喚了陳雙雙一嘴,陳雙雙這才慵懶的将眼皮擡起,似笑非笑:“你怎麽來了?”